“陳仕龍今年賀歲檔那部《奇跡》票房勉強突破三千萬,加上全部海外票倉,我們初步預估他實收約有一億二千萬港幣。但就算這樣,佳禾在這部戲上仍舊要蝕本兩千多萬。”
九一娛樂的會議室里,發行部主管正在向施楠生匯報最新的市場動向:“不過陳仕龍的電影在發行渠道上依然強勢,不能只從票房單獨分析賬面。加上北美地區的家庭錄像帶和光碟銷售,《奇跡》還是能補回制作虧損,將來其他地區的版權分成依舊有利可圖。”
施楠生淡淡嗯了一聲,低頭翻看手中的報表,說:“翟先生的意思是,本土電影出現良性競爭是好事來的。無論是陳仕龍,亦或者將來其他華人影星能夠突圍而出,歸根到底,代表的都是整個華語電影市場的崛起。”
當一間公司的聲勢達到一定高度,眼界與格局自然也隨之拉闊。
上一個有這種良性競爭想法的是鄒汶懷,在佳禾接連稱霸本土市場以后,眼光已經不再局限于港臺,開始讓旗下衛星公司沖擊好萊塢市場,雖然結果并不盡如人意。
施楠生抬起頭來,望向會議室里幾位主管,接著說:“明年又是一個10年,1990嘛。九一娛樂接下來的重心,還是要持續放在荷里活這個娛樂帝國上面。從新寶院線聯盟這些年的西片走勢來看,趨勢其實很清晰。荷里活電影的類型越來越多元化,大型制片廠與迷你制片廠之間你來我往,影片討論涉及的話題也越來越廣。但基本上,真正能打開本土市場的,依舊是計算機特效發展中的爆米花電影。”
幾位主管接連點頭應聲,在記錄本上寫寫畫畫。
“在本土的特效大片這個問題上面,我和翟先生的意見差不多,即是香江的電影人才還是不夠,即便在技術上能靠錢堆起來,選題、創新以及講故事的層面,依舊很難追上西片,這個是眼界的問題,一定程度上亦可以算是經濟文化的差距。”
施楠生繼續說道:“所以要發展創新,除了春秋演藝學院這座將來的人才儲備學府,電影協會的青年創作者們同樣要做出改變。李sir,稍后散會麻煩你去聯系協會的幾位會長,告訴他們明年協會電影拍攝基金的新制度。”
被稱呼作李sir的宣傳主管點一點頭:“好,楠姐。”
施楠生沉吟道:“九一娛樂明年計劃拿出1500萬打底的拍攝基金,至少扶持十部新人作品,但是跟風之作就不用想了,包括現在跟風《笑傲江湖》的片子,協會不可能拿錢出來,九一娛樂也不會投資。翟先生不指望本土電影人去抗衡荷里活大片,但總要先把自己的土壤種好,否則就是拍不完的警匪臥底和武打動作,協會肯給年輕人機會不意味著縱容敷衍,女性視角、社會轉型、移民、青春、老去、工人階層,甚至是城市孤獨,我們是希望本土電影人做更多的類型探索…”
趁著《笑傲江湖》的大賣,施楠生順勢開了個內部會議。
等到會議散場,管家婆走出門,發現翟總的辦公室居然開著門。
難得!
施楠生腳步一頓,調頭走進辦公室跟翟遠打聲招呼。
“翟先生今日得閑來公司?”
“路過上來看看。”
翟遠靠在椅子上,眉宇間夾雜著倦容,打個哈欠說:“順便讓利秘書幫我整理幾份二刺螈和好聲音的材料送過來,過兩日去內地出差,閑下來規劃一下。”
“出差還記掛著工作。”施楠生好奇看了他一眼:“不像是翟先生你的作風呀。”
翟遠又打了個長長哈欠,說:“等錢使嘛,中港通訊加上今次去鵬城建廠,同埋我入股的團圓食品公司,就算每個月出一部《笑傲江湖》這種級數的爆款電影,依舊是杯水車薪。只好抽空把好聲音和二刺螈的質量提起來,做一做集團股價,讓股民幫我籌集些資金。”
如今的九一文娛集團,翟遠依舊單人持股70,集團股價整體呈上揚趨勢,但也很長時間沒有過大幅增長。
實際上,中港通訊有三星合作的利益交換,又有港督衛sir力撐,還不至于掏空家底。
真正讓翟遠有‘缺錢危機’的是‘881計劃’,如果將來想兜底這盤生意,說不得要減持一部分文娛集團的股份換熱錢,先提前做個高位股價未雨綢繆,這才是翟總最近又開始積極開工的原因。
施楠生對九一娛樂之外的事不怎么感興趣,趁著老板來上班,又簡單匯報了一下剛才開會的內容,以及公司之后發展的方向。
翟遠漫不經心的聽著,不時又打個哈欠,一副困倦疲態。
施楠生終于忍不住開口詢問:“昨晚慶功宴結束,翟先生又開了下半場party?”
翟遠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感慨道:“豈止呀,仲開通宵添。”
施楠生哦了聲,估摸著昨晚這位老板不知又去了哪里風流快活,臉上露出好笑表情。
“今早有八卦小報,話翟先生你昨晚在酒店門口,跟無線的小生爭風吃醋,是不是真的?”
“亂寫,由著他們啦”
“真的亂寫?連相片都刊登出來,又說邱淑楨為了你,掌摑邵中衡喔。”
“好彩我今天沒火氣,否則就讓新記燒他們報館。”
翟遠抻了個懶腰,懶洋洋開口說著。
這時候,利枝敲門而入。
“翟先生,楠姐。”
利枝向施楠生打聲招呼,接著將厚厚一沓文件袋擺在翟遠辦公桌前,說:“這里是好聲音和二刺螈整理出來的部分資料,另外顧嘉輝和戴思聰兩位經理告訴我,少女時代如果要在東洋辦演唱會,還需要幾首東洋語的主打歌,至于二刺螈如今在香江的漫畫市場…”
施楠生見利枝開始匯報起工作,聽了兩句便主動起身告辭:“翟先生,我先出去做事。”
“好啊”翟遠點點頭,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再度開口將她叫住:“等等,楠姐。”
施楠生詫異回頭。
翟遠打個哈欠:“給你放一日假,去半島酒店602號房,幫我照顧下清霞姐。”
施楠生不解:“哈?”
翟遠不好意思的笑笑:“你不要看我這么累,其實她昨晚也累得不輕。”
施楠生稍一琢磨這句話,瞳孔瞬間地震,愕然驚恐的盯著翟遠:“你、你、你…你們…清霞她…”
“楠姐,我也是一時沖動,大家都是女人,你知道有時候感性會壓過理性…”
半島酒店602號房間里,
林清霞縮在被窩里,臉蛋仍殘留潮紅余韻,眼神透著慵懶,感覺渾身散架相仿,連指尖都不想抬起。
“少來這套,我不知道什么理性感性!”施楠生坐在床邊,怒其不爭的望著林清霞。
林清霞噘嘴露出副小女人姿態,委屈巴巴道:“那倒是,你好歹有徐勀陪在身邊,小妹被羅大佑和李宗盛幾個男人寵,你們當然理解不了我。”
施楠生乜眼望著她,冷聲說:“大家認識這么多年,你在我面前就不要秀演技了。”
這句話一出口,林清霞頓時維持不住那副可憐兮兮的表情,唇角顫了顫,忍不住破功笑出聲來。
施楠生一聲長嘆,始終接受不了好閨蜜被翟遠拱了的事實。
剛剛推門進來,房間那股散不去的荷爾蒙氣味喲 最緊要還是自己將翟遠的電話留給林清霞…
“清霞啊,你怎么突然間就鬼迷心竅,我還在幫你提防陳蘭,結果轉頭你就自己跳進火坑!”
施楠生不住的唉聲嘆氣,撲到床上,心情復雜的摟住林清霞。
“嘶——”
林清霞發出聲痛呼,一手捂住胸脯,一手抵住施楠生,紅著臉說:“楠姐,不要壓上來,痛。”
施楠生略一錯愕,見林清霞眉眼含春的羞怯勁兒,胸口剛疏散的郁結之氣再次凝聚堵住。
天殺的翟遠,你昨晚究竟對清霞做了什么!
施楠生頓足捶胸,末了,逐漸平復下情緒,拉著林清霞的手,輕聲問道:“你和小妹性格不一樣,對這種事一向認真,難道真的因為多喝了幾杯?”
倘若今天是張愛嘉躺在這里,施楠生一點兒都不意外。
“可能是吧,不是說喝酒壯膽嘛。”
林清霞縮在被子里,回憶一下自己昨晚主動撥通翟遠的電話,也覺得有些臉紅。
她拉起被子遮住半張臉,聲音悶悶的說:“我今年三十五歲了喔,來香江拍戲這么多年,每天都感覺像是在一座荒島上,工作、回酒店、工作、回酒店,怎么會不覺得孤單?”
施楠生嘆口氣:“但怎么會是翟遠呢?我們這位老板其他都好,可卻是出了名的花心,況且年紀又小…”
“老牛吃嫩草你說的嘛。”林清霞笑著打斷施楠生,頓了頓又說:“其實我們之前碰面那幾次,翟遠留給我的印象都不算差。《笑傲江湖》上映那段時間你不是說我情緒波動很大嗎?他有一次單獨找到我,說如果這部戲捧不紅我,將來接不到戲,九一娛樂簽到我退休,公司所有的項目隨便我選,我想做什么戲都可以。”
施楠生嗤笑一聲:“這樣就騙到你?我懷疑我老板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其實他早就算到《笑傲江湖》會大賣,所以才敢說這種話!”
林清霞白了她一眼,感慨道:“這么多年,來來去去這么多導演、監制、老板,大家對我說的永遠是‘漂亮點、瘦一點’,騙都沒人這么騙過我。你知道的,我那時候整個人都像吊著根線,一句話就能拉斷,如果不是醫生每天注射鎮定劑,可能我真的捱不下去。”
施楠生沒說話,只靜靜的望著她。
林清霞文藝勁兒又上來了,輕聲說:“就像瓊瑤阿姨在《失火的天堂》里寫的那樣‘我終于知道天堂的顏色了,它是火焰般的紅,因為天堂早就失火了’,我的感情和事業也早已經一塌糊涂,有時候,人會忽然想放自己一馬,可能昨晚只是我剛好寂寞,他剛好溫柔。”
施楠生聽完這番話,眼神微微動容,卻還是冷冷丟下一句:“他溫柔嗎?我看你今天都未必下得了床!”
林清霞噗嗤笑出聲來,又遮住半張臉:“不要說的這么粗俗嘛”
“我說的粗俗,你兩個做的更粗俗!”
施楠生一邊笑一邊搖頭,伸手幫林清霞拉了拉被角,順勢壓低聲音八卦問道:“老實講,昨晚感覺怎么樣?”
“怎么形容呢好像一直飄在云朵上,整晚都沒有落下來。”
“你們兩個是不是人類來嘅,真定假呀?翟先生…咳!我的意思是…他好大碌嘅咩?”
“…嗯!”
8月中旬,
觀塘藍田站地鐵正式啟用,當天站臺路軌水管爆裂,不僅站臺水浸嚴重,更沿線滲透,最終波及至東區海底隧道。
而受害者不單止港鐵。
彼時中港通訊的工程部門剛剛在附近鋪設好一段主干光纜,在泥漿浸泡下幾乎全部作廢。
中港通訊一紙訴狀,將負責海底隧道專營權的東洋日中財團、港英政府連同路政相關部門,全部告上法庭。
“丟你老味!白白浪費我兩個禮拜工期,一定要讓沈威告死這班王八蛋!”
翟遠帶著利枝趕往羅湖口岸之際,仍對這件事耿耿于懷。
關偉明今次帶了一個團隊隨行,聞言主動開口道:“已經讓沈律師聯系過對方,中港今次的主纜用了多模多芯光纖,一米均價要七百多塊港幣,全段六百米,加上三星集團技術部門的工期,法務部入稟高等法院,一共要求索賠總額一千兩百萬港幣。”
翟遠不爽道:“連地鐵都建不好,正廢柴!總之盡快賠錢給我們,否則就直接去下議院門口扯橫幅!”
此時中港通訊的第一期數據主網已經推進了七七八八,再有半年左右時間,便能在港大、港中大以及春秋學院之間試運行,而后推動商用進程。
水淹光纜的小插曲過后,
一行人穿過羅湖口岸,
過了羅湖橋,幾輛提前安排好的豐田轎車已經等候多時。
翟遠等人換乘繼續行駛,約莫一個多小時,車子穿過一片荒地,視野忽然變得開闊,路面也轉為坑坑洼洼的柏油路,一條街道出現在眼前。
街面兩邊,堆滿鋼筋和紅磚,腳手架密密麻麻搭在半空,灰塵裹挾著熱浪撲面而來。
一間間‘香江電器加工廠’“電子元件代工廠”“港臺來料加工點”掛著斑駁牌匾,林立兩旁。
1989年,百廢待興的鵬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