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多，唐植桐就多打了點，借用了食堂兩個湯盤。
“敞開吃，吃完送你上車。”唐植桐不光打了菜，還買了饅頭，雖然不美觀，但量大管飽，谷漫蒼吃了這一頓，回家的這一路估計都不用進食了。
“唐老師，我攢了點錢，先給你一部分，剩下的我慢慢還。”唐植桐主動開口幫他，谷漫蒼本來就不好意思，今天一過來又要請自己吃飯，他更加不好意思起來，拿起筷子前，先把錢掏了出來。
“別介，你現在比我更需要錢。還是那句話，等你畢業參加工作后再慢慢給我，每年給個三五塊，兩年就還清了。”限于普通人的認知，唐植桐不好大包大攬的全方位幫扶谷漫蒼，最多在兩個假期的時候幫上一回。
眼下谷漫蒼老家那邊普遍困難，而且情況還在持續惡化中，即便下半年那邊的蓋子被揭開，也對部分相關人員做了處理，但情況也不會立馬好轉。
面對這種情況，唐植桐肯定是不會要谷漫蒼錢的，更何況錢對他來說只是小意思。
吃過飯，唐植桐把碗筷還給食堂，放下自己的飯盒，帶著谷漫蒼去押運科混個臉熟。
即便張金波已經答應把麻袋放在自備車廂里，但也得讓谷漫蒼和負責本次押運的押運員打個照面，否則下車后就沒法領麻袋了。
倆人先去了押運科辦公室，張金波已經下班了，不過給唐植桐留了口信：直接去自備車廂。
“陽哥？你跟其他同志換班了？”唐植桐領著谷漫蒼來到自備車廂，一眼就看到了正在上郵包的萬向陽。
“張科讓我們輪換著跑線路，我剛換過來。那個麻袋是吧？張科交代了，已經放到休息室了，放心吧，保證出不了紕漏。”萬向陽將肩上的郵包扔車上，立馬過來跟唐植桐打招呼。
“有陽哥在，我更放心。這是我同學谷漫蒼，到了站把東西給他就行。”唐植桐重點給萬向陽介紹了谷漫蒼。
“你好，萬向陽。”萬向陽主動向谷漫蒼伸出了手。
“陽哥好，這一趟麻煩你了。”谷漫蒼雙手握住萬向陽的手，喊了跟唐植桐一樣的稱呼。
“不麻煩，順手的手，你哪一站下車？”萬向陽縮回手，已經開始盤算著怎么跟谷漫蒼交割麻袋。
“忠義站。”
“忠義站？那是個小站，停靠時間很短，時間很緊。這樣，快到站的時候你就往車尾方向走，一下車就是我們這個車廂，到時候我把東西給你。”萬向陽用胳膊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給了個方案。
自備郵車具備移動郵局功能，哪怕是再小的車站，只要有人在站臺上寄信或東西，押運員都得收，從外側開車廂門是正常操作。
至于自備郵車與火車相接的那個車廂門，停車前會擠滿人，能不開就不開。
“行！”谷漫蒼一點都不挑，只要能拿到東西就成。
“那就這么說定了。陽哥，里面車廂門開一下吧，我送漫蒼進去安頓下。”唐植桐順著站臺往前看，站臺上一個乘務員的影子都沒有，而且車廂門都關著，還是從押運車廂這邊上車比較穩妥。
萬向陽和其他押運員沒啥意見，麻溜的給這哥倆開門，不過紀律擺在這，押運員還是全程盯著，以確保倆人都沒有順東西。
倆人一進乘客車廂，后面自備郵車的門就關了起來。
唐植桐跟在谷漫蒼身后，根據車票上的座次找到位置，這邊剛坐下，列車員聽到動靜從休息間探出頭來，滿腦袋問號：“怎么上來的？誰送上來的？”
“同志你好，我是押運處的，朋友臨出發前過來看我，正好是這個車次，從這邊上車，省的再折騰。”唐植桐朝谷漫蒼伸手，把車票拿過來，然后拿著來到乘務員休息間門前。
在將車票遞給乘務員視驗的時候，很絲滑的遞上了一盒大前門。
“哦，坐著吧，可別亂走動。”乘務員在聽到唐植桐說是押運處職工的時候，已經放松了警惕，在見到煙后，更是換上了笑模樣。
“行，麻煩路上多照看一下。”唐植桐收票，跟乘務員笑笑，轉身回到了谷漫蒼這邊。
乘務員縮回頭去，整個車廂里就只剩下了小哥倆，正適合用來說點心里話。
“漫蒼，回家看看什么情況，有困難及時說，咱一起想辦法。能不往外跑就別往往外跑，往外跑對你還是有影響的。”
為了逃離災荒，不少人選擇背井離鄉，可有人為了把災情瞞下，什么招數都敢用。
谷漫蒼老家不屬于災情最嚴重的，但也防不住有人想往外跑。
全家能一塊逃荒還好，就怕走一部分留一部分，多少都會受到牽連。
很多話都是不能多說的，只能自行體會，唐植桐點到為止，又囑咐了一通路上注意安全之類的話。
話還沒說完，乘務員就又探出了頭：“同志，再不下車就發車了。”
“哎吆，一時興起忘記時間了，麻煩開一下車門。”唐植桐一拍腦門，趕緊起身，雖然到四九城火車站那邊下車也行，但自己自行車還在這邊放著呢。
下了車，順著站臺往回走，路過自備郵車的時候，車廂門已經關閉，唐植桐敲敲窗戶，跟萬向陽揮揮手，算是道了別。
隨著汽笛兩短一長的“污”聲響起，火車“褲衩、褲衩”的緩緩起步，朝四九城車站駛去…
唐植桐回到辦公室，先把工會費、組織費分別給陳大姐、方圓送過去，然后又去分揀科把昨天寫的兩封信投遞出去，才回到辦公室坐下休息。
說是休息，其實腦子沒閑著，明天小王同學和她的小伙伴們相聚，自己上次也答應給小舅子打兔子吃，可瞅瞅現在的時間，明顯不足以“出城”。
沒了名正言順的理由，這兔子就很難從空間往外薅了。
思來想去，唐植桐決定溜號，兔肉肯定是短缺了，回去崩點栗子，炒點松子，除了招待小王同學的小伙伴外，也能給椿樹胡同送點，想必小舅子看在零食的份上能原諒自己沒打到兔子吧？
唐植桐在辦公室考慮兔子的時候，黃禮仁得到領導的許可，帶著尚方寶劍來到了花市街道辦。
經過昨晚的一場冰雹，化工原料公司的領導已經不再對唐家院子里的蔬菜抱有期待，但這并不代表著院子沒有價值。
四九城的院子里，有種樹的，有種花的，也有種菜的，但無論哪一種，都是點綴性的種植，并非唐家這種為了果腹而種植。
雖然損失了這一季的蔬菜，但地是熟地，接過來后隨便種點什么，都能有收成。
“我們公司可以幫他家協調三間房，另外按住房面積給予一定補償。”黃禮仁找到街道辦負責打申請的辦事員把化工原料公司的條件說了一遍，辦事員的臉就皺在了一起。
“黃同志，就不能換一家？”辦事員一聽這條件就皺了眉，一聽就很扯淡，人家那么大的院子，你就給這么點？
辦事員是知道唐植桐的，去年表彰信直接送到家門口，今年過年團拜的時候主任領著人上門慰問，想不知道都難。
按照唐植桐的身份，即便再有覺悟，人家也肯定不樂意換。
“不好換，就他家位置好，房屋怎么安排，領導都已經想好了。”黃禮仁不松口，那一片就只有唐家的院子是熟地，真換成其他的，光養地就得三年，那自己還費這個勁干嘛？
“這事我做不了主，我得去請示下主任。不過，站在我個人的角度，還是建議你們換一家。”辦事員不僅不愿去做這個惡人，還貼心的勸了黃禮仁一句。
“這事不是我個人能改變的，是我們化工原料公司的決定。”黃禮仁非常不悅，打報告要求開店的是花市街道，到頭來不配合化工原料公司的也是花市街道，敢情好人全讓他們當了？
既然街道這邊的辦事員不配合，黃禮仁也不廢話，黑著張臉出了街道辦的門。
黃禮仁沒死心，他從化工原料公司出來的時候可是下了軍令狀的，就這么回去算怎么回事？
于是乎，他自己再次去了唐家。
唐家的大門是虛掩的，一推開門，他看到院子里那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菜園子，整個人都愣住了，哪有半分被冰雹摧殘過的樣子？難道這一塊沒有下冰雹？
“你這人，怎么又來了？”張桂芳看到黃禮仁，心中警鈴大作，但唐植桐有言在先，所以她這一次并沒有直接說不換房子。
“大姐，上次回去，我在領導面前費了好大勁，幫著咱申請到了很優渥的條件，除了能給你們換三間房子外，還能額外給你們補一輛自行車。”既然菜還好好的，黃禮仁就直接給出了最高條件。
“這事我做不了主，你等我孩子回來再說吧。”張桂芳一百個不情愿，要是依著她的想法，哪怕再給三輛自行車也不換。
黃禮仁一瞅張桂芳的態度比上次好，還以為有戲，美滋滋的在院子里走來走去，先是看菜，看有哪些種類，長勢如何、掛果如何，再細細打量院子的設施，除了石磨、石碾，竟然還有廁所和浴室！
他甚至想好以后如何接上自來水給同事們謀福利輪換著洗澡了。
話說黃禮仁出了街道辦的門，盡管不知道他是回了公司，還是去了唐家，辦事員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把這事匯報給徐卉。
徐卉一聽黃禮仁開出的條件，立馬皺起了眉，先不說葉志娟會不會介意、唐植桐能不能答應，她自己就不同意，小唐可是花市街道的一道標桿，能這么輕易讓他搬走？
更何況，化工原料公司開出的條件明擺著就是欺負人。
“我知道了。”徐卉點點頭，待辦事員出門后，拿起了電話。
“喂，孟經理，我是花市街道辦徐卉。”
“你們單位的小黃過來了…對，關于門店選址的事情。”
“我們街道辦肯定是支持你們過來的，但這個選址能不能換一家？”
“小黃選的這家有點特殊，唐植桐同志是…”
作為街道辦的負責人，徐卉是希望化工原料公司落地花市大街的，但這里面也有個平衡問題，電話接通后，徐卉跟對面將情況一一道來。
當擺完唐植桐的成績后，對面問道：“徐主任，這個唐植桐同志多大年紀？”
“今年二十一。”徐卉一笑，告訴你唐植桐的年齡，你震驚去吧。
“有多高？”對面繼續問。
“差不多一米八吧。孟經理認識？”聽到這句問話，徐卉化立刻明白對方這不是震驚唐植桐的年輕，而是可能認識。
“應該見過。”對面一頓，繼續打聽道：“小唐同志以前是不是打過零工？”
“對，他前年干過臨時工。”
“那就對起來了，我現在過去一趟。”
徐卉聽著電話對面傳來的忙音愣住了，不過聽那模樣倒不是過來興師問罪的，而是帶了久別重逢的興奮。
此時，唐植桐已經來到了鐵轆轱把信息中心。
老朱看到唐植桐立馬來了勁，眼里冒著興奮的光：“桉子，你家寬裕嘍，菜園子沒有被冰雹砸。”
“砸了，就是砸的沒那么厲害。”唐植桐心想我能不知道沒被砸嗎？還用你告訴我？
“哎呀，這個夏天你們家不缺菜吃嘍。”老朱不信唐植桐說的這些，今兒一早上門收水費，他可是都看在眼里了。
“大家都不缺菜吃，您瞧今兒菜店供應多充足，菜籃子都是滿的。”唐植桐的視線看向買菜回來的街坊，菜籃子里的菜缺胳膊少腿，但勝在量大，跟押運處食堂似的。
“那能一樣嘛，這冰雹一下，以后還指不定怎么樣呢。”老朱遺憾的搖搖頭，很是為未來擔憂。
“總歸有辦法的，蔬菜公司還能不管咱們不成？您先忙著，我回去瞅瞅。”唐植桐也有點擔憂，老朱知道了，就代表著這片街坊都知道了，那自家菜園子接下來就惹眼了，保不齊就會有人犯紅眼病。
唐植桐一到家就看到了在院子里游手好閑的黃禮仁。
“你就是小唐吧？我是化工原料公司的黃禮仁。”黃禮仁看到唐植桐，立馬迎了上來，好像他才是這家的主人似的。
“你好。”唐植桐禮貌的點點頭，并伸出了手，他對換房子還有所期待，若是成功，自家這菜園子就成公家的了，別人再眼紅也與自家無關。
“哎呀，可算把你給盼回來了。剛才我跟大姐磨央了半天，她就是不松口，說等著你回來決定。”黃禮仁熱情的拉著唐植桐的手，仿佛碰到了失散了好幾輩子的親人似的。
“我聽我媽說了，你們給什么條件置換？”唐植桐還惦記著崩栗子、炒松子，所以沒有客套，直入主題，等了好幾天，期待了這么久，總得有些讓人興奮的東西吧？
“是這樣，我們領導說可以給協調三間房，再補你一輛自行車，不用票，也不用花錢，自行車，白得的。”黃禮仁像是覺得自行車有多稀罕一般，著重強調道。
“…”唐植桐一聽這條件，默默的把手給抽了出來，姓黃的自抬輩分占我便宜也就算了，還給開這樣的條件，瞧不起誰呢？
合著自家這么大的院子、這么好的菜，就換一輛自行車？這也就是小王同學和鳳珍沒回來，否則一定要讓他看看自家缺不缺這一輛自行車！
還有沒有點誠意？這跟打發叫花子有什么區別？
“小唐啊，你好好想想，這可是自行車，緊俏的很啊，你就是騎不著，轉手也能賺個大幾百塊錢。”黃禮仁見唐植桐不為所動，繼續賣力的游說道。
“黃師傅，你回去跟你領導說，如果只有這些，我是接受不了。”唐植桐不為所動，如果非要用一句話概括化工原料公司的條件，那就是曹丕的老丈人掉進煤堆——甄姬爸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