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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4中暑

  小王同學今天在單位聽到了一個小技巧。

  這位女同事前陣子一直在休產假,最近剛上班。

  既然來上班了,一幫女同志自然要去表示下慰問。

  話題是從孩子開始的,多重了、乖不乖、可不可愛等等。

  滿足同事好奇心的同時,這位女同事也發了幾句牢騷,什么副食品供應跟不上,肉食、雞蛋更是一個月比一個月少,糧食定量不夠吃云云。

  “你家是不是有長輩也是雙生?你這次雙生是隨家里老人?”添丁進口是喜事,但困難是擺在眼前的,而且一下子來了兩個,無形之中,困難就被放大了,其他同事在同情的同時,也有好奇這個問題的。

  在她們印象里,雙生是跟家里遺傳有關系的,家里有雙胞胎生養史的,后代生雙胞胎的概率要大一些。

  遺傳一詞出現在1900年前后,也就是中國百姓嘴里的“隨”。

  “沒有,湊巧了。我生老大的時候就是一個。”此女同事搖搖頭,否定了同事的猜想。

  “唉,兒女都是債,來了就好好伺候著吧,這一陣過去就好了,以后孩子大了,你就擎等著享福吧。”既然生了,就沒有扔了的道理,有北圖職工在旁邊找補。

  “要我說啊,雙生好。俗話說生兒育女鬼門關,怎么都是走一遭,一次生倆少吃一回苦。”也有人在旁邊表達著自己的羨慕。

  人口是啥?人口是力量!丈夫那邊催生的不在少數,要不是因為自己有工作,估計得三年兩胎。

  “哎,你生過一胎,也懷過雙生,這雙生有什么技巧嗎?”有人取經道。

  “這個哪有有技巧?不就那么回事嘛。”在場的都是已婚的婦女,談到生孩子的事,該同事倒也沒臉紅。

  “哎呀,就是懷雙生之前,跟懷單胎的時候,你們那個有什么不一樣嗎?我們家那口子盤算著再生一個,我可得避著點,一次生倆,那肚子看起來跟要炸了一樣,嚇人。”這位女同事做了個手勢,一個手在下,一個手在上,上面的手來回搓著,讓在座的女同事一看就明白是指的啥。

  “哈哈哈,你是真想避著點,還是想跟著學點新學問啊?”

  面對這么個私密的問題,有些女同志來了興致,后面的車速就慢慢高了起來…

  小王同學下班回家后,跟婆婆說了會話,吃完飯又陪著鳳芝寫了會作業,才回到廂房休息。

  在洗完腳后,小王同學拿出了日記本,開始寫日記。

  前些日子跟著丈夫學英語,小王同學學到了一個新單詞:羅曼蒂克。

  按照丈夫的說法,這種事情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做,也不能讓別人知道,但兩口子可以在家里避著別人的時候表現一下。

  做什么事情才算是羅曼蒂克呢?

  小王同學覺得自己可以準備一本日記本,專門記錄丈夫不在家的時候自己對他的思念,攢上一陣子再拿給丈夫看。

  在日記里,小王同學粗略的寫了今天在單位的見聞,那位女同事最終還是在其他同事的好心提示下想起了懷雙生與之前懷單胎的不同。

  別人可能是真的想避著點,但小王同學想試試,她覺得以自己這身高和胯骨寬度,一次裝兩個應該問題不大。

  唐植桐不知道小王同學的想法,他此刻正平躺著看星星。

  今晚刮的南風,將附近空氣中的漂浮物往北邊吹去,還了這邊一片朗朗晴天。

  眼下莫說農村,就連四九城也沒什么燈光污染,只要能見度上去,抬頭就是璀璨星空,一點也不比去高原看到的差。

  看著一望無垠的星辰大海,有人躺在秸稈上,跟旁邊的同事交流道:“你說,天上這么多星星,會不會也有人?”

  “誰知道呢?那得發射個衛星過去看看。”旁邊的同事已經有了入睡的跡象,回答的迷迷糊糊的。

  “那咱們什么時候才能發射衛星上去?毛熊已經發射了好幾顆了。”該同事抬頭望天,很想知道答案。

  “怎么也得三五年吧?”

  “三五年?三五年可夠嗆,這玩意需要的技術高著呢!”

  “喂喂喂,你這思想很危險啊,技術高怎么了?他們技術高,咱們有指導思想!在戰無不勝的思想指導下…”

  “我思想怎么危險了?總要從實際出發吧?我又沒說咱們科研人員不努力!”

  一談及這個問題,加入的人越來越多,差點吵起來。

  國人喜歡談論這些,無論是政治、經濟,還是文化、軍事,只要有人開個頭,都能談的不亦樂乎,爭的面紅耳赤。

  唐植桐躺在地鋪上,沒有參與,也沒有制止。

  對于普通老百姓來說,討論這些除了浪費些口水外,沒有多少意義。

  就像海子說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說得很好,但海子終究是沒能做到,寫完這首詩三個月后,他就臥軌了。

  爭吵最終還是平息了,黑夜沉默不語,仿佛一切不曾發生過一般…

  5月24日,星期二,真正勞動的第二天。

  曲毅那邊今天起的最早,點著蠟燭和幾位女同志一起為大家準備早飯。

  郵電系統的職工今兒起的也不晚,但大部分走起路來卻有氣無力、齜牙咧嘴。

  無論是職工,還是學生,平日里活動強度都不大,昨天的勞動強度有些大,不少人手上都磨起了水泡,水泡無非是有些刺痛,肌肉酸痛才是讓人最難受的。

  雖然昨天已經將整個隊伍分成了好幾個連隊,但為了鼓舞士氣、分散大家注意力,從上到下都沒有禁止大家聊天說笑。

  只要聊天內容不是抱怨,大家樂樂呵呵的說說笑笑,身上的疲憊、疼痛就能有效分散,對于勞動也是一種促進。

  唐植桐早上沒啥事,雖然肌肉也有些不適,但還是來到了麥田,不過為了保存體力,他今天沒有彎腰割麥,而是選擇捆麥運向麥場。

  看著眼前熱火朝天的勞動場面,唐植桐覺得這種勞動也挺好,在肉體上經過這么一番凈化,在回到勞動崗位或教室以后,恐怕就不會再有人對農民說出些鄙夷之詞了吧?

  (圖為北航師生參加勞動,拍攝時間大概在1960年)

  蠶老一時,麥熟一晌。

  雖然職工和學生已經表現的很努力了,但在真正的社員面前,他們依舊顯得動作有些慢。

  對于社員來說,麥收是一場龍口奪糧、與天爭時的“戰斗”。

  麥田里涌動著麥浪,隨著風兒一吹,麥浪一斜,那些彎著身子的男社員就顯現了出來。

  身強體壯的男社員一馬當先,他們是割麥的主力軍,鐮刀在他們手上揮舞,收割的是小麥,也是填飽家人肚子的希望。

  每兩位男社員之間都會跟著一位女社員,女社員負責用草繩將這份希望捆扎起來,運往田邊。

  老人、孩子也沒閑著,老人手扶著竹筐,被生活壓彎的脊背又駝下去幾分,以便伸手就能撿到掉落在麥壟的麥穗。

  小孩哥的眼神更好,分散在田間,仔細找尋著被遺漏的麥穗,每當攢夠一把,就會攥緊戰利品,飛跑到老人面前獻上。

  唐植桐一趟趟的將麥捆運到麥場,隨著太陽公公點卯上班,麥場上也熱鬧了起來。

  由于沒有脫粒機,這邊還是采用最原始的方式對麥穗進行碾壓。

  麥捆被散開后鋪滿了大半個麥場,有人在拉著碌碡壓,有人則揮動著梿枷摔打。

  看到這一幕,唐植桐感覺似曾相識,仿佛回到了自己童年時的夏天,自己拉著碌碡走了沒有幾圈就累了,央求著父親給自己做一個小的碌碡…

  這本來是牲口干的活,但當時家里田少,養大型牲口純屬浪費。

  眼前由人來拉碌碡大概是因為生產隊太窮,買不起太多牲口吧。

  梿枷是麥收界的雙節棍,一種很古老的農具,敲打在麥穗上發出此起彼伏的悶響,麥粒脫落的同時也帶起了一片塵土。

  塵土更大的地方在麥場的另一側,那邊正在揚場作業。

  隨著社員用木锨將混雜著麥殼的谷物揚向空中,飽滿的麥粒則沉甸甸落回原處,麥殼在風力的作用下如輕絮般紛揚往旁邊飄去。

  揚場可能不是最累的,但肯定是麥收環節中最臟的。

  雖然站在上風口能最大程度的避免麥芒、麥殼、塵土吹到自己身上,但誰也不知道風兒什么時候會跟喝了二兩酒似的抽風往回吹。

  一天下來,總會將自己搞的頭上、身上滿是塵土和麥芒。

  有穿開襠褲的小孩子會覺得這種麥芒、麥殼飛物的場面很好玩,就想著站在下風口來次穿越,被揚場的大人嫌棄的制止了。

  之所以制止孩子調皮的行為,一來是孩子皮膚嫩,會被麥芒剌傷,二來也是為了保護被風吹落在地的麥芒、麥殼。

  這些麥芒、麥殼并非毫無用處的廢物,后面會收集起來用作和泥,用這種泥打個土胚或者抹墻、壘灶、筑炕都是極好的。

  生活如此困頓,農民不會浪費掉一絲一毫可利用的東西…

  社員的早飯依舊是在田間地頭完成,今天職工和學生的早餐也是如此。

  為了減輕勞動人員的活動量,蘇慶祥昨天晚上貼心的對早餐做了安排,等八點的時候會有人將饅頭、咸菜送到田間地頭。

  八點一過,曲毅和臨時抽調的幾位同事就推著車子、擔著挑子往田邊送飯、送水。

  人手有限,飯和水是分批次的送過來的,曲毅走到哪兒,停工就停到哪兒。

  “哎呀,親人吶,總算把你們盼過來了。”

  “這活可真不輕快,總算能歇歇了。”

  “來的正是時候,肚子都咕嚕咕嚕叫了。”

  大家樂呵呵的放下手里的活,急不可耐的走向地頭。

  經過勞動的教育,饑腸轆轆的職工、學生此時也顧不上洗手了,直接下手抓起饅頭來就往嘴里塞,講究點的會用兩個手指頭捏,邊拿邊嘟囔:“不干不凈,吃了不病。”

  “唐老師,這咸菜硬是要得,明天還有沒有啊?”剛出鍋的饅頭最是好吃,但也需要咸菜佐飯,唐植桐昨兒做的洋白菜根咸菜今天受到了廣泛好評。

  “那得看市局今天送來的什么菜,我以后盡量每天都給大家拌一點。”唐植桐也餓了,跟在大家后面吃了一個饅頭,然后就停了手。

  除了饅頭咸菜,擔來的涼白開也很受大家歡迎。

  兩個水桶配一個葫蘆瓢,累了一早上的職工此刻拿著瓢輪流喝水。

  講究點的會將葫蘆瓢略微抬高一公分,不讓自己的嘴唇沾到瓢邊。

  不怎么講究的就直接喝。

  水是最先見底的,唐植桐跟著挑水的同事一塊返回了臨時宿舍。

  好歹也算臨時食堂的一份子,飯隨時可以吃,略微填飽肚子后,給大家伙送早餐才是正理兒。

  蘇慶祥昨天打的電話起了作用,過來送物資的卡車今天增加了兩輛,拉來了各種規格的木板和施工人員。

  當唐植桐回到臨時宿舍的時候,施工人員已經沿著地鋪挖坑搭架子了。

  還沒到中午,架子已經搭設完成,唐植桐過去瞅了一眼,架子質量不錯,頂部是用木板一層層疊起來的,即便真的下雨也不會發生外面大雨、里面小雨的情況。

  從昨天晚上開始,一直在吹南風,今天的氣溫也在一點點的攀升。

  有了架子,渾身疲憊的職工和學生終于能在午休時間躺下休息一會了。

  下午,唐植桐沒有再跟著去勞動,今天送過來的菜是筍和黃瓜,還有點紅水蘿卜。

  這些菜清洗起來并不費勁,但在切的環節很費功夫。

  舒晴和付彩云雖然不是專業的廚子,但身為女性,從小在家就接受女孩子必須通廚藝的教育,切起菜也很熟練。

  三人一人守著一副案板,唐植桐一邊切,一邊聽舒晴和付彩云聊著這兩天的八卦,誰誰誰尿急沒憋住,誰誰誰大解沒找到紙等等。

  聽著這些令人忍俊不禁的八卦,唐植桐有些恍惚。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仿佛回到了給資本家當牛做馬的日子。

  明明大家都是在一個辦公室,為什么女同志的消息就比男同志靈通呢?

  這邊蔬菜切了一半,有人擔著水桶從外面一路飛奔過來。

  “慢點慢點,一個大小伙子了,還毛毛躁躁的。”

  “可不能慢,有人中暑了!大夫讓挑兩桶井水過去降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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