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作法,一場召請,讓趙負云身中一片火熱。
今日請赤君入廟之中,那冥冥之中降臨的那一道神威火意,格外的濃烈,他沒有立即去開廟門,而是坐在那里收束心念。
他很清楚,這個時候,若是能夠有一些滋養體內陰血,抑制陽火的丹藥吃下去,自己會舒服很多。
又或者是畫相應的‘玄水符’化水服下,亦有效果。
但是趙負云沒有相應的丹藥,也沒有畫‘玄水符’化水服下,而是以束念靜心的方式壓制身中滂湃的火意。
心主神,主火,屬于君主之官,統率一切,他的念頭沉入心中,束念于心,便如為自己燥動的心套上了韁繩。
正所謂心如猿,一刻不靜,修行的過程便是要降服心猿。
他沒丹藥助自己,便只能夠靠苦功來修持。
大道理,很多人都知道,遠方道果都在那里,然而很多人只看到遠處,卻又忽略了腳下的道路,必須一步步走的扎實。
趙負云這些年來,皆是如此苦修,所以他能夠在眾多有修行資源的人中不掉隊,同時他的基礎又可以說是最扎實的。
每一次的突破極限之后,又能夠再收束住,這便是修行。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
外面很多人看著,廟門始終沒有開,眾人原本想要看看里面的情況,卻沒能夠看到。
直到傍晚之時,廟門才打開,趙負云從中走了出來,夕陽落在廟前,他走入夕陽里,仿佛與陽光融為一體。
來到坡前,看著下面的霧河,許久之后,他心中想著荀師說這河中有一個洞天。
他心中是有一些懷疑的,這么多天過去了,荀師說去準備一下,居然還沒有回來,也不知道她去哪里準備了。
他卻不知道,此時的荀蘭茵正在天都山之中,觀察著一起關于天都山弟子死亡事件的控訴。
有人認為天都山下院弟子許雅均在上任途中死去,很可能與曾經在天都山中的矛盾有關。
于是上院在筑基弟子中抽出了人,成立了一個調查組,調查與許雅均有過矛盾的人,一調查卻是發現,與他有矛盾的人卻不少。
而其中就有趙負云與許雅均的矛盾,這個矛盾是以梁道子的死引起的,大概是因為許雅均已經死了,所以他身后的人不在乎許雅均殺過同門的名聲。
便很快查清楚了,許雅均因為被梁道子拒絕轉投自己,而心中一怒之下,在自己于陽陵江邊的釣場屋里將之殺了。
當時在場的其他人,已經在審訊之下承認了,山君虎符的鎮懾下,他們也根本就無法說謊。
而這些年一直圍繞在趙負云身邊,跟隨著他下山降妖除魔的那幾個人,心中卻是震驚的。
當他們知道許雅均居然死了時,心中震驚無比,之前梁道子死了,他們也想要山中調查,但是卻石沉大海一樣,根本就沒有人理會,而現在許雅均死了,立即有上院的筑基修士來調查。
他們被翻來復去的問:“趙負云有沒有殺許雅均的想法,他有沒有說過什么?”
趙負云當然沒有對他們說過什么。
他們到現在都不能夠確定,是不是趙負云殺的許雅均。
而且,他們也不確定趙負云能不能夠殺得了許雅均。
就在他們在那一片強烈的山君虎符光輝懾照之下,被問了幾天之時,門突然被打開了。
有一個清冷的女聲傳了進來:“既然已經問過了,得到了答案,為什么不將人放出來,你們想獲得什么樣的回答?”
屋子里主持審訊的解真心一沉,他的直覺,殺許雅均的人一定是趙負云,可是這個趙負云居然做的如此隱密,想殺人,居然連這些跟隨在身邊數年的人都沒有透露,甚至連透露恨意都沒有。
他出了門,看到門外是一個戴著紅冠的女修,不由的微低頭,說道:“荀師姐,您不是離山游歷去了嗎?怎么回來了?”
荀蘭茵卻只是看了他一眼,說道:“這幾個人問完了嗎?”
“問完了。”解真不敢多說什么。
“那他們與許雅均的死有關嗎?”荀蘭茵再問道。
解真看了看這屋中另外兩人,回答道:“目前沒有。”
“問了幾天了,還什么目前?”荀蘭茵說道:“如果沒有問題,那就結束了,這幾個人我要調用。”
“是。”解真哪里敢拒絕,他在初入筑基,進入上院之時,荀蘭茵那可是上院之中的風云人物,一手攝魂攝水之法,出神入化,無論別人怎么個法術,她都只憑這一法便足以應對。
她手底下法術強硬,且贏了之后,還常常嘲諷于人,是個大家都不愿意招惹的人。
而現在他自己在上院之中也有了地位,但是這位荀師姐已經入了紫府之境,已經是天都山里的中層,有了不小的地位,據說山主都曾說,天都山若是多幾個荀蘭茵這樣的,那天都山必將大興。
之后,被關了幾天的人都被放了出來。
米符、楊柳青、文柏、文尋四個人跟在荀蘭茵的身后,一肚子的話想說,但是卻不知道怎么開口。
“你們最近不要離山,過幾天跟我去一個地方,有事要你們做。”荀蘭茵頭也不回的問道。
“是,荀師。”四人應著,看著荀蘭茵走后,一個個面面相覷,眼中都滿是深思。
但是都知道,此時心中有再多的疑問,也不能夠討論。
荀蘭茵這一次回山中,不為別的,就是為了借一套陣旗,她覺得自己用于把玩練習陣法的星石棋子可能不夠,所以回山中來借。
三天之后,荀蘭茵帶著四個人離開了山,不過,這一次,他們不是乘坐荀蘭茵的法力云氣,而是坐在一塊手帕所化的云朵上,一路的朝著霧澤縣而去。
一路上,四個人心中五味雜陳,當他們知道所要去的地方時,便知道荀師是特意把自己等人解救出來的。
想到師兄離山之時,自己等人的表現,心中羞愧無比。
很快他們來到霧澤縣,先是來到趙負云先前住的地方,而荀蘭茵踏步虛空,每一步腳下都生起了云霧,她的身體像沒有重量一樣,隨風而起,云霧將她托舉到天空,并說話道:“你們自己找一下趙負云。”
“咦,諸位可是天都山高修?”一個聲音問道。
米符看到是一個臉上已經生了皺紋的中年人,一身官服,身邊跟著幾個腰間插刀的護衛。
“我等正是天都山下院弟子,前來這里尋師兄趙負云,不知這位大人可知道他在哪里?”米符問道。
朱蒲義打量著四個人,只覺得四人個個神情氣正,自有一股氣韻,雖不及趙負云,卻也難得。
“原來真是天都山高修,下官霧澤縣令朱蒲義,諸位要找教諭嗎,請隨我來。”朱蒲義說道。
四人跟在朱蒲義后面。
他們發現這縣城很雜亂,到處都彌漫著一股臭氣,還有一些感觀很不好的陰森屋子,他們可以肯定,里面一定養著一些小鬼或者蠱蟲。
米符忍不住的問道:“朱縣令,我聽說,南陵府之中,多養陰養蠱、尸,這霧澤更是甚者。”
朱蒲義嘆道:“確實如此,不過估計以后會好一些。”
“哦,可是我家師兄做了什么?我師兄獨自一人在這里,一切可還安好?”米符問道。
“教諭法術高深,自是一切安好,不過,若是諸位早來些時日,教諭必定會更輕松一些。”朱蒲義想到那些日子,趙負云整日只躲在那院子里不出來,連飯都不吃一口的日子。
四人一聽這個,心中不是滋味了。
他們知道,這一次每一個下山為教諭和鎮守的玄光弟子所在之處,后續都絡繹的有原本的同門去相助。
他們也清楚,到別人的地方,想要在那里立足腳并不容易,若是能夠有同門幫襯,自然能夠輕松很多。
“我們來晚了,未能夠幫上師兄,實在是慚愧。”米符說道。
這時,四人之中唯一的女子開口道:“縣令大人,你能說說我師兄來這里之后發生的事嗎?”
朱蒲義沉默了一下,說道:“教諭一開始來,倒也未做什么,只是后來幫我除了肝魂之中寄生的‘蠱神’之后,便似惹惱了這里的人…”
他不知道內里的隱情,只知道,在趙負云幫了自己之后,突然便被這霧澤縣的人圍攻。
“那天晚上,這里的人都圍到這院子外面來,陰鬼趴在屋頂,有各種各樣的蠱蟲,有尸傀,據說還有魘鬼包圍著,當時我在自家的院墻上看著,說來慚愧,我這個縣令,也只能夠看著。
當時,院內安安靜靜,沒聽到教諭說話,院外的人卻殺氣騰騰,只看到猴子、蛇、尸傀、蟲子往里面沖,還有東西壓破屋頂。
我當時覺得,教諭可能完了,但是之后,我看到涌動的火焰,綿綿不盡,閃耀了半個晚上,最后,外面的那些人再也不敢進去,都被教諭殺破了膽!”
“第二天的時候,屋子里滿地的蟲子和尸體,教諭他累的直接睡在那些蛇蟲鼠蝎的尸體之中,但是外面卻沒有一個人再敢犯這屋子。”朱蒲義感慨道。
他雖然修行不成,卻也知道那一晚上的險惡。
他的話一落,卻突然聽到有人帶著哭腔的說道:“師兄那么愛干凈,那么討厭蛇蟲老鼠這些東西,卻在它們的尸體之中睡著了,一定是累極了,要是那個時候我們在就好。”
說話的是文尋,她與文柏是兩兄妹。
她想著,自己等人隨師兄來這里,便不至于讓師兄獨身一人,無有幫手。
米符也不由的感嘆道:“師兄是那么和氣的一個人,他們居然這樣的圍殺師兄,真是該死啊,這些人可還在這里?”
說到這里,這個米符話意之中已經滿是殺機。
朱蒲義卻是連連搖手,說道:“敢進入這個院子里的人,都被教諭燒死了,這些天,教諭已經搬到城外河邊的赤君廟中去了,我們馬上就到了。”
四人隨著朱蒲義來到河邊的赤君廟,上得山坡,一眼便看到站在那里打量著下方霧河的趙負云。
趙負云身穿一套他們熟悉的淺藍色袍服,頭發盤于頭頂,一根木簪橫插于其上。
修長的身形,挺拔的身姿,眺望著下方。
那站在樹陰下的人,竟是如此的孤獨。
“師兄!”
文尋先喊了一聲,快步上來,小跑著來到了趙負云的身后兩步,停下。
而趙負云聽到聲音之后,轉過頭來,臉上先是有些驚訝,隨之則是泛起了笑容,說道:“怎么,山門之中有任務在這邊嗎?”
她發現,師兄的笑容依然如以前,像是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讓她的心越發的難過,當即說道:“師兄,對不起,我們對不起你。”
文尋說完,掩嘴低泣,眼中淚水打轉。
其他的人也是滿臉的愧色,米符朝著趙負云說道:“師兄,伱罵我們吧。”
“沒事沒事,朱大人,可否讓人去下面幫我買兩條魚來,我的師弟們來了,我想請他們吃魚。”
趙負云笑著說道。
朱蒲義欣然答應,并且親自帶著人下去為趙負云買魚,他也看出氣氛有些怪,知道這些師兄弟之間,可能有什么誤會,自己在這里不太好。
“我跟人買了一些廚具,你們來的正好,可以一起煮點東西吃,說起來,我來這里這么久,還沒有吃過這些魚,聽說這里的魚特別好吃。”趙負云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