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當當的金屬響聲,在屋里回蕩。
白衣短發少女好像尋到了生命全新的意義,不顧疲憊地開始將那些傀儡材料分類。
她專注而癡迷,狂熱又虔誠。
明明此時已到凌晨,明明她剛從城外的武廬趕回,明明她現在該困的睜不開眼。
可某種心底的力量卻讓她超越了某種極限,而沉浸在忘我的世界之中,便好似這天這地只剩下她,眼前的材料,身后的傀儡。
她一直渴望給魔心尋找更好的身體。
她自己尋找了數年,可結果卻是購買需要血金,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辦法。
就在她失望到開始飲酒的時候,義父卻為她把這些材料帶來了。
李元看著她諸神無念、忘我無我,可卻又透著深深孤獨的模樣,忽然意識到了自家養女的狀態.
這孩子,其實一直都孤單啊。
他走上前,也沒勸唐年早點睡覺,而是蹲在她身側,笑道:“年年,我幫你做點什么吧。”
唐年抬頭,這才恍然旁邊有人。
一個年輕人,一個少年。
這大晚上的,為什么會有少年在她屋子里?
還叫她年年?
想死嗎?
她腦子里生出疑惑,旋即瞳孔聚焦,然后從自己的世界里掙脫出來,看清了這少年是義父。
年輕的義父好似不老一般,除了這身氣魄之外,竟和她差不多年輕.
她一時有些忘言,而小小地沉默了下。
說“義父去睡吧”,覺得見外。
說“幫我做這個做那個”,她又不習慣,畢竟她的傀儡世界里只有她一個人誰來,都是闖入者。
而且,義父也不擅傀儡術,無法幫到她。
“那”
她想了想,終于給義父想到了個任務,于是指著一堆材料,笑道:“義父幫我把這些搬到那桌上去吧。”
“好嘞。”李元彎腰,開始搬動雜物,一邊搬一邊說,“六品傀儡難做嗎?”
唐年也一邊忙事,一邊輕聲道:“難。”
“和義父說說唄。”李元用閑聊的語氣道。
唐年道:“義父所見,七品傀儡還是硬邦邦的金屬人,對不對?”
李元掃了一眼地上的金屬,道:“六品難道就不是了?”
唐年搖了搖頭。
李元笑道:“那還差材料啊.”
唐年又搖了搖頭。
李元道:“行了,義父見識淺薄,還請唐先生為我解惑。”
唐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等回了武廬,我要和我姐妹說,把義父這可愛的一面讓她們知道。說不定,我就能多個小媽了。”
“去去去,說正事。”
父女倆相互調侃著。
唐年道:“傀儡術里說,傀儡就如武者,六品乃是一個飛躍。
而六品傀儡,比起七品,多了一個很難的過程,叫血肉滋養。”
也不待李元提問,她抓起一塊“金屬材料”。
那材料在無光之處顯出幾分鐵質的黑色,但在月光里卻微微呈顯出一種朦朧的晶狀,很是神奇。
唐年問:“義父知道這是什么金屬吧?”
李元誠實地搖了搖頭。
唐年頗為意外,然后道:“這種金屬,叫做魂鐵晶。
傀儡術中有言,血肉之心,澆筑魂鐵,可生.血肉。”
李元莫名覺得“魂鐵晶”“血金”有那么點聯系在一起的意味,
一個“魂”一個“血”,那不就有點像“鬼域”和“肉田”,“惡鬼”和“武者”么?
之前大外甥說道門的老天師說的什么陰陽末世論,那可不就是一個陰一個陽么?
但他很快回過神來,道:“那六品傀儡做好了,豈不是和真人一樣?”
唐年道:“不一樣,它們沒有真正的靈魂。
不過單單是讓血肉正常地滋養出來,就需要耗費很多心血,因為這些魂鐵之中的脈絡,需要我一點一點地做出來。
我爹死前讓我記住的東西,就是這脈絡。
他說是唐家最核心的秘密。
不過,這脈絡要求極其精確,若是出現偏差,或許不會直接失敗,但卻會導致傀儡變弱。
等這些脈絡做好了,六品傀儡便是完成了大半。
到時候,血會從魔心中流出,縈繞于脈絡,溫養魂鐵。
而這個過程里,我需要隨時守著,以防意外發生.
正常來說,三個月后,這傀儡便可以長出完整的血肉了。”
唐年什么也不瞞李元,因為李元已是她的親人。
李元想了想,道:“那你豈不是要一直忙半年時間?”
唐年點了點頭。
李元又問:“要是我在拿更多的傀儡材料,和六品妖獸心來,你還做的動嗎?”
唐年自信道:“只要這一次成功,之后我就能一直成功。只不過,義父再買的時候,還是帶年年一起去挑選吧。”
李元道:“不信義父的眼光?”
唐年急忙搖頭,道:“年年哪里會不相信義父的眼光。”
然后,卻又調笑道:“主要是義父又不懂,這是連眼光都沒有吧?”
李元無語,抬手欲打:“伱個死丫頭。”
唐年吐吐舌頭。
然而,一個未躲,一個也沒真打。
李元放下手,道:“那你注意休息,別傀儡沒做好,自己身子卻垮了。到時候.義父盡量帶你一起。”
唐年點點頭,目送義父離開。
門外,星光漫天,她往后仰倒,春日的晚風從窗口,門外吹拂而入 她抬起手,指尖和身后那無面傀儡輕輕觸碰。
唐年喊了聲:“爹”
然后又如是誓言般地道:“我不會讓發生在唐家的慘劇,再在這里發生”
無人應答。
無人傾聽 也無人見到兩行淚水從白衣少女雙頰流落。
李元回屋,任由今日的丫鬟們服侍著,他雙手枕頭,想著江北的那些事兒,還有今日從義女處聽來的一些新玩意兒。
武者,練血,然后以生命圖錄,觀想圖調動血,錘煉血。
傀儡豈不也是如此?
但不同的是,傀儡的血是由“心臟”提供,而調動血液的方式則是傀儡師雕琢出來的脈絡。
這個世界太神奇了,水也太深了。
我是不是在北江府活的太久了?
樹挪死,人挪活。
李元眸里露出思索之色長夜漫漫 次日,早。
李元回到山中小閣。
過了會兒,山道上有些熱鬧。
卻見一個相貌妖異的紫衣少年在前帶路,而后則隨了個一對夫婦。
美婦似是有些病,邊走邊咳,而男子則是滿臉憂慮。
李元認出那少年正是圣火宮的原宗紫,這位實力略勝閻牧一些,可也差不太多。
而他帶來的那一對夫婦,竟是兩個六品。
男子身側飄著“622654”,而女子則是飄著“510(600)526(620)”。
原宗紫帶著夫婦上了山后,便是笑道:“兩位供奉便在這里歇腳,若有出勤會有弟子來傳”
男人道:“原上使,血金是日結么?”
原宗紫道:“寒供奉,血金是每日出勤后,便即結算。”
男人道:“那敢情好.”
這時,三人也注意到了在小閣外散步的李元。
原宗紫神色一變,遠遠行禮,喊道:“木二先生,好氣色啊。”
這對夫婦見原宗紫竟給那位行禮,紛紛側目而望,然后也遙遙作揖,同時心底生出好奇:這木二先生何德何能,能讓圣火宮的使者如此遠遠行禮?正常打聲招呼不是就可以了么?
李元見到原宗紫如此行禮,非但沒有什么高興,反倒是心里猛然一震。
他十三次無傷出勤,雖說每次做事都粗魯無比、毫無章法,一派什么都不懂的莽夫風范,可終究還是每次都把問題給解決了。
他還是心軟啊 畢竟,要是他不處理那些行骸,百姓還會繼續死。
能順手收了,他就收了。
而這戰績,已經足以贏得尊重了。
李元心中暗自嘆息。
為什么這些人不會去想諸如“什么木二先生,不過都是僥幸,運氣好罷了,下次就沒這好事了”,“寶物,這木二肯定是藏了什么寶物,他區區一個野供奉能有什么本事”,“我不服,這木二算什么東西”這些?
他心底無語著,警惕著,卻也匆忙還禮,順道還虛弱地咳嗽了幾聲。
原宗紫沒睬他,而只是將這對六品夫婦送來后,便再一行禮離去了。
李元看著這對六品夫婦,主動行禮道:“木二。”
男子道:“寒峰。”
美婦道:“冷柔。”
李元贊道:“兩位郎才女貌,便是名字也很配。”
這么一說,寒峰感到了這木二似乎不是個難以相處的人,本著多了解些這北江府形勢的目的,兩人便聊了起來。
李元性子雖警惕,但天性也頗有幾分豪爽,所幸寒峰也是這般的人。
三四天相處下來,兩人已是徹底聊開了。
寒峰從李元這里知道了些出勤的情況,知道了當地行骸的手段。
當然,李元也并非直接道明手段,而是拿那些出了事的弟子說事兒,說他們怎么怎么著了道之類的,而其中“小糖人”、“關門殺”、“頭發殺”之類的自然也都提到了。
而之后,在一次出勤時,寒峰成功地利用李元贈與的信息,躲過了一次必殺,他對這位鄰居更增幾分好感。
另一邊,李元也從寒峰這里了解了一些日常,以及一些六品武者的世界。
在了解后,他只能感慨一聲:每個境界都有壓力啊.
大勢力的六品那還有個盼頭,而像他們這種零落在外的六品,就慘咯。
他們之所以能突破,大多是因為本身天賦異稟,且師門傳承良好。
但是他們想要再突破五品,那就是真的難如登天了。
因為他們看不到前路。
他們所能做的只是增強自己的實力,到處尋找機緣,以及開辟門派,或是收下衣缽弟子將這一門的功法傳承下去,以免死了之后無顏面對列祖列宗。
別看著寒峰和冷柔看著就是一對六品夫婦,可這兩人在云山道,卻是當地某個幫派聯盟的老祖 然而,就算是幫派聯盟,也搞不到血金。
原本兩人一直在云山道尋找機緣,可找了數十年卻沒找到,眼見著年已近百,兩人便想著來外邊闖闖,以搏一絲突破五品的契機。
兩人一路走,走到這北江府,聽到當地在招野供奉,便是來了。
一是為了賺些血金;二是為了和這些大勢力打個照面,看看有沒有機會成為他們的正式供奉;三是北江府也算是個邊角的府,兩人估摸著就算有危險也不至于太大。
“木二兄弟,我夫婦來此,真是未曾想到能遇到你這般豪爽之人,這一次,真是多虧了你的給的信息,我才沒進那門,否則.我怕是要結結實實地捱那行骸一擊了。”
寒峰爽朗地笑著。
“這是寒兄自己的本事,和我有什么關系。”李元叫一聲“寒兄”,是因為對方確實比他大好幾十歲 “哦?原來竟是那門有問題么?難怪之前幾個弟子都是入門便死,原來如此寒兄倒是為我解惑了。下次我得當心。”
“哈哈哈!木二兄弟謙虛了!”
“來,干一杯,聽說這酒不錯,似乎是什么凝玉商會的。
本來我還不屑一顧,想著當地能有什么好酒。
可沒想到這一嘗,好喝,真特娘好喝啊。”
李元時刻不忘推銷自家的酒,以期能夠打開高端市場,同時為兩人斟滿了“春夢釀”。
那寒峰飲了一口,品了品,眼睛一亮道:“好酒!回頭我也讓這商會送十幾壇過來!”
兩人正說著,一旁門扉推開,美婦盈盈款款走來,將兩盆熱氣騰騰的菜肴放在石桌上,然后看著喝酒的兩人笑道:“你兩人這般投緣,不若結拜好了。”
李元愣了下。
開玩笑的吧?
寒峰卻是哈哈笑道:“不知木二兄弟意下如何?”
李元道:“我與寒兄雖一見如故.”
寒峰一擺手,“欸”了聲道:“木二兄弟有所不知,我這人就喜歡拜兄弟,一路上兄弟可認了不少啊。”
李元嘴角抽了抽。
哦,明白了,原來是結拜過很多兄弟啊,那沒事了 隨后,寒峰熱情無比,李元撐不住這熱情,便被拉著拜了兄弟。
之后,寒峰激動地拍著李元肩膀,道:“好兄弟,好兄弟!”
旁邊的冷柔也是笑意盈盈地看著。
而在認了兄弟后,三人關系又近了些。
寒峰想了想,從懷里摸出一塊閃光的、刻繪著七柄各異長劍的精致令牌道:“這是我雪山七劍盟的上賓令牌,木二兄弟有空可去門中做客。
見此令牌,如見老祖。
我雪山七劍盟雖不是掌控著生命圖錄的大勢力,但在當地也是不弱的勢力。”
說著,他又頓了頓,笑道:“其實弱不弱對你我這般層次而言,都沒什么關系,為兄的意思是,雪山風光好,將來木二兄弟若是想去游山玩水了,不妨可以去看看。”
李元心知這寒峰是希望他自家的傳承門派有六品強者偶爾去照拂一下,便隨手收下了令牌,然后嘆息道,“現在,哪兒都不敢去,到處都在出事。”
寒峰笑道:“出事之地,大多是繁華之地。
向雪山這般人跡罕見之處,反倒是沒那么多屁事了。
要不,我和你嫂子怎么能在雪山安安穩穩地住幾十年?”
李元愣了下,然后和寒峰聊起這“雪山七劍盟”的事。
冷柔在旁笑著傾聽。
氣氛融洽 轉眼,又是小半個月過去。
寒峰在一次出勤時受了點小傷。
而李元,又是連續四次無傷出勤。
這不是他不想受傷,而是明知陷阱在那兒,他實在是跳不下去啊.
主要是跳下去之后,難演的很。
他有一大把銅制吊牌,還有未加測試疑是“護體影血”的血,他如何在完全不會受傷的情況下裝傷?
別人不是瞎子,他也會演的很尷尬。
于是,他兜里的血金也變成了190兩。
而眾人看他的目光,已經帶著毫不掩飾的尊重。
這尊重讓李元膽戰心驚,他略作思索,來到三家的供給處,仔細挑選,購買了一把制式普通的袖中刀,平日里只是一把刀柄,若按柄口樞紐,那刀便會彈出,有半臂之長。
而刀身,呈現出一種奇異的、散發著灼熱氣息的紅黑色澤,在陽光下還有幾分透明的晶狀。
“什么材質的?”李元順口問了問。
那弟子恭敬道:“啟稟木二先生,此乃血金晶。”
血金晶?
李元立刻想到了“魂鐵晶”。
魂鐵晶,能滋生血肉。
這血金晶,難道說 “這刀,會生出刀靈么?”李元故作隨口地問。
那弟子道:“木二先生說笑了,這種兵器雖在江湖中完全可以稱的上是神兵,但它并不能生出刀靈.
不過,品質更好些的血金晶,似乎可以.”
李元道:“這種是品質差的?”
那弟子忙道:“當然不是。”
隨后,在李元一通問話下,或許是這些事在大勢力并不算秘密吧,這負責交易的弟子也把知道的事兒說了個大概。
血金晶,和魂鐵晶是六品之后比較常見的鑄造金屬。
但常見不意味著便宜,而是指不少強者的兵器都是用這個鑄造的。
正常刀的血金晶,能夠吸收主人的情緒,甚至是積蓄部分力量,譬如一個六品的殺人魔王拿著他的血金晶刀殺人如麻。
那么這把刀若是落到江湖,就會變成魔刀。
拿到這把刀的人,能夠實力大進,但也會受到刀中煞氣影響而走火入魔,甚至發瘋。
但更質量更好一些的血金晶,一般也只有在“鑄兵師”手里,才會大放光彩。
因為“鑄兵師”能夠鑄造出有著“刀靈”的刀。
至于如何鑄,其中的“刀靈”又是什么靈,尋常弟子便根本不知道了。
畢竟對于他們,這是神秘且需要仰望的力量。
而這些信息,對李元已經足夠了。
他至少已經證實了一點:
“傀儡師”,能夠讓魂鐵晶長出血肉;
“鑄兵師”,能夠讓血金晶生出靈魂 世界觀又擴大了點。
而他之所以買這袖中刀,倒不是因為想要刀靈,而是因為他握住這把刀的時候,他的綜合力量從“11401890”變成了“14502200”。
這種巨大的跨度,讓他明白這把袖中刀,是真正的六品中的好刀,而他的龍刀槍在七品時固然不錯,但在六品其實已經算是比較平庸了。
而這把袖中刀的價格,也沒讓他失望 在紅蟻商會,他看到尋常的六品兵器是30兩血金左右,而這把袖中刀的價格卻是120兩血金。
老實說,這種袖中刀他雖也能用,可沒那么趁手 不過,看在綜合實力大幅度提升、且容易存放的份兒上,他還是買了。
更重要的一點是,血金晶的武器不像鐵匠鋪里堆滿了款式任你選。
這種武器,產量很低,因此可供選擇的款式范圍很小。
買完后,李元回到山中小閣。
當天,又一匹快馬上了山,給他帶來了新的出勤任務。
送信弟子尊崇地看著這位六品供奉。
他知道,這位供奉是何等的恐怖。
他也聽說過,圣火宮,山字堂,甚至神木殿都在想著將他吸納入本門供奉之中,之后這位便不是野供奉,而是真正的大勢力供奉了。
所以,在知道這些信息后,送信弟子的一舉一動,都散發出由衷的尊敬。
“木二先生,您有什么需求請盡管吩咐。”
“沒有了,先下去吧。”
“是。”
送信弟子遠去。
李元靜靜看著他遠去的方向,然后閉上了眼。
略作思索,他跑到隔壁。
寒峰還在養傷,見到李元,也是感慨道:“木二兄弟真是好本事啊,為兄自愧不如。”
李元哈哈一笑,然后道:“寒兄好好養傷,等著一次回來了,我便與寒兄說說我的過往也許,我該坦誠地面對自己的過去了。”
寒峰道:“好兄弟,我等你回來。”
冷柔也頗感挺感興趣地笑著,八卦道:“木二兄弟是不是負了哪家姑娘啊?”
寒峰笑道:“談不上負不負,木二兄弟若真想尋個人相伴,還是尋個同樣境界的,那才能真的相伴到老,普通人沒多少年就白發蒼蒼了。”
李元默然著,然后帶著兩個七品與隨行弟子離去。
這一次,他要處理的事,是北地兩個縣的拜香教.
這是北江府那三家的安排。
經過了剛開始的“快攻失敗”,他們開始和行骸耗了起來。
既然明確了“拜香教”與“行骸”與“失蹤”有關,他們就決定把所有拜香之人全部控制住,能關則關,不能關便就地斬殺。
李元此行看起來,只是去緝拿“拜香教”,可實則必定會遭受行骸的狙擊,可謂兇險的很 不過,武者終究在明面上,人數和正面力量都占了優勢。
再加上六品武者可以以祖箓影血破除行骸力量,所以.還是可以一戰的。
而這一次,三家也很大方。
清絞拜香教是按著50兩血金一次的標準給的錢。
然而,李元卻輕輕嘆了口氣.
這一次,
這錢,
他不拿了。
數日后。
鬼街。
鐘府。
外院東廂房,已經被騰出,專門供給給外來行骸居住。
就因為這件事,鐘府的府主沒少被下面人詬病,然而詬病歸詬病,這位常穿紅袍的府主就是以一種“很慫”的姿態,任由那些外來行骸撒潑耍橫。
手下被虐,鐘府府主忍了;
被搶肥羊,鐘府府主讓了;
要住府里,鐘府府主從了.
不過,當外來行骸提出要鐘府出人,幫著一起攻打各府各州的時候,鐘府府主拒絕了,理由是.太弱,這鄉下的行骸還沒發展到中原的層次,不敢外出。
于是,鐘府府主又被扣上了“慫”的帽子。
此時,這東廂房的一處院落里,森森陰氣滋生于外,冷巖寒壁透著中斑駁陳舊的灰白色,而古式的拱門后,一個圓桌前卻坐著十幾人。
這是東廂房里專門負責“北江府”事務的行骸。
之前被閻娘子強買強賣的“常戚”,以及隨著常戚的兩人組都在其間。
除此之外,還有些影影霍霍的身影。
他們圍在一起,而目光則是落在了圓桌的一副畫像上。
那是一張平平無奇的男人的臉。
常戚冷聲道:“木二,出勤十七次,抓了我們十六個行骸,其中十個死在獄中,還有五個在逃離大獄之后被那些武者追上,殺死。”
另一人道:“這個人很礙事,我建議動用鬼鏡.殺了他。”
“還沒到用的時候,鬼鏡可是要用在朱怒陽身上的。”又一人道,“那時候.便是北江府的收宮之時。”
說話之人氣定神閑,而他一言落下,周邊便沒了聲音。
顯然,這位才是來“北江府”上任的真正府主。
試問這真府主藏在鬼街里,那些武者便是拼盡全力,又怎可能刺殺到真的?
常戚道:“府主,此人看似魯莽,但每一次都能破開殺局,我們.”
他話音未落,那被圍在中間的身影便抬了抬手,打斷他。
然后陰冷的目光在畫像上掃了一眼,冷聲道:“殺,一定得殺,雖說不用鬼鏡.”
可是,府主的話音也未落下,因為不遠處有行骸匆匆走近,道了聲:“木二死了!”
一群行骸紛紛抬首,詫異地看著那送信者。
“再說一遍。”
“木二,那個叫木二的供奉,死了!”
“說細節。”
那行骸面露喜色,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來。
原來,那木二先生帶人去圍剿北江府北邊兩縣的拜香教,在進入陷阱后,他忽然失去了理智,雙目癡情地看著看著我們的一位行骸,喊著“紅紅,是你嗎,紅紅”
我們那行骸當時有些傻了,但很快反應過來,于是也不否認,輕輕嘆了口氣,而那位木二先生居然真就聽我們那位行骸的話,走入了一間屋子。
然后,我們那行骸便把門關了起來。
事后,那木二先生不見了,應該已經被詛咒給拉走了,死了。
“竟有如此事情。”
北江府府主頗為詫異,“叫那位行骸來給我看看。”
“是。”
片刻后,一個頗有幾分姿色的女子來到了庭院里。
這女子臉上的驚容還沒褪去。
“府主,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個供奉看到我,他雙眼就好像被我吸住了 開始我以為是他好色,可慢慢地,我發現不對勁。
因為”
“因為什么?”
“他的眼睛里透出癡情的神色,好像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他認識我,而且不是一般的認識,帶著遺憾,痛苦,決然。他用顫抖的聲音喊著我紅紅,我意識到他認錯人了,便將計就計,把他騙入了我們安排好殺局的屋子。”
女子說著說著,又嘆了口氣,道,“真是個癡情的男人,要不是他是敵人,我說不定愿意和他說說話,聊聊天,聽聽他的故事呢。”
事情真相大白了。
眾人無言以對。
忽地,隨在常戚身側那名叫淑娘的行骸道:“也許,這是我們的一個機會。”
常戚陰笑道:“是趁著對方還未曾明確木二死了,而利用當地的特產胭脂盒化成他的模樣,滲透進去,再殺死和他住一起的供奉么?”
淑娘笑道:“正是如此。”
“北江府”府主想了想,道:“那便去試試。”
淑娘道:“木二是六品,我們可以動用價值三分錢的黃色胭脂盒,不僅化成他的模樣,還擁有他部分的力量這種胭脂盒,我們還未用過,用在此處,也算剛好。”
常戚道:“我去吧,我是七品,化成六品的武者應該是能承受住而不被反噬的。”
“北江府”府主看了這常戚一眼,道:“那行,事不宜遲,你這就化妝過去,事情若成了,便算你大功。”
常戚面露喜色,恭敬應了聲,然后抓著木二的畫像,匆匆跑到一邊,取出黃色胭脂盒開始化妝。
片刻之后,他的臉已經變成了木二的臉,便是身形也開始發生一種怪異的扭曲,而變得和木二一般無二.
可是,化完妝的常戚卻呆住了。
他幾乎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
“又怎么了?”府主皺眉問。
常戚道:“他根本不是六品這力量,太弱了,連九品都沒有!!”
眾人:??????
頓時間,立刻有行骸道:“不可能!他必定是六品!他的實力我們很多人都見過。”
府主冷聲道:“有趣,看來這位木二先生比我們想的要復雜。”
常戚完全是傻眼了,“那那我現在怎么辦?”
府主道:“給你兩個選擇。
一,繼續假扮木二,去東泉縣;
二,此事作罷,功績也不提了。”
常戚咬了咬牙,他很想去,因為立下功勞意味著“能夠在陽光下行走的機會”就變大了,他被詛咒過,也解過詛咒,可是在之后的日子里卻又沾上了新的、更可怕的詛咒。
他完全無法解決這詛咒,只能指望玉京城的那位國師能夠實踐他的諾言,幫他壓下詛咒,讓他行走在陽光里。
然而,對方既然用了一張假臉,便很可能也想過自己會冒充他前去.
“我我選第二個。”
望月酒樓。
一個魁梧無比的男子,正和閻牧把酒言歡。
“小姨父,你這金蟬脫殼脫的可真好”
“被逼的。”
李元給雙方倒了酒,然后舉杯和對面碰了碰,一口飲盡道,“若是有長著木二先生臉龐的人出現,你們直接拿下就是了,肯定是行骸。”
“知道。”
閻牧道:“那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李元笑道:“當然是繼續給你們三家當供奉。”
閻牧:.
良久,他口吐芬芳,吐出個“草”字,然后苦笑道:“我真慶幸你是我小姨父,而不是別人的”
話鋒一轉,他又道:“不過,你這行骸的手段一重接著一重,我看真的行骸也未必有你這么多道具吧?”
李元道:“這一次用的這個道具是比較貴的,我也不能天天用。所以我和家里說過了,這段時間我就不回去了,專心在這里多賺點錢,賺夠了再回家。”
閻牧苦笑道:“你就不能幫我們把事給解決了嗎?”
李元無語道:“你以為我不想解決。
可我怎么解決?
你們又不是按人頭給錢。
而且你們連誰是行骸都不知道。
再說了,我到時候幫你們把問題解決了,你們又該打探我是怎么解決的了。
大外甥,你是想你小姨父不得善終嗎?”
閻牧笑容越發之苦,他左思右想,卻也知道李元說的是實話,宗門體質如此,人心如此,如之奈何?
他想了想,道:“小姨父,這次我就不舉薦了,我們合計著給你這模樣編個新身份,然后你找木華去現在正是用人之時,木華肯定還讓你去山中小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