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房之中,青陽子與趙師容看著盤坐虛空,眉生紅印的陳拙俱是屏息凝神,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
眼中所見,面前人宛若被一股奇力凌空兜起,周身氣機晦澀,便是燈色都在其身前三尺有了扭曲的跡象。
而那三尺以內隱有一抹如水光華不住自陳拙眉心紅印內溢出,彌散蔓延開來,恍惚間似有一層層無形漣漪蕩向四面八方,以致于他整個人都處在一種極為神異的境地。
詭譎莫測…
“太匪夷所思了。”
青陽子如見仙佛,嘴唇哆嗦,眼神發顫。
就見陳拙身形未有半點動作,然卻時隱時現,于虛實之間不住變幻,猶如鏡花水月,到最后青陽子與趙師容只能依稀看清一道模糊的輪廓虛影,近在咫尺竟已無法窺其面目。
青陽子許久才像看見什么極為驚人的東西,深吸了一口冷風,嘶聲脫口道:“五氣逆行?”
那五臟之氣相生相克,陳拙先前本是已達五氣相濟,生生不息之境地,但如今倒行逆施,五氣轉為相克,怎能不驚。
若依理而論,世間萬物皆由五行所成,而陳拙五臟之氣本就雄渾浩大,當世少有,再經這三年來以無數丹藥添補壯大,放眼當世恐無人能出其右。
但如今五氣逆行互沖,就好比化作五條離經叛道的毒龍,橫沖直撞,在他體內廝殺惡斗開來。
若將陳拙比作一顆大丹,那如今便是丹破人亡之禍,免不了炸體而亡,身死道消。
果然,陳拙周身氣機猝然生變…
“不好!”
青陽子眼疾手快,一把抓起趙師容退出丹房,心驚肉跳的同時忙定睛去瞧,遂見陳拙渾身上下爆發出一股令人心悸悚然的氣機,眉心所散漣漪如層層大浪蕩開,席卷八方。
正當他驚疑不定,忽氣息一住,瞪大雙眼,拉著趙師容又急退出一截,滿目震怖,宛如目睹畢生難忘之景象…
那漣漪所過之處,種種一切,好比冬雪遇驕陽,在殿外刮進的冷風下悉數無聲化去,盡為齏粉。
遇木成灰,遇石石碎,即便是那鐵桶,也頃刻化作鐵水。
青陽子臉皮哆嗦不停,牙關磕碰一撞,“真人這是悟出了五氣逆行之功?”
猛然間,隨著陳拙胸腹中聲聲雷鳴炸響,本是互撞逆沖的五氣居然不可思議的于中丹膻中穴化為一氣,猶若雷殛,凝成一縷扭曲雷芒,蜿蜒上行,斂入眉心。
紅印登時雷光四射,令人不敢直視,氣機上行神庭,仿佛要自天靈蓋上沖出,沖破肉身的桎梏,與天地之氣相接。
而那雷芒不同于天地雷霆,反而灰黯死寂,充斥著一抹叫人心驚肉跳的灰意。
便在這時,陳拙久閉的雙目霍然睜開,睜眼一瞬,兩道猶如實質的目光奪眶而出,飛出數丈之外,方才消散無形。
陳拙盤坐虛空,雙目空明,視線過處,眼前忽見無數零星金光憑空浮現,然后飛快清晰變大,流轉成形,卻是他過往所見道藏殘經;無數密密麻麻的字痕在他眼中明滅閃爍,如奔騰大浪,如飛鳥翱翔,如百獸競逐,又似浩瀚星空,無邊無際,圍繞飛旋。
那些字跡在挪移,有的隱去,有的浮現,拼組成行,化為真意道理,玄之又玄,妙不可言。
而青陽子就見陳拙眼望虛空,深邃難明,食指點撥,整個人的氣機仿佛都在飛快隱去,退去,而那逆行無形五行之功正在不停完善,眉心雷光下刷,那無藥可醫的丹毒居然逐漸化去,化作縷縷熱氣,蒸騰散出。
青陽子正自目瞪口呆,忽見陳拙抬手遙遙一指他眉心,神念相接之下,眼前空蕩無物的丹殿內霎時天翻地覆。
無數經文字意自虛空涌現而出,赫然是陳拙眼中所見。
“多謝真人垂憐!”
青陽子渾身劇震,激動的眼含熱淚,慌忙盤膝坐下。
陳拙同時再指趙師容,小丫頭亦是呆在當場,巧目流轉,滿是震訝。
待二人一個激靈,驀然回神,才堪堪只是過去一瞬半剎,但他們心中已各有領悟,皆有所得。
青陽子駭然驚覺,自己所練的“五雷法”居然層次拔高,修行法門愈發脫俗,仿佛在那無邊字海中得以補缺完善,臻至另一種境地,奇絕非凡。
趙師容同樣有這般感覺,她所練劍法居然化凡為妙,化拙為巧,得以向更高明的境地延伸演化。
二人恍然…
此時此刻,哪怕只是一個頗通拳腳的莽漢,但凡自那字海中看上一眼,拳腳之功也定會變得不同凡俗。
這并不意味著他們的武功境界得到了拔升,而是他們與陳拙神念相接,感受了陳拙所感受的拳理真意,即便所得只有十之一二,也終生受用,獲益匪淺,使之看到了不一樣的天地。
丹毒已解!!!
陳拙雙腳一沉,足踏大地,浮空發絲一沉,眼中已復清明,眉心紅印斂去光華。
他垂目瞧了瞧自己兩手手心。
所謂十指連心,勾連五臟,如今心念一動,陳拙掌心立見五氣涌動,相克相爭,竟爆裂如雷,融匯之下,立時化作一團灰色雷芒。
終是功成。
青陽子震撼道:“敢問真人此功叫什么?”
陳拙輕一攥滅手心雷芒,“還未取名呢…無極仙丹的丹毒可有化去的把握了?”
青陽子鄭重點頭,熱切道:“之前沒有,但現在我已有了十足的把握,不出兩年,必然丹成。”
陳拙點了點頭,抓取了自己的衣裳,穿戴好后,又瞧向一旁的趙師容,輕聲溫言道:“再等幾天,咱們就不用窩在這丹殿里了…別怕,往后我就是你的靠山,也是這天下的靠山。”
趙師容聽的一陣失神,望著陳拙久久不言,然后展顏一笑,“嗯”了一聲。
青陽子長呼出一口氣,仍覺震撼莫名,心潮澎湃。
眼前人如今氣候大成,丹毒盡去,又復全盛之身,放眼當世除了寥寥數人,恐已無人能及。
“真人現在有何打算?”
“自然是出去走走…”
陳拙原本清晰的面容忽然變得模糊起來,仿佛臉上有一層流光幻影,起了層層漣漪波紋,唯有一雙平靜眸子顯露在外。
他一踏足,身體中只似走出另一個陳拙來,閃身已到了丹殿之外,待到半息過后,原地身影方才消散。
“拳鎮天下,一會群雄!”
人已遠,清晰話語猶在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