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
皇宮內苑的某座丹殿內,氤氳彌漫,丹氣繚繞,爐火透孔而出,猶如霞光綻放,色彩斑斕。
青陽子取出爐中練好的丹藥,快步走到深處的丹房,推門進去,才見內里擺放著一只巨大的鐵桶,其中熱氣升騰,滿溢著無數奇花異草熬制的藥湯,汁濃如墨,乃是天下奇毒。
而那藥湯中,一人披發閉目,臉若銅皮,精赤著雄壯的上身,各處穴道上既有銀針透入,亦有蠱蟲攀附,皮肉下氣機游走,如龍蛇起伏,游竄來去。
一旁還有位美貌驚人的少女在施針下藥,正是趙師容。
青陽子輕聲喚道:“真人,該服五行丹了。”
他只一開口,手中五顆龍眼大小的丹丸忽憑空浮起在半空,急旋不墜。
那閉目之人張口一吐,胸腹喉舌間立有一股氣息涌出,圍著五顆丹藥流轉不停,肉眼可見的將其化成丹液,然后匯作一股,引入嘴中。
丹液吞服咽下,青陽子遂見面前人胸膛不可思議的綻放出五團奇光,氣機涌動,幾快透出皮肉,連成一片。
“奇哉怪哉…五氣相濟,生生不息…想不到五臟之氣竟也能成這般氣候,真人果真當世奇人。”
青陽子瞥見這情形忍不住失神,既有艷羨,又有驚嘆。
這三年來他以丹道之法,趙師容則是以醫、毒之術,二人一內一外,施盡手段,閱盡無數殘經秘本,將該想的法子都用上了。
不能說沒有效果,但其中的變化卻讓人措手不及,十分的古怪。
當初陳拙約戰而回已是身受重傷,毒入五臟,雖勉強存活,但也只剩一口氣。
本以為回天乏術,就算勉強救下也只會是茍延殘喘,哪想一番施展,調和五行,“無極仙丹”的藥力竟起了奇效;奈何丹毒猶在,下場便是不生不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二人趁機借那仙丹起死回生的妙效嘗試了不少辦法,用盡了手段,好不容易才令陳拙體內的種種奇毒處在一種極其微妙的狀態,彼此束縛制衡。
但好景不長,隨著無極仙丹的藥力被耗去七七八八,此消彼長,丹毒更甚,無奈只能以毒攻毒;趙師容為此幾乎翻遍了皇宮內的毒經、醫經,方才調配出這桶奇毒無比的藥湯,用以壓制陳拙體內的丹毒,又用金針鎖脈,以蠱蟲吸食了大半的毒血,終是得以喘息。
青陽子嘆道:“越來越不可思議了。”
尋常武夫吐納天地之氣,所成氣候無不是將內力歸于下丹田,納入氣海,隨時候用,然陳拙卻是內壯五臟之氣,引入上丹田,五氣朝元,走的路迥異于此間蒼生,簡直讓人大開眼界。
但也只能算是熬過了今天,丹毒猶在,明日還要照舊。
青陽子轉身出了丹房,重新燃火起爐。
陳拙清醒時曾給了他一些無極仙丹的藥渣,一番嘗試,他才驚覺解毒的丹方尚有缺陷,而且“陰極丸”與“陽極丸”兩粒同服,藥性又會生變,想要單純的以外丹化解丹毒簡直癡人說夢。
唯有將“無極仙丹”回爐重煉,徹底煉化其本身的毒性,才算大功告成。
這些年他也在不停的摸索,已有不小的收獲,名副其實的“丹癡”。
丹房內,趙師容換下了那些飽飲毒血的蠱蟲,隨后擦了擦陳拙臉上的汗,坐到一旁翻閱起了萬壽道藏,跟著逐字逐句念了起來。
清脆如鈴的嗓音響起,讓冷清的丹殿多了些人氣。
而與此同時,京城里外,早已風聲鶴唳,八方云動。
隨著司徒十二尚在人世的消息傳開,也不知道多少人寢食難安,如鯁在喉。
面對這一尊老一輩的絕世人物,無人敢小覷,連當年“試劍山莊”流落在外的傳人弟子,也都從江湖各方趕向了“楚河鎮”;以及不少受過司徒十二恩惠的武林豪杰,江湖高手,盡皆聞訊動身。
三絕神捕之一的“神捕”劉獨峰已在動身。
四大名捕也在動身。
六扇門有名有姓的捕門高手幾乎出動了大半。
權力幫也有人來。
所有勢力,無論是黑白兩道,正道邪道,全都因這人有了大動作。
據說連多年來久未現身,萍蹤靡定的方巨俠也會到場。
夜色漸濃。
趙師容讀的有些乏了,靠著墻小憩了一會兒,隨手又取過一本道藏讀了起來。
但道藏入手,她明顯愣了愣,眼神微變,卻見上面寫的不是什么萬壽道藏,而是三個字。
“山字經!”
好奇之余趙師容翻開一瞧。
“大指空…頭指風…中指火…無名水…小指地,地水風火空,眼耳口鼻舌身意俱為空…”
這居然是一本佛典經文。
“先生帶回來的?”
趙師容瞧得不解,但還是照舊吟讀了起來,“禪慧輪智識;情定蓋力行;忍念光愿想;戒進高方受;檀信勝慧色;方進高戒受;愿念光忍想;力定蓋精行;智慧綸禪識…”
一讀之下,她只覺書中經文晦澀難懂,好似天書,一陣頭大。
殊不知這“山字經”乃元十三限為之依仗的不世奇功,更是修行“傷心箭訣”的首要根基,傳自西域,為一門有別于中土的運息之法,所修所成迥異于尋常武功,重神而不重形。
好比作畫,常人多是取意山水,工筆花鳥,然此法另辟蹊徑,所想皆非肉眼所見,畫的是人內心,臨風可見風之形,聞花可探花之言,見飛鳥可聞其聲,匪夷所思的厲害。
即便是元十三限數十載的參悟,也始終未能徹悟參透,以致傷心小箭未能大成,惜敗于陳拙之手。
而其中緣故多由波折,非是元十三限悟性不夠,實乃他所得“山字經”為句式顛倒,內容倒錯的奇經,不是原本,即便如此,此人逆行而修竟也能成非凡氣候,無疑是驚才絕艷。
但現在就在趙師容幾句經文吐出,一直盤膝而坐的陳拙驀然眼皮一動,身形劇震。
“怎么了?”
聽聞異響,青陽子急忙趕來探查,只瞥了一眼,已呆立當場。
卻見陳拙吞氣吐息之下,周身氣機晦澀,胸腹中似有雷霆炸裂,背后亂發無風而動,無由而起,一根根浮在半空,面色先是轉青,又轉紅,再轉紫,生出莫大驚變。
便在二人緊張的注視下,陳拙發出一聲悠長的吐息,胸膛輕顫,胸腹間本是生生不息的五氣竟在此時有倒行逆施的架勢。
他整個人更是以盤坐之勢浮空而起,體內那五縷氣機流轉之下,悉數上涌,歸入眉心,凝聚如一,但見光華明滅一閃,再看時已隱去不見。
而陳拙眉心的皮肉上已多了一記朱砂般的…紅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