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不要急,準備充足再去!”
屋內,李紈朝自己兒子冷靜分析道。
盧驚鴻身子頓在原地。
沉默良久,悶聲說:“就怕這小畜生跑來,再不回來。”
李紈搖搖頭:“它真要跑,現在就已經帶異寶跑了,不會再回來。你現在去也沒用。而若是沒有跑,那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盧驚鴻抿嘴,似是覺得也有道理,返回座位,放下佩劍。
李紈瞇眼,走回桌邊,繼續道:
“而且,依我看,這小畜生八成還會回來,你想想,它和異寶為何現身后面這片紅葉林中?首先,肯定不是因為你我或隔壁柳阿良住在這里,而是因為這片紅葉林特殊,或者說,此島特殊,它和異寶需要待在此地,醞釀些什么。
“它們肯定是常在這兒的,不然怎么可能這巧,第一次路過此地,就被廚房里的你偶爾發現了?肯定是慣犯了,后面這片紅葉林,它們沒有少待。”
原本還在氣頭上的盧驚鴻,聽著聽著,有些側目,火氣消了不少。
他輕輕頷首:
“嗯,娘親說的有些道理,這小畜生能混進云夢劍澤,沒被女君發現,肯定是不常走動的,此島都是雜役,平日里越女們來的少,是個很好的躲藏之所…”
李紈輕笑一聲:
“沒錯,所以當務之急,是不要大張旗鼓,讓其他人也發現它了,動靜降到越小越好…驚鴻今夜做的很對,沒讓阿良、宋姑娘她們察覺到,甚至連娘親都差點被你蒙蔽過去。”
盧驚鴻聞言,稍微有些不好意思,感覺這夸獎聽起來怪怪的。
李紈臉色自若,分析道:
“既然短時間內它不會跑掉,咱們可以從長計議,慢慢找尋這紅葉林,說不得它現在是躲起來了,但避幾天風頭后,又冒出來了呢?”
盧驚鴻重重握拳,隔空揮了下:
“好!”
他不爽道:“等抓到了,孩兒要讓它知道,到底是誰有眼無珠。”
李紈伸手拍了拍錦服青年的肩膀:
“吾兒還是有福緣的,這種稀有之物,都能讓你撞見…不過,驚鴻以后遇到類似的事,得小心謹慎些,不能被機緣沖昏頭腦。”
貴婦人語重心長道:
“須知,凡是有天材地寶之地,三步之內必有靈獸相伴。
“所以見到寶物,你的第一反應應該是警覺,天上沒有白掉的餡餅,寶物肯定是沒有這么好取的。”
盧驚鴻聽完一愣,看了看一臉正色的娘親,不禁問:
“還有這種說法?娘親從哪知道的?”
李紈點頭,臉色認真說:
“古書上是這么寫的,就和野外毒蛇的周圍必有解藥一樣,同一個道理。”
盧驚鴻聽完,臉色怔了一會兒,眼睛看著李紈,嘴里有些呢喃:
“娘親真好學…果然,三人行必有我師。”
他朝娘親抱拳:
“娘親,受教了。”
李紈微微抬起下巴:
“哼,臭小子,現在不繼續說你娘親是婦人愚昧了?”
“不敢了。真不敢了。”
李紈抓起兒子的右掌,有些心疼的看了眼,語氣有點慶幸:
“不過,幸好不是被咬傷,只是劍器劃口,萬一那守著異寶的靈獸有毒,至于異寶能解,那就糟糕了。”
盧驚鴻聞言,臉色也一陣后怕。
月色正明。
送走宋芷安、余米粒、沙二狗后,李紈、盧驚鴻母子是最后走的。
沙二狗本來想留下睡一夜,被歐陽戎婉拒了。
借口很簡單,他說阿青夜里可能回來。
沙二狗雖然呆愣,但也知道禮貌輕重,只能遺憾離開,連夜返回竹堂。
沙二狗回去前,盧驚鴻還托他幫忙替其告假一日,理由自然是右掌的傷勢。
歐陽戎全程目睹了這些,沒有吱聲。
等院子里空下來后,歐陽戎一如往常,鎖上院門。
他轉身看了眼空蕩蕩的院子,駐足片刻,他抬起腳步,先回了趟正屋。
晚膳吃剩下的碗筷還在桌上,歐陽戎臉色木訥,把它們一一收拾,端進了廚房。
他來到晚上盧驚鴻待過的窗戶邊。
水槽就在窗下,他低頭清洗起了碗筷。
少頃,似是覺得有些透不過氣,木訥青年隨手推開了它,然后繼續低頭洗碗。
這時,外面的夜色中,飛來一道黑影。
隱約是一個小人兒坐在一根飛棍上,悠悠飛進了窗戶。
從歐陽戎的站位視角看去,這道黑影飛來的畫面,就像是從天上的月亮上飛下來的。
“小戎子接駕!”
熟悉的小墨精聲音傳來。
回來的正是妙思,至于她騎著的小飛棍,正是桃花源圖卷軸。
歐陽戎頭也不抬,緩緩洗碗。
妙思兩手抱胸,下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冷哼一聲說:
“快點接駕!”
歐陽戎動作不變。
妙思騎著青銅卷軸,穿過窗戶的一剎那,青銅卷軸表面閃過一抹天青色光芒,然后卷軸抖了抖身子,妙思“哎呦”一聲,被甩了下來。
掙脫掉累贅的隊友,青銅卷軸“嗖”的一聲,飛回歐陽戎身邊,還繞著他轉了三圈。
這枚盧驚鴻求之不得的“異寶”卷軸,此刻老老實實的自發落入了歐陽戎的手掌中。
他低頭檢查了下,把青銅卷軸隨手插在了褲腰帶上。
若是盧驚鴻母子在場,看見了這一幕,定然驚掉下巴。
“怎么不說話?”
妙思察言觀色。聲音小了點。
歐陽戎不說話,過了一會兒,洗完碗后,他擦擦手,才開口:
“全按計劃來的?”
“那當然。”
歐陽戎問:“傷口怎么回事?”
“哦,你是問,為啥不去咬傷?”
“嗯。”
“本仙姑尋思了下,咬傷有點怪怪的,萬一被高手發現,容易追到本仙姑身上,所以就換了種方式。”
歐陽戎眸光凝著她,問:
“那劍傷,不是你調用匠作或者寒士出手?”
“廢話,本仙姑哪里有這么傻。”
妙思頓時翻了個白眼,跳上他肩膀,抓起他的耳垂,嘀咕道:
“我是用小刀劃的。鼎劍的傷口,比本仙姑的牙齒還顯眼,怎么可能用。”
歐陽戎神色緩和了些,少頃,點頭道:
“他看見你沒?”
妙思頓時板著臉:
“沒有。本仙姑是在他拿起卷軸,最掉以輕心的時候,下手的,這小屁孩,太容易拿捏了,真還以為自己撿到寶了,也不想想,自己幾斤幾兩,天上怎么可能平白掉餡餅。”
頓了頓。她又有些憤憤不滿道:
“不過他竟然敢喊我大耗子!真是有眼不識仙姑,太過分了!下次,我真得咬他了!”
歐陽戎聞言,嘴角扯了下:
“你還想有下次?”
“怎么,這點血就夠了?”
妙思嘻嘻一笑道:
“萬一進了那扇怪門后,發現還需要很多盧氏血打開禁制,你還回來取不取?”
歐陽戎不說話。轉身走向那只藏起來的水盆。
妙思坐在他肩膀上,兩手撐著下巴,眼珠子偏轉,瞅著他,似笑非笑說:
“小戎子,你今晚真壞啊,這么壞的招都想的到,這個盧小子要是知道,估計得氣死。”
歐陽戎開口:
“好了,別說了,耗子。”
妙思頓時臉一黑,不滿抗議道:
“你喊誰耗子呢,昂?”
歐陽戎點點頭,卻是突然表揚了一句:
“他喊你耗子是好事。”
不等妙思發飆,歐陽戎繼續快語道:
“至少表明,確實是沒看清楚你。不過盧兄瞎編的理由倒是蠻合理的。你確實愛偷吃甜點。”
妙思噘嘴:
“他要是有甜點就好了。本仙姑被他冤枉了,不行,下次我真得偷點去了,不能被平白無故冤枉。”
“嗯?”
歐陽戎銳利眸光一掃,妙思立馬改口:
“開玩笑的,你小子怎么一點詼諧幽默都沒有?無趣。”
歐陽戎搖搖頭:
“這種事開不得玩笑。”
他有些正色的補充了一句:
“這次若不是臨時要下山,急著取血,我不會這么臨時設局,手段粗糙的取血…這局還是有些太刻意了,不夠渾然天成。”
妙思有些犯嘀咕:
“這還不周密,你什么強迫癥?本仙姑覺得自己很厲害了。”
歐陽戎搖了搖頭:
“壓根就不該拿桃花源圖和你當誘餌,太危險了,犯不著。但是現在看,盧公子有些遲鈍,也是個喜歡腦補,以自我為中心的,這個局設的剛剛好。結果還算勉強能接受。”
妙思白了眼他:
“本仙姑不管你滿不滿意,反正都干活了,你別想賴了本仙姑的好處。”
“嗯。”
歐陽戎認真的點頭:“辛苦了。”
“哼,還算有點良心。”
妙思抱胸昂首,瞅了眼他,不忘揮了揮小拳頭:
“但別忘了我的好處。本仙姑最討厭白嫖,記住,是最討厭,沒有之一。”
歐陽戎含笑點頭。
妙思拍拍手,“睡大覺去了,從現在到明天出門前,不準亂開本仙姑的衣柜門。”
歐陽戎好奇:“你裸睡?”
“放你娘的屁。有時候真不想和你太熟。”
妙思冷哼一聲,丟下一言,溜之大吉。
歐陽戎安靜了會兒,轉身去洗了把手,然后才取出水盆,還有那天染血的毛巾,動手處理了起來。
盧驚鴻的掌心血被清水稀疏了些,但是問題不大,這一水盆的血,勝在量大。
少頃,歐陽戎把水盆和毛巾處理完畢,收集起來的血液,全部集中在六支嶄新的竹筒里。
歐陽戎打開一支竹筒,低頭看了眼其中猩紅的血液,緩緩點頭,面色有些滿意。
盧氏之血,終于到手了,這么大的量,應該夠用了。
歐陽戎沉吟片刻,隔空伸手。
桃花源圖飛到他手上,他隨手一甩,畫卷展開,露出栩栩如生的畫紙。
歐陽戎將六只小竹筒,一一放入畫中,小心保存。
做完這些,歐陽戎松了口氣。
今夜冒著被諶佳欣得知后翻臉的風險,邀請宋芷安、余米粒等人吃飯,總算是不虛此行。
下山需要的東西全都準備完畢。
可以下山去了。
這一次,他要好好探探那扇血青銅大門…嗯,是幫盧兄探一探。
歐陽戎點了點頭,熄燈關窗,轉身走出廚房。
正好,今后一段時日,盧驚鴻、李紈母子應該會格外關注后面這片紅葉林。
他下山去,日夜不在,正好方便他們行動。
想到這里,歐陽戎笑了下。
第二日下午,歐陽戎整裝待發走出門。
裝有桃花源圖、妙思本命墨錠的竹筒,被他懸掛腰間。
他把院門關緊,先是去往李紈院子敲了敲門。
開門的是李紈,盧驚鴻不在,歐陽戎叮囑了下李紈:
萬一阿青回來,幫忙帶些話,就說他下山去了。
剛午睡完還沒清醒的李紈,臉色愣了下,旋即不動聲色問:
“阿良要出門很久?”
歐陽戎似是沒多想的大大咧咧的說:
“差不多半旬吧,上個月下山采買也是差不多這么久。這次膳堂缺些關鍵食材,需要我下山去挑下…”
清醒過來的李紈,壓根就沒聽歐陽戎后面的解釋,或者說一點也不感興趣。
貴婦人只在意,歐陽戎離開多久。
她面帶微笑的點點頭:
“好好好,半旬是吧,小事一樁,阿良兄弟你放心去吧,阿青姑娘若是回來了,妾身幫你招待。”
歐陽戎誠懇感激道:
“辛苦了。”
“小事。”
又寒暄了會兒,歐陽戎欣然告別。
按照約定的時間,他來到了采買房。
臨近下山,采買房忙碌了起來,庫房門口,人來人往的,一只只空箱子被搬運上船,它們會被帶去山下,補充物資。
歐陽戎輕車熟路,去找陳大娘子,轉了一圈,卻不見人影。
拉了個伙計,問了下,才知道陳大娘子原來是有事去了趟蘭堂那邊。
歐陽戎倒也不急,在庫房轉悠起來。
他在庫房待過,這邊的人還算熟,走走停停,偶爾會去搭把手。
眼下他雖然是劍澤雜役中,短時間內最有熱度的“傳奇人物”,卻絲毫沒有架子。
采買房雜役們也熟悉了他木訥老實的性子,雖然話少,但卻踏實良善,發達了也不忘舊情…對他也愈發親近。
少頃,陳大娘子施施然返回,看了看很受歡迎的木訥漢子,她眼神示意道:
“柳阿良,跟我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