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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解救【匠作】

  其實上次見面,諶佳欣有句話說的確實沒錯。

  歐陽戎等了一會兒,一碗粥喝到見底,還不見阿青過來。

  他摸了下給阿青備的粥碗,頃刻端起,咕嚕咕嚕,將涼粥倒入腹中。

  木訥青年站起身,去了廚房,又盛了一碗熱乎的回來,放在阿青的座位上。

  似是看見這一幕,阿青走來,在石凳上坐下。

  她剛剛回房間,取了佩劍,此刻橫劍膝上,騰出兩手,捧起比她小臉還要大些的粥碗,抿了口。

  歐陽戎敲了顆白雞蛋,幫她剝著,笑說了句:

  “小心燙。”

  阿青放下碗,眼睛低垂,盯著暖胃的白粥,輕聲說:

  “阿兄,我不是要打擾你做事,只是你白天要去膳堂,下值回來給隔壁李夫人干活,夜里還徹夜不眠…這樣不好,要多多休息。”

  被阿妹管著,歐陽戎只好老實點頭:

  “嗯好,一定。”

  阿青頓了頓,似是察覺到桌前氣氛,垂目補充了一句:

  “可不敢管阿兄。”

  歐陽戎咳嗽了聲,認真道:

  “阿妹說的在理,哪里是管,明明是良言正理。”

  阿青看了眼歐陽戎,又轉頭看了看正在重新晾曬的雪白吳裙。

  忽然問:

  “昨夜下雨,阿兄應該聽到了吧。”

  歐陽戎點頭:“嗯。”

  阿青隨意般問道:

  “阿兄為何不出來收下衣服,衣服就晾曬在院子里。”

  歐陽戎面色如常。

  其實昨夜他有想過出來收衣服,但是又壓回了念頭。

  歐陽戎一臉歉意的說:

  “額,這事確實是阿兄大意了,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忘了收衣服。”

  阿青沒說什么,一口氣喝完了白粥,站起身來,去廚房里清洗了碗筷。

  少頃,她背劍走出廚房,平靜道:

  “阿兄,我要走了,下次不知道啥時候回來,得看師尊心情。”

  歐陽戎其實一直守在門外,立即迎了上去。

  一邊悄悄大量阿青的平靜臉色,一邊認真道:

  “注意安全。”

  阿青直接問:

  “阿兄有什么要交代的嗎,不要和阿青客氣。”

  歐陽戎沉吟片刻,說:

  “阿青能否弄一副二女君的墨寶,只要是她親手寫過字的東西就行。”

  阿青二話不說,答應下來:

  “可以,阿兄放心,我來辦。”

  歐陽戎挑眉:

  “阿青不問問阿兄,為何要此物?”

  “阿兄的事,阿青不問,除非阿兄想說,阿青愿意聽。”

  歐陽戎安靜片刻,摸摸她頭:

  “下次等你回來,和你細說。”

  阿青抿嘴,踮起腳尖,虛抱了抱歐陽戎,在他耳邊道:

  “阿兄保重身體,有需要,隨時可以找我,只需要找一個越女帶話,就說是找女君殿的阿青就行…”

  她朝歐陽戎叮囑了下聯系方式。

  歐陽戎默默記在心中。

  最后問道:

  “這衣服晾曬在這里,需要給你送去嗎。”

  阿青搖頭:

  “不用,我在師尊那里還有其他備用的吳裙。”

  “好。”

  二人告別,歐陽戎把她送到院門前。

  阿青走出院門,往前走了沒幾步,就在歐陽戎微微松口氣,準備轉身回院子的時候,遠處的背劍少女突然回頭,朝他說道:

  “對了阿兄,要是不方便收我的衣服,阿兄可以讓隔壁的李夫人幫忙來收。”

  她丟下一句話,轉身走人了。

  話語隱隱繚繞在院門前,似是意有所指。

  門邊,歐陽戎一時間,臉色有點尷尬起來。

  本來告別的好好的,怎么突然來這么一句話…

  歐陽戎眼神有些無奈,轉身走進院門。

  他抬頭看了看空蕩蕩的院子,還有角落晾衣繩上被微風掀起一角的雪白吳裙和青綠肚兜。

  歐陽戎收回目光,搖了搖頭,少頃,目不斜視的走回屋里。

  往后一連數日,膳堂一切如常。

  諶佳欣那邊還是沒有消息,陳大娘子也沒有現身過。

  歐陽戎也樂得安靜,早出晚歸。

  白日的生活都沒啥變化,時不時的應付下鬼靈精怪冒出來的李姝。

  歐陽戎“謹記”二神女的禁令,沒有給李姝開小灶。

  若是每日他這個灶臺出爐的大鍋飯,恰好是李姝愛吃的,那也與他無關,屬實碰巧。

  而每日的夜里,他卻沒有停止忙碌。

  煉氣士的精力本就優于常人,雖然也需要睡覺補充精力,但是能最大限度的通宵熬夜,小睡片刻,便精力補充到及格線,當然,不能是夜夜如此,但是短短數天內的熬夜爆種還是不在話下的。

  歐陽戎是一點也沒有浪費這種優勢。

  已制成十一張魁星符,還剩下三十八張空白符紙。

  第二日,拂曉前,再度制成十二張魁星符。

  第三日,清晨,在椅子靠背上醒來,面前桌子上,再添十一張魁星符。

  第四日,傍晚,早早歸來,謝絕李紈等人的盛情邀請,一盆醒神涼水擺與桌邊,一鼓作氣,制成最后十五張魁星符!

  歐陽戎揉了揉有些花的眼睛,抬頭望去,窗戶縫隙中漏進灰色光線。

  他走去,推開窗戶,蟲鳴與晨霧撲面而來。

  拂曉剛過,遠處天際有天光乍現。

  歐陽戎長吐一口氣,回到椅子上,身子后仰抵著靠背,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他的眸光落在桌面上那一迭符紙上,有些笑意。

  共計七七十四九張魁星符制作完畢。

  歐陽戎頗為滿意的收起這一迭魁星符,端盆出門,去洗了把臉,一如往常的上值去了。

  當日,傍晚,歐陽戎到點走人,早早返回屋中。

  他沒有立馬取出魁星符和墨家劍匣。

  而是燒水沐浴,洗去數日汗漬,返回里屋床榻邊,倒頭就睡。

  一覺睡到子夜十二點。

  感到鼻子癢癢的,睜開眼一看,面前是妙思一張湊近打量的小臉。

  “你醒啦,怎么睡得著豬一樣,快起來快起來,都睡超時了,離你讓我喊你的時間,晚了半時辰了,唔,怎么喊你都不醒,還以為小戎子你嘎了呢。”

  歐陽戎眼皮子聳拉,支起上半身,四望一圈。

  屋內烏漆嘛黑的,小墨精手里抱著一根小拂塵,剛剛應該就是用這個撓他鼻子的。

  歐陽戎點點頭:“多謝。”

  妙思瞄了眼他,小手一揮:

  “不用謝,不用謝,誰叫你是本仙姑的小跟班,唉,真是拿你沒辦法。”

  歐陽戎輕笑了下,突然鯉魚打挺般躍起身子,跳下了床。

  “小戎子你干嘛呢?”

  他不理,提著一盞燈,徑直去往衣柜、書桌、廚房等地,一一檢查了一圈。

  妙思見狀,小臉微微一變。

  歐陽戎檢查完后,微微挑眉。

  果不其然,他存起來準備“細水長流”的墨錠、點心等物,全都不見了,連廚房里上次剩下的蘿卜都不剩半根。

  你丫屬兔子的啊。

  歐陽戎轉過頭,瞧了眼妙思鼓鼓的小肚子,點點頭:

  “女仙大人吃的還挺飽。”

  妙思眼神躲閃,兩手抱胸,隱隱遮住小肚子:

  “什么挺飽,唔,本仙姑不懂你意思,你要是掉了什么東西,請去官府報案,別在這里誣陷好精。”

  她語氣譴責且警告。

  歐陽戎皮笑肉不笑:“吃吧,別吃了上頓沒下頓,這回吃飽了,后面說不得有得你餓的。”

  小墨精臉色頓時急了:

  “小戎子你…”

  歐陽戎撇嘴,沒有去理好吃懶做、絲毫沒有制止力的小墨精。

  他端著燈盞,來到桌邊,取出桃花源圖,擺在桌上。

  屋內孤燈,他一人孤身,從畫中抓出一枚墨家劍匣,擺在桌上。

  四十九張魁星符,圍繞劍匣,依次擺放在桌面上各處。

  似是隱隱感受到了劍主的舉措。

  歐陽戎心神深處,某個被雷池困住、焉了吧唧許久的小家伙,傳來一陣雀躍歡騰的情緒。

  “別急,來了。”

  燈前,木訥青年低語了聲。

  他閉目,循著當初崔浩附身時的記憶,單手掐訣。

  與此同時,歐陽戎還緊盯著功德塔小木魚上方的功德值。

  他非儒門煉氣士,沒法像崔浩、陶淵明那樣直接催動魁星符,成功使用此儒術,就需要消耗珍貴的功德紫霧。

  這也是歐陽戎拖到現在才“解救”被困匠作原因,此前的功德值一直不夠,沒有富余。

  桃源劍陣,由三百年前的陶淵明首創,崔浩進一步完善,臻至大成。

  此陣能充分發揮一口鼎劍的全部威能。

  同時還能降低“執劍人”的門檻,讓更多人借助贗鼎劍或贗鼎,掌控鼎劍的殺力,還能調動鼎劍神通。

  最初的陶淵明,是參悟了云夢令,將寒士藏于桃花源中,竊取云夢令的材料血青銅,為寒士鑄造了第一把贗鼎劍,也就是目前歐陽戎手里桃花源圖的前身——在吳道子沒有重新歸攏改造之前,它乃是一副記載了桃花源記真跡的青銅卷軸。

  這第一口贗鼎劍,曾經代替寒士,為南朝皇室所用,抵御北敵。

  后來南朝戰敗,落入北魏武帝之手,隨后又被賞賜給北魏國師崔浩。

  崔浩改良此術,將一口贗鼎劍的威能,再度分散為多口贗鼎,同時,陣法材料上,以秘金代替血青銅。

  崔浩主持滅佛后,北魏境內殘存的三百二十座佛寺,就是此術的大成之作,三百二十座佛寺,就是三百二十口贗鼎。

  歷史上的崔浩死后,桃源劍陣秘術,一直被北魏皇族保管,及至國滅。

  北魏皇族改名元氏,也就是元懷民的家族,一直棲息在京兆地區,低調傳承到了本朝。

  后來,又被元氏一族出身的易千秋父女,獻給了衛氏。

  后又被魏王、梁王利用,聯合司天監一起,開啟了大周頌德天樞與四方佛像工程。

  也是堪比當年北魏三百二十座佛寺的宏偉工程。

  只不過它對應的鼎劍不再是寒士,而是文皇帝!

  圣人賞賜的那一串串佛珠,就是文皇帝的一口口贗鼎。

  若論殺傷力,贗鼎不及具有唯一性的贗鼎劍,但是勝在數目多。

  鼎劍的殺力本就極強,冠絕當世,分而散之,并不算削弱,反而是效率更高,殺力范圍更大。

  這也是在大周各地鑄造天樞與四方佛像的緣故,一串串佛珠就是調動文皇帝殺力及神通的鑰匙。

  當朝女帝只需要安詳的坐在龍椅上,借助這個史上最大的桃源劍陣,即可將大周皇權的觸手,伸到天下各地。

  通過崔浩和女史大人,歐陽戎深知桃源劍陣的來龍去脈。

  而他能用到的,不是被崔浩改良進階版的桃源劍陣,而是最初始的桃源劍陣,也就是陶淵明首創的那個。

  只需構建出唯一的一把贗鼎劍,用它代替鼎劍,行走在外即可。

  這也是讓匠作暫時從雷池中脫困的捷徑。

  這初始版的桃源劍陣,陶淵明兩袖清風的走人了,沒有教他。

  但是崔浩卻教了。

  他不是臨別前的長篇大論,而是微笑回頭,一語點悟。

  “歐陽良翰,此術,收拾他們的時候,鄙人已經手把手的教你了。”

  歐陽戎陡然想起了已經送給容真的那串十八籽佛珠。

  當時,他施展降神,在北岸主石窟內大戰朝廷、劍澤兩方之際,曾在崔浩的操控下,繪畫魁星符,以符碎去了全場所有的佛珠贗鼎,包括黃金佛首,并且汲取了它們之中的所有秘金,全部注入到了手里那串十八籽佛珠中。

  將其改造,升級成了文皇帝的贗鼎劍,借來了文皇帝的三重金光神通,鎮壓全場。

  在天樞與四方佛像已坍塌的當下,它就是文皇帝唯一的贗鼎劍。

  崔浩借助他的身體,確實是手把手的施展過一次了…

  昏暗屋內,木桌之前,歐陽戎正襟危坐,屏氣凝神。

  循著記憶中的手勢口訣,掐指呢喃起來,嘴與手的速度越來越快。

  起初,周圍一切都紋絲不動,沒有變化,包括桌上的劍匣與圍繞它的四十九道魁星符。

  直到閉目的青年突然伸手,沒由來的從桃花源圖中,拿出一枚青銅小劍。

  “硌”的一聲,穩穩壓在了劍匣上。

  一枚云夢令。

  收藏許久,當初從一位“天南反賊”身上搜出來的。

  他沒有秘金,但有血青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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