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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兄妹間的距離

  吃飽喝足,收拾完后,臨近子夜。

  隔壁李紈母子院子里的燈火都熄滅了。

  該睡覺了。

  歐陽戎和阿青停止了悄悄話,各自起身,準備休息。

  這座院子就一座正屋,其他都是雜物房,正屋也只有這一張床榻能睡。

  條件艱辛,只能適應。

  小墨精妙思個頭小,能溜進衣柜里睡大覺,阿青卻不行。

  歐陽戎不愿意擠一張床,本來拿起了一條毯子和枕頭,準備去桌子旁,搭個木凳床睡。

  被阿青強力阻止了。

  阿青從他手中抽回毯子和枕頭,又從衣柜中取出一條毯子和枕頭,一個人一個人被窩,鋪好之后,示意了下他。

  歐陽戎無奈道:

  “阿青先休息,我還要忙一會兒。”

  阿青搖頭:“我等阿兄。”

  他轉頭看了眼正在和妙思玩耍的清秀少女,說:

  “不用,我有些晚,你明日還要早起,回女君殿。”

  阿青看了眼他,輕輕點頭:

  “阿兄早些休息,我晚上可能會起夜…”

  “嗯嗯。”

  終于,一盞茶后,屋內只剩下一盞燈火,擺在外屋的桌子上。

  歐陽戎獨自一人,坐在桌邊,桌上放著一副桃花源圖。

  妙思坐在他肩膀上,晃悠著小短腿,啃吃糕點。

  里屋那邊,漆黑一片,隱隱可以看到床榻上少女已經躺下的苗條輪廓。

  阿青發絲有些披散,好像是正面朝著他這邊的。

  應該是閉眼睡著了。

  歐陽戎望了眼她那邊。

  默默等待了片刻,直至聽到均勻的呼吸聲,才長松一口氣。

  外面漆黑深沉的夜幕中,突如其來的下起了小雨,窸窸窣窣,拍打木窗上干燥的灰塵。

  雨聲被擋在了屋門外。

  陳舊的門窗在夜雨冷風中,有些輕微搖晃,斷斷續續的發出“吱呀吱呀”聲,愈發顯得屋內燈火溫暖,睡榻靜謐。

  妙思吃東西,還喜歡吧唧著嘴,口齒不清道:

  “小戎子,你看什么呢?要做壞事?”

  歐陽戎搖頭: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她腮幫子鼓起,翹著下巴:

  “那你吐一個試試。”

  歐陽戎不語,懶得言語爭鋒。

  妙思張望了下兄妹二人,吃東西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

  “小戎子。”

  她扯了扯歐陽戎近在咫尺的耳朵,語氣煞有其事的嚴肅道:

  “你們是兄妹,雖然是干的,但阿青這么信任你,你不能…至少不應該。”

  歐陽戎板臉,免疫了她鬼扯套話的小把戲,轉頭瞪了眼她:

  “你能不能不要吃了,天天吃吃吃的,你不胖誰胖。”

  “哼,這是小青子帶給我的,就吃就吃。哪像某些人,一毛不拔的,等他一口好吃的真難啊。”

  一臉悵然的說著,她不忘繼續往嘴里丟糕點,在他耳邊用力的吧唧嘴巴。

  就在歐陽戎要動手前,妙思眼疾手快,抱著剩余糕點,“嗖”的一下,溜回了衣柜。

  咔嚓一聲,衣柜門緊緊關閉,謝絕來客。

  歐陽戎安靜片刻,走向衣柜,敲了敲緊閉的柜門:

  “先別裝死,問你個事。”

  “屁、屁快放。”

  有柜子保護,女仙大人的嗓音桀驁不馴。

  歐陽戎壓住了抽搐的眼皮,一臉認真的問道:

  “理論上,如果能弄到知霜小娘或者二女君的筆墨,你是不是能根據文氣,找到她們的位置?”

  妙思隨時歪頭:

  “那知霜小娘不是個文盲嗎?你怎么找她的文氣。”

  歐陽戎皺眉:

  “那二女君的呢。你就說行不行吧。”

  “唔,理論上可以,原則上不行…”

  歐陽戎板臉:“你還有原則?”

  妙思搖頭晃腦道:

  “廢話,這會消耗本仙姑很多靈力,需要大補特補的,而且只能找到大致方向,太精確的位置也鎖定不了,當初本仙姑帶著謝丫頭找到你和繡娘愛巢,本仙姑承認,其實也有賭的運氣成分在,欸,主要還是謝丫頭作為女子的直覺太靈驗了,再加上本仙姑的文氣追蹤,相輔相成,于是一抓一個準…”

  小墨精語氣噓唏,“憶往昔崢嶸歲月稠”了一陣子,說到后面,瞄了一眼歐陽戎愈發不善的臉色,立馬打住了,眨巴了下眼睛說:

  “這次你要本仙姑幫忙,也不是不行,唔,你、你先準備些十全大補的好吃的,最好是最上等的…哎哎,你走什么,本仙姑還沒說完呢,你不聽聽再走?你小子回來…”

  歐陽戎直接免疫了她后面的話,轉身走人。

  不太想理這漫天要價的小墨精。

  端他的碗、吃他的飯,不行也得行。

  他返回桌邊,摸了摸桃花源圖的青銅軸桿。

  妙思說的沒錯,知霜小娘子瞧著有些不太聰明的樣子,估計難以弄到她的筆墨,但是這種法子,在二女君身上用很合適。

  若是能弄到魚念淵的墨寶,歐陽戎就能借助妙思,鎖定二女君魚念淵的大致方位。

  在類似今夜這樣,她與知霜小娘子神秘消失的夜晚,歐陽戎就能去跟蹤她們,調查出繡娘有可能的藏身之所,哪怕只是大致方位,但是若能鎖定島嶼,相比于現在進展遲鈍,也是一個重大的突破。

  歐陽戎徐徐點頭,覺得可行。

  默默看了眼里屋黑漆漆的床榻那邊。

  此事其實可以不用拜托阿青去干,他可以托李姝去幫忙。

  只不過…取二女君墨寶這種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說敏感也敏感。

  他區區一個膳堂庖丁,按道理應該是目不識丁的,好端端的去找李姝淘一份本宗二女君的親筆墨寶,著實讓人奇怪。

  說是太敬仰二神女了,這借口也很牽強。

  再加上魚念淵作為女君殿二號人物,主管蘭堂之人,某種意義上算是知霜小娘子的軍師了,對于這種“小事”,說不得十分警惕,可能會懷疑上他,找他當面談話,那就有的是麻煩事了。

  歐陽戎沉吟片刻,權衡利弊,決定安全起見,這件事還是托阿青去做比較好。

  李姝這丫頭,咋咋呼呼的,還是太不靠譜了些,雖然“講義氣”,嘴巴沒個把門的,誰知道會做出什么抽象事來,直接把他這個優異的“酒肉朋友”給賣了…

  歐陽戎輕嘆一聲,暫時收回了眸光。

  他手握青銅卷軸,閉目進入功德塔。

  進入一片純白空間,輕車熟路的來到小木魚面前。

功德:兩千一百零一  幾天時間,又小漲一些。

  歐陽戎摸了摸下巴。

  若不是上次的雙色福報,讓他耗費了一千五百功德,現在的功德值已經足夠他使用一次降神敕令了。

  沉吟片刻,歐陽戎脫離功德塔。

  從桃花源圖中,取出了紙筆,還有一筒預先儲存的靈墨。

  最近經歷了諶佳欣的事,今夜又得知了知霜小娘子那邊的情況。

  總有一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后面的事情應該不會少。

  若是真的能利用小墨精和文氣,追蹤二女君魚念淵方位,從而得知了繡娘的藏身之所,歐陽戎也需要立馬行動起來。

  所以,有些后手準備,得提上日程了,不能再拖。

  他站起身,先給桌上唯一一盞孤燈,上了些燈油。

  然后將紙筆擺放好。

  降神敕令所需的紅黑符箓,他已經有了,暫時不需要新的。

  今夜要畫的,不是紅黑符箓,而是他新學會的另一種符文。

  歐陽戎鄭重的取出墨家劍匣,擺放在桌上。

  想了想,又把前些日子在盧長庚墳墓里找到了的崔浩半份手信取了出來。

  這被撕去了一半的帛書上,魁星符赫然陳列。

  是崔浩的親筆,是用朱筆描繪的,時隔多年,依舊有暗紅色殘余。

  此符的畫法,哪怕早已銘記于心,歐陽戎還是認認真真的觀摩了一遍新得的崔浩手稿。

  少頃,借著燭火散發的橘光,他坐在桌前,埋頭描繪起了新符。

  這一次,不同于以往,歐陽戎所用的墨水,是珍貴無比的靈墨。

  乃儒門煉氣士與道門煉氣士施展儒術、道術的最上等材料之一。

  所用的符紙也不差,是那本記錄了上清絕學《真誥》道術的小冊子本體書頁。

  歐陽戎以往只有在畫紅黑符箓的時候,才會用上它,可謂是用一張少一張。

  而在今夜,這最珍貴的靈墨,和手頭最好的符紙,他全都用上了,而且用量都很大…

  屋內桌上,油燈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期間反復加了數次燈油。

  歐陽戎畫符前,把那挑出來的那一迭枯黃符紙,擺放在了案牘上頭,方便抽取。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一迭枯黃符紙漸漸變薄,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張嶄新魁星符的誕生。

  臨近拂曉,歐陽戎放下手中狼毫筆,長吐一口氣,后仰在椅背上。

  十一張極品魁星符,描繪完畢,靜靜的擺在他的面前。

  但還不夠。

  他轉頭看了看剩余的一迭符紙,伸手掂量了下。

  忙碌了一夜,還剩下三十八張空白的符紙。

  歐陽戎這一次,一共準備了七七四十九張符紙,和三筒靈墨。

  這三筒靈墨,是離開潯陽的這些日子,在歐陽戎的威逼利誘下,妙思摳摳搜搜、扭扭捏捏“擠”出來的,算是目前的全部存貨了。

  他這次共計要繪制四十九張魁星符,用它來構建那座簡易的桃源劍陣…

  紅黑符箓的話,他身上還剩下一張。

  此前歐陽戎曾給離大郎、燕六郎各吞下去一張。

  身上這一張的存貨,夠了,暫時不需要用到太多,畢竟每次使用需要的三千功德值,也難湊齊。…自從離開龍城縣和潯陽城,功德值的增長速度遠遠慢于紅黑符箓的生產速度。

  歐陽戎看了眼面前躺著的十一張上等魁星符,鄭重的迭好,先收了起來。

  他把它們和剩余的靈墨,還有三十八張空白待用的符紙,一起塞進桃花源圖中。

  利用魁星符,構建一座簡易的桃源劍陣。

  這份工作量,不是一個晚上就能完成的。

  慢慢來吧。

  等阿青走了,后面幾夜的時間會更加寬裕些。

  至于他為何這么趕急,不等阿青走,從今夜就開始制作魁星符…

  已經重新戴上青銅面具的歐陽戎臉龐木訥,默默看了眼漆黑里屋的那張床榻。

  今夜是借助此事,通宵了一宿,都沒有過去躺下,同床共眠…

  眼見桌上東西收拾的差不多,外面的天已經蒙蒙亮了。

  最黑暗的拂曉已過,天光即將到來。

  一夜未睡的歐陽戎,伸手輕輕撫摸著桌上剩余的沒有收起來的墨家劍匣。

  他閉目撫摸匣身,似是在默默感受著什么。

  少頃,呢喃自語:

  “知道你憋得慌,快了,很快就放你出來…既然雷池沒法逾越,那就先繞過它…”

  清晨,太陽漸漸升起。

  青石板上覆著水漬,花草上掛著昨夜接住的雨滴。

  整個院子濕漉漉的。

  早起的阿青,披肩秀發隨意挽成馬尾,搭在左肩,正蹲在井邊,清洗衣物。

  她的衣服昨晚已經清洗了,因為第二天就要穿走,趁著夏日炎熱,一夜就可以晾干,眼下原本是只給歐陽戎洗衣服的。

  不過昨夜外面下了小雨,晾在在外面的雪白吳裙,淋了雨水后,一捏就是一連串的水珠落下。

  于是,她干脆再清洗了一遍。

  等會兒回女君殿,只能繼續穿著歐陽戎那件男子長袍走了。

  和阿青待在一起這么久,歐陽戎感受得到,阿青是很講衛生的,衣物和床被清洗的很勤,連帶著他也勤快了起來。

  眼下,歐陽戎端著熬好的熱粥走出廚房,來到院子里的石桌邊,擺好了碗筷。

  洗衣服的阿青突然問了一嘴:

  “阿兄昨晚沒睡覺?”

  歐陽戎笑語答道:

  “就不能是睡醒了,剛起來的?”

  阿青不說話了。

  過了片刻,她低聲道:

  “怎么又熬夜,你睡沒睡我還不知道,早上起來,你被子都沒動過,而且夜里伸手也摸不到你人,阿兄在忙什么呢,這么要緊嗎。”

  歐陽戎裝作沒有聽見,自顧自的喝粥。

  等到后方少女起身去晾衣服,他才笑著招呼了聲:

  “阿青先別曬了,過來喝點,等會兒粥涼了。”

  “我先把衣服晾完。”

  阿青的語氣似是有些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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