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
韓非并未在府邸內久留,他如今身為韓國的司寇,發生此類命案,他需要負責,同時也的想辦法平息此事造成的動亂,他本以為趙嘉能給點幫助,卻不曾想到對方會建議他找李斯。
想到這位同門師弟,韓非就不經想到了當初雙方分別時的場景。
李斯選擇了七國之中最強的秦國,而他則因為身份,返回了韓國。
“九公子,這位李斯是?”
張良全程并未開口,直到二人走出府邸,他才壓不住內心的好奇,開口詢問了起來,因為他察覺到了韓非神情的變化,尤其是對方在聽到李斯兩個字的時候。
韓非臉上露出了一抹追憶,緩緩的說道:“他是我的同門師弟,當初與我一同在老師身邊學習,去年我們分別的時候,他去了秦國,聽趙嘉的意思,他如今得到了呂不韋的重用。”
張良追問道:“那他與公子的關系如何?”
“尚可吧…”
韓非有些不確定的說道。
頓了頓。
他搖頭輕嘆:“我這位師弟的功利心很重,此事若是順手而為,他應該會幫這個忙,若是會給他帶來麻煩,那就不一定了。”
對于李斯是否會幫忙,韓非并沒有信心,因為此事說到底與李斯沒什么關系,對方雖然得到呂不韋的重用,但這不意味著他能左右呂不韋的決定,可惜趙嘉那邊不肯幫忙。
張良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么,眼下他們也只能靜觀其變。
秦國使臣遭到刺殺,此事造成的動靜自然極大,幾乎就在消息傳回秦國沒幾日,秦國的大軍便壓境了。
黑鴉鴉的一片,宛如黑云。
欲向韓國要個交代。
同一時間。
趙國的使臣也抵達韓國了,隨之一同前來的還有翡翠虎,此人去了一趟趙國邯單,顯然收獲不小,臉上的氣色都紅潤了幾分,沒有絲毫舟車勞頓的疲憊感,那雙小眼睛都是閃爍著精光,與一名中年男子談笑風生,一旁姬無夜時不時打趣兩聲,氣氛極佳。
當趙嘉抵達大將軍府的時候,入眼的便是這一幕,同時也認出了趙國派遣的使臣。
趙蔥。
趙嘉看到對方的瞬間,便是恭敬的一禮,輕聲的叫道:“嘉見過叔父。”
趙蔥與趙王偃是一輩人,二人屬于堂兄弟,不過此人近些年與郭開走的比較近,此番入韓,顯然是得到郭開的收益,想到這里,他的目光掃了一眼翡翠虎,心中暗暗思量了起來。
趙蔥看到趙嘉的瞬間,目光一亮,旋即起身相迎,笑道:“好小子,一段時日不見,本事見長啊!”
這話略帶打趣,同時也帶著幾分真心實意。
趙嘉最近大半年來,當真做了不少事,就連遠在趙國的他也有所耳聞,如今更是為了趙嘉的婚事入韓,負責趙嘉與紅蓮公主的婚事,順便也談一談韓趙兩國結盟的事情。
當然,這些都是明面上的事情,真正的目的還是與姬無夜等人的交易。
一萬匹戰馬的生意…這可不能白送。
郭開讓他來此,也是這個原因。
這里面的水太深,怕趙嘉把持不住。
趙嘉含蓄的笑了笑,隨后面色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叔父說笑了。”
姬無夜此刻靠了過來,聞言大笑道:“公子還真是謙虛,可有本事一定要露出來,我國公主可不會選擇一位庸才!”
“大將軍所言極是,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臉皮太薄。”
趙蔥搖了搖頭,似想到了什么,有些遺憾的說道,若只是談及王位繼承,趙嘉無論是身份亦或者能力都是上佳,遠比公子遷更合適,可惜,王位爭奪從來不是看你的身份與能力,除非你有篡位的實力!
不然最終還是取決于趙王偃的想法。
就像趙王偃當年爭奪王位一樣,當時的他可不是趙國的太子,更不是趙王最器重的孩子。
可惜那時的春平君還在秦國為質…
歷史何其相似。
就是不知道他的命運會不會與春平君一樣。
臉皮薄?
姬無夜臉上的笑容一僵,目光掃了一眼趙蔥,他覺得對方是不是對趙嘉有什么誤會,這段時日相處下來,趙嘉何曾有臉皮薄的跡象,可趙蔥的表情卻不似作假,這不得不讓姬無夜多看了趙嘉幾眼。
莫非是送入秦國為質,導致了趙嘉性情大變?
可若是如此,趙嘉為何還要為趙國謀劃,促成韓趙兩國結盟,甚至暗地里還為其做了一筆交易。
“不說這些了,喝酒,今日為君上接風洗塵,公子也請!”
姬無夜并未糾纏這個問題,大手一揮,邀請二人入座,他如今的注意力都放在一萬匹戰馬的交易上面,為此,甚至連秦國大軍壓境都顧不上了,因為以秦軍出動的兵力看,對方只是想給一個威懾,并不是想真要開戰。
兩國真正廝殺,那需要調動的糧草輜重可是一個天文數字,眼下秦國那邊并未有這個舉動,顯然這幾萬人只是嚇唬嚇唬韓國,給點壓力。
韓王安既然將此事交給韓非,他自然不想插手了。
至于天澤。
白亦非那邊會盯著。
姬無夜的宴席很奢侈,翡翠虎也是極為熱情的招待,直至趙蔥面露醉意,才被安排下去休息。
趙嘉本想與趙蔥聊兩句,見此情景也只能告辭,因為看趙蔥的模樣,似乎并不想離開大將軍府,顯然雙方有了什么交易,至于趙嘉這位被送往秦國為質的子侄,在其心目中估計沒多少地位。
畢竟某種程度上講,趙蔥是郭開那邊的人,站隊也是站在趙遷那邊的,而不是他這位廢太子。
隨著趙嘉離去。
姬無夜臉上的醉意迅速收斂,眼神極為清明的看向了翡翠虎,抿了抿干燥的嘴唇,頗為期待的詢問道:“如何?”
“按照公子嘉給的消息,一路很順利,趙國的那位相國郭開很貪財。”
翡翠虎摸了摸下巴的小胡須,小眼睛露出一抹精光,緩緩的說道。
“那就好。”
姬無夜心中穩了幾分,旋即追問道:“那趙國那邊何時可以將一萬匹戰馬送過來。
翡翠虎不急不緩的說道:“最遲年底…不過韓國這邊也需要給趙國一些糧食作為交換,趙國北境少糧,這是李牧的要求。”
這場交易進行的很順利,尤其是在他收買了郭開之后,幾乎沒遇到什么阻攔。
至于糧食…韓國的糧食雖然不多,但擠一擠,還是能供給趙國北境一批糧食,相比起戰馬,糧食確實算不了什么,畢竟再如何缺少糧食,也不會餓到他們這些權貴。
“李牧?那便按照他的要求,這批糧食,你看著辦。”
姬無夜淡淡的說道。
翡翠虎掌控著韓國最富饒的南郡之地貿易,可以這么說,南郡糧食的定價完全看翡翠虎的態度,他說多少就多少,甚至可以白嫖,畢竟下面的那些平民很好糊弄,反正他們也餓習慣了,勒緊腰帶,熬一熬也就過去。
“明白,大將軍請放心。”
翡翠虎挺了挺大肚子,保證道。
隨后他目光閃爍了一下,又繼續說道:“大將軍,你想不想與郭開深入合作?據屬下觀察,此人極為貪財,若能與其合作,對夜幕有百利而無一害。”
“郭開…是你相與他合作吧。”
姬無夜嗤笑了一聲,直接揭穿了翡翠虎的小心思,他豈能不知道翡翠虎想要飛的想法,真以為巴結上郭開就能單飛了?
翡翠虎的想法有些過于幼稚,這年頭,最重要的是實力!
有實力才有話語權。
“屬下可不敢,屬下都是為了大將軍考慮。”
翡翠虎心中一緊,連忙搖頭解釋道。
姬無夜擺了擺手,冷笑一聲,似有些不屑的說道:“那郭開我了解過,他雖然貪財,但做事還有點分寸,不是什么人的錢都收,此番若非得到趙王偃的授意,他豈會收你的錢。”
他有些看不上郭開,因為郭開不過是趙王偃下面的一個小丑,看似權傾朝野,實則被趙王偃壓得死死的。
除非趙王偃掛了,公子遷繼位。
那郭開才是真正的權傾朝野,而不是趙王偃放在明面上的傀儡。
這一點上面,趙王偃要比韓王安強上太多。
“這…”
翡翠虎一愣,旋即察覺到姬無夜眼中的冷意,頓時咽了咽口水。
姬無夜敲打了一聲:“老虎啊,不要心思太多,韓國的盤口夠你吃了,想要吃的多,你也得有那個胃口,沒有那個胃口,會被撐死的。”
他絲毫不懷疑,一旦翡翠虎真想在趙國做什么生意,趙王偃會把他吃干抹凈。
在韓國,有夜幕在上面盯著,翡翠虎想賺多少都可以。
但在趙國。
那翡翠虎想賺多少,那得看趙王偃愿不愿意。
世人都覺得趙王偃荒唐,可他若是真的荒唐,又如何能壓得下面人服服帖帖,這可是一個技術活。
翡翠虎擦了擦臉上的虛汗,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韓國邊境。
臨近傍晚,小雨依舊淅淅瀝瀝的下著,不過天上的烏云散了不少,令雨水漸漸減弱,直至星星點點的雨水落下。
雨后的秋風微涼,吹動了枝葉,令得其上的雨珠滑落,滴在了下方的馬車上面,濺撒開來,落在四周那些戰力的之士兵身上,而對于雨水,四周站立的韓國士兵無動于衷,面無表情的站立在自己的崗位上,守衛著身后的房屋。
屋子并不大,簡單的一間房屋。
從房屋的屋檐和墻壁上不難看出這間屋子剛剛翻新不久,只是這間屋子的門口處卻掛著兩盞白色的燈籠,四周散滿了紙錢,順著虛開的房門可以看得到里面擺放著一口棺槨,令得氣氛肅穆的許多。
而屋內此刻也是站著兩個人。
為首的自然便是此番來負責此事的韓非,一旁張良協助,記錄著韓非的話語。
二人正在為驗尸。
因為秦國的使臣不日將抵達韓國,如今秦國大軍壓境,韓國自然得想辦法平息秦國的怒火,比如查明死因,抓捕兇手等等,至少這個態度得給出來。
就像這個擺放尸體的屋子,若非死者乃是秦國的使臣,何須翻新至此,甚至為其打造一個靈堂。
在這個亂世之中,人命可不值錢。
“咔擦”
韓非驗尸的速度并不慢,很快就是記錄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將棺槨合上,其實大家都知道,這秦國使臣被誰殺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死在了韓國的地盤上,而且此人還是秦國的使臣。
代表著秦國。
韓國必須給秦國一個交代,這是一國的顏面。
“天澤手段當真殘忍。”
張良看完,緩緩的說道,同時看了一眼韓非。
韓非揉了揉眉心,輕聲的說道:“天澤此舉是想挑起兩國戰事,也不知道姬無夜那邊會不會盡力,若是天澤再惹出什么禍端,那…”
他不喜歡這種無法把握的感覺。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異響,瞬間將二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只見不遠處的小道上,一行人正緩緩走來。
為首的是一名身穿長袍的青年,青年大概二十四五左右,眼神深邃,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那是一種對自己極為自信的笑容,整個人看起來意氣風發,走路間似有微風伴隨。
同時身旁還跟著一名年輕的劍客,對方面容俊朗清秀,雙目有神,似一柄鋒芒畢露的長劍。
除了這名劍客之外,四周還有八名身穿秦國的黑甲的士兵跟隨。
一行人不急不緩的走來。
沿途韓國士卒根本不敢阻攔,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走進小院。
沿途士兵看到對方秦兵手中的令牌之后,便是放行了,絲毫不敢阻攔。
韓非在看到對方的瞬間,神情瞬間認真了起來,相比起在小圣賢莊,如今的李斯看起來意氣風發、志得意滿。
“刷”
李斯抬起手,制止了跟隨著的秦軍,而這些秦軍也是令行禁止,在李斯抬手的瞬間,便是停下了腳步,站立在兩側。
“秦國使臣…李斯,見過九公子。”
李斯帶著蓋聶緩緩上前,走入屋內,目光對于屋內的其他人以及棺槨都不感興趣,只是注視著那個同樣看著自己的人,拱手行禮,輕聲說道。
話音落下,他雙目放光。
這一刻,二人似乎回到了那一日分別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