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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深夜女郎

  “他好裝嗶啊——”

  當李學武講出自己的演講題目時,臺下眾人看這個不知名小卡拉米的心態便是如此。

  “呵——”魔都機電邵康輕笑了一聲,用微不可查的聲音嘀咕道:“不知天高地厚。”

  京城汽車副總王友寒聽著李學武的演講,目光轉動瞥了他一眼,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些許鄙夷。

  也是,沒見識過李學武道貌岸然之下的陰險狡詐,哪里知道這壞蛋的危險程度。

  不知天高地厚?

  到底是誰不知天高地厚啊。

  “…國際經濟秩序不應為正治秩序所裹挾,成為野心家囂張跋扈揮舞的大棒…”

  臥槽——

  剛聽了幾句,臺下便有人在內心驚呼出聲,罵人還可以這樣不帶臟字的嗎?

  這種帶有主觀意識形態的發言從側面解釋了國際秩序的概念與構建要素,又表達了己方的態度。

  牛嗶啊——

  能參加今晚歡迎宴會的基本上沒有幾個文盲,說全是高級知識分子也太夸張了。

  這么說吧,全宴會廳幾百人,能聽懂這一句的不足三分之一,但這就夠引起驚嘆的了。

  關鍵是前面就座的那些大佬們一定能聽得懂啊,再看他們望向演講臺的表情都凝重了幾分。

  國際秩序是什么?

  國際秩序涵蓋了國際政治與經濟兩大領域,指的是國際行為主體在特定規范指引下所呈現的秩序井然狀態。

  下午雙方高層的會晤剛剛結束,在會談結果不是很理想的狀態下,李學武此番發言和表態就是站在理論的制高點上跳著腳地指著對方的鼻子罵大街了。

  臺下訪問團聽懂了這句話的負責人和代表們紛紛瞪大了眼睛,領導不是說不讓意氣用事的嗎?

  是,這混蛋沒有意氣用事,他就是在規矩和文明范圍內罵人呢,你沒見對方臉再綠也還都忍著呢嘛。

  有些人將這句話理解成了罵街,但李學武不承認,他要表達的態度是重塑國際秩序標準。

  他要強調的觀點是國際秩序,尤其是經濟領域的構建要素不可或缺:

  首先,必須存在國際規范,為各國經濟領域合作提供行為準則;其次,主導價值觀的引領至關重要,它決定了國際經濟合作規范的建設方向;再者,有效的制度安排必不可少,以確保國家遵守國際經濟合作規范,對違規行為進行懲戒。

  “當前,國際秩序面臨諸多挑戰。”

  現在才是李學武貼臉開大的時刻,他語氣堅定,不急不緩地講道:“如西方價值觀的主導地位、雙重國際標準的存在以及西方國家對國際秩序的掌控。”

  “在雙極對立的全球影響下,國際秩序失序現象愈發明顯。”他抬起頭看向宴會廳內眾人強調道:“因此,重建有序的國際秩序、制定廣泛接受的新國際規范,已成為國際社會的緊迫任務。

  李學武的牛嗶之處就在于他不是正經地在罵街,而是正經地闡述實際情況,順便罵街。

  他對今日之國際秩序的失衡是這么定義的:“西方國家對國際秩序的掌控加劇了這些問題,比如它們推行的雙重國際標準和自身在國際事務中占據的主導地位,都讓國際秩序的構建變得更加復雜。”

  “當前,這些挑戰使得國際社會更加動蕩不安,亟需有擔當的大國站出來尋求新的解決方案。”

  你看,國際經濟問題和矛盾都是你們西方人不團結搞出來的,就需要有擔當的大國站出來承擔責任。

  這個時候你就問了,誰才是有擔當的大國啊?

  廢話,論國土面積、論人口數量、論經濟潛力、論國際社會地位,這個問題還用問嗎?

  臺下已經出現微弱的討論聲了,前排餐桌就座的訪問團領導表情始終如一,好像臺上說的就是這么回事。

  而東德相關經濟負責人的表情就有些復雜了,臺上這位的講話看似是在罵他們出爾反爾沒有國際社會擔當,實則是在罵他們背后的主子呢。

  你就說,他們是接茬還是不接茬呢?

  接茬吧,屬于找挨罵,自找沒趣,不接茬又擔心這場歡迎晚宴在主子那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沒錯,沒有誤會,他們依舊忠心耿耿。

  國際秩序重建才十幾、二十年,主要是基于二戰結束后應世界需要而設立。

  說直白一點,當時也是贏家通吃的局面,槍桿子最多的那幾個國家說了算。

  目前的國際形勢誰心里都清楚,兩極對立的戰爭陰云籠罩全球,連經濟貿易都會被裹挾。

  “過去30年,我們目睹的更多是舊秩序的瓦解,而新秩序的輪廓依然模糊。”

  李學武在演講臺上泰然自若地講道:“這并不是戰爭結束后世界人民滿懷期待的新國際政治經濟秩序很快便能健全穩固的局面。”

  “在面對中國家力量的崛起、大國力量對比的深刻調整等大國關系變化,世界經濟這盤棋更需要擔當意識,責任意識。”

  他看向宴會廳眾人,目光犀利地講道:“中國企業正在走出國門,必然會在全球經濟舞臺上發揮著日益重要的作用,其影響力定遠超以往。”

  “我們必須承認與傳統大國在歷史、文化、意識形態以及價值觀等方面存在顯著差異所引起的國際關系的復雜性進一步增加。”

  “但同時,我們尊重并關注許多傳統上被視為小國的國家,如今在經濟實力和人口數量上已不遜于歷史上的大國,這是削弱大國對國際關系的主導作用和控制力的變態因素…”

  嘔吼?這是在說誰呢?

  臺下有心人眼珠子一轉,紛紛望向前面的幾張餐桌,這一句是含沙射影,還是曲意逢迎?

  東德經濟委員會主任巴澤爾·克里斯特爾眉毛一挑,不經意地瞅了一眼對面就座的李先生。

  李副主任倒是聽得很認真,并沒有在意時不時投到他身上的目光,表情比磐石還要堅定。

  “…當全球企業構建產業鏈和貿易關系的深刻變革關鍵階段,多種新舊混雜的現象無疑為新秩序的建立帶來了新的挑戰和機遇…”

  李學武翻過一頁,繼續講道:“在探討國際秩序的改革或重塑時,我們常常依賴過往的經驗,然而,這些舊經驗往往不足以應對新時代的挑戰。”

  “因此,在構思未來的國際秩序時,我們需要注入新的思維和創造力。若僅限于歷史經驗和舊有國際關系的束縛,我們可能會迷失方向,錯失寶貴的機遇。”

  “我主張,當前世界或許可以通過大國溝通,在不同制度間的和平競爭來促進共同。”

  “中國制造一定會成為未來國際貿易中最亮眼的名片,我們依然期待國際秩序的改革能夠有序進行,并希望積極參與其中,做有擔當的大國經濟。”

  “作為參與國際秩序重建的重要大國,中國需要從各方汲取智慧,包括借鑒其他國家參與國際體系治理的寶貴經驗。”

  李學武毫不客氣地講道:“客觀地講,中國企業在經濟領域的影響力已經嶄露頭角,但在制度和意識形態層面影響力仍待進一步拓展。”

  “在未來相當長的時間內,中國企業不僅將是國際秩序改革的關鍵參與者,更將是一個積極的學習者。”

  “通過參與改革的過程,中國企業將不斷汲取各國智慧,為構建更加和諧、包容的國際秩序貢獻力量。

  “當然,新秩序的建立將是一個既充滿挑戰又充滿機遇的復雜過程。”

  李學武語速放緩,在現場已經出現氣氛變化的情況下開始做演講的收尾工作。

  “它需要世界各國的共同努力和廣泛合作。”

  他右手握拳在身前,看向宴會廳講道:“而良好的合作又離不開彼此間的深入學習和相互理解。”

  “盡管我們無法預知未來新秩序的具體面貌,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樣的新秩序將更加注重兼容并蓄,以適應更多參與者的共同需求。”

  “一個和而不同的世界,無疑將更加美好、充滿希望。

  “他好牛嗶啊——”

  這是李學武演講結束后眾人還沒回過神時的心態,但不受控制的掌聲已經響了起來。

  先是感謝了邀請他上臺的東德經濟委員會秘書長菲利克斯,李學武這才從容地走下演講臺。

  “他是誰?”

  “他來自哪里?”

  宴會廳內眾人目光齊聚在李學武的身上,伴隨著他走下臺階,走回到座位上。

  迎接他的不僅僅有掌聲,還有張大嘴巴好像不認識他,卻又感嘆他真牛嗶的邵康。

  他真想問問李學武是怎么做到的,可這會兒語遲,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這種演講稿他憋半個月或許也能寫得出來,但絕對不敢在這種場合大放厥詞。

  即便是斗膽在這里講了,他也確定無法達到李學武剛剛演講的效果。

  這人真是肆無忌憚,說開炮就開炮,指桑罵槐都是輕的,這特么還帶挑撥離間了。

  三十六計換著花樣地用嗎?

  現在看,就連東德的負責人都說不清楚內心是怎么個滋味了。

  不用懷疑他們的野心,一個戰敗國的無奈和心酸沒體驗過絕對不清楚。

  你當他們恨落榜美術生是因為他發起了戰爭?

  狗屁,他們恨的是那人沒有帶領德國贏得戰爭。

  “您好,李先生,我是《周郵報》的記者,我能采訪您嗎?”

  “您好,李先生,我是《新萊茵報》…”

  “…我是《新德意志報》…”

  當李學武走出宴會廳的時候,再沒有了來時的從容與自在,他被長槍短炮圍堵的邁不開步。

  即便是酒店和組織方以及外事部都準備了保衛力量,但他們也沒想到宴會上會有如此勁爆的情況。

  保衛被記者們隔在外面進不來,李學武被記者圍在中間出不去。

  當然了,進不來的還有翻譯。

  可即便有記者已經切換了英文以及法語來提問,李學武也沉默應對,一言不發地往前擠著。

  上臺演講是領導授權和要求的,這會兒他可沒得到授權和允許代表哪一方來發言。

  真想采訪他,可以等他結束這一次的訪問活動,能夠代表紅星鋼鐵集團發言的時候再說吧。

  很快的,保衛們突破了記者圍堵的防線,為李學武開辟出了一條通往電梯的道路。

  舉著長槍短炮對著李學武不斷提問和喀嚓喀嚓拍照的記者們被擠在一邊,可他們依舊不放棄追問。

  宴會廳外不明所以的酒店職工和客人紛紛望向這邊,嗅覺敏銳沒能進入到宴會廳錄像和拍照的媒體蜂擁而上,給現場增添了更為混亂的局面。

  李學武火了,在落地東德的第一個晚上因為歡迎晚宴上的發言徹底點燃了冬日里的一把火。

  已經有聲音傳了出來,說這是對兩極對立和人為阻撓國際經濟格局開的第一炮。

  也被解讀成為東方大國即將介入國際關系的一個表象,關鍵是李學武的態度太強橫了。

  再搭配他臉上的兇相,以及成熟內斂的氣質,記者們已經將他定義為東方大國未來的關鍵人物了。

  否則如何能作為代表上臺演講,東德一方的代表可是德國經濟委員會主任巴澤爾。

  就算不能對標巴澤爾,可見這位李先生的地位也不低。

  邵康與王友寒與李學武同桌,三人本是在領導離開后隨參會人員一起離場的。

  離場時宴會廳內關注李學武的目光雖然依舊很多,關于他的討論也沒停歇。

  但是還不至于造成如此混亂的局面。

  本就復雜的心情再看見被保衛護著離開的李學武,內心更是五味雜陳。

  他為何如此牛嗶呢?

  兩人一個是魔都機電的副廠長,一個是京城汽車的副總經理,結果與其他人一樣成為了背景板。

  別人或許還沒發現,但見識廣泛的王友寒已經發現新華和人民兩個大報的媒體記者在宴會是拍照了。

  這是要干什么,不言而喻了。

  或許用不了三天,國內的兩家最權威大報便要刊文,書寫今天李學武的發言通稿。

  如果這次的演講對中國在國際社會上的影響力有所促進,或者對本次訪問的經濟和工業領域產生積極的作用,那李學武回去以后便是另一個待遇。

  在人民大報上撰寫文章也不是沒有可能。

  如果連文章都能發表了,那在紅星鋼鐵集團的地位便又是另外一種情況。

  晚上吃飯坐一桌前他們可以瞧不起這位頂著秘書長名頭的年輕人,但今晚過后他們再不敢生這樣的心思。

  王友寒是有所準備的,說直白一點,紅星鋼鐵集團的鋼城汽車是踩著京城汽車起來的。

  別說什么粘包賴,當初這些癟犢子就是瞄準了212的市場進行攻堅和發力的。

  現在當然看的明白,鋼汽吉普車類產品就是圍繞212進行設計和研發的,就是要搶212的既定市場。

  可悲的是,還叫他們搶贏了。

  今年京城汽車王牌產品bJ212首次出現了庫存車,雖然銷售情況依舊良好,但危機已經出現。

  買一臺212吉普車的錢最多能買5臺紅星羚羊,這讓京城汽車怎么活。

  關鍵就是如此低價格運營,紅星羚羊依舊是鋼汽利潤率最大的產品。

  以前是紅星廠拆解212來模仿制造紅星羚羊,現在是京城汽車偷偷摸摸拆解鋼汽的坦途汽車來學習新技術。

  王友寒作為京城汽車負責技術研發的副總、副廠長,對一手締造了紅星廠汽車品牌的靈魂人物當然熟悉,熟悉到了解李學武八輩祖宗的那種地步。

  有思想、有能力不可怕,可怕的是李學武竟然會設計,傳出來的消息是,紅星鋼鐵集團汽車工業體系所有車型設計和研發都有李學武的影子。

  李學武更是被汽車工業尊稱為首席設計師。

  王友寒雖然沒見過李學武畫圖紙,也不信一個保衛出身的干部懂特么什么設計。

  但這些話都是從紅星廠內部傳出來的,從紅星羚羊到彗星、白羊座、雙子座汽車等等,無論是外觀還是內部設計,他都得說一句“真特么牛嗶——”

  他要有這份思路和能耐,也不至于讓鋼汽踩著京汽的肩膀上作威作福。

  現在國內的汽車工業正在卷起一股技術變革的浪潮,這一次便是京汽走出國門尋找新機遇的努力。

  世界上流水線體系又不是只有紅星鋼鐵集團自己有,神乎其神的供應鏈體系也不是紅星廠的專利。

  京城汽車已經嘗試了一年多的時間,依舊無法獲得上面的,甩掉手里的包袱。

  也就是說,他們成了國內汽車工業最后的保險,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鋼汽一騎絕塵,以最輕松的姿態造車、賣車、發大財。

  他們要以兜底的形式確保這種工業體系最后的安全保障。

  他們是保障類似于鋼汽這種企業了,誰特么來保障他們啊。

  所以甩包袱不能有,那就反過來搞大而全。

  鋼汽不是有流水線嘛,他們也搞流水線作業,鋼汽不是有供應鏈嘛,他們就把汽車零部件生產工廠進行資源整合,組建屬于他們自己的供應鏈。

  這些工廠不僅僅能為京汽提供零配件,還能搶紅星鋼鐵集團的供應鏈客戶,拉更多的合作伙伴。

  就在他出來之前,京汽主要負責人已經奔赴各地與主要汽車工業企業會面,研討共同組建供應鏈,與紅星鋼鐵集團供應鏈抗衡的目標。

  別的車企他還不知道確切消息,但一七廠已經決定初步合作,共同整合零部件生產資源。

  兩家的情況差不多,都面臨著甩不掉包袱的困局,只能帶著包袱一起跑了。

  這當然是劣勢,反過來講可能也是優勢。

  來東德,一七廠瞄準了德國的卡車工業,已經在上層的幫助下展開合作談判。

  而京汽則瞄準了德國的汽車工業制造技術,準備全套引進最先進的生產線。

  鋼汽最初的那條生產線來自英國、日本和法國,同德國還不是一個體系。

  李學武當初講的是集眾家之所長,可難掩大雜燴的尷尬局面。

  要不是有京城第二機械廠參與再設計,給紅星廠十年時間也搞不定這些雜牌貨。

  但現在京汽面對的局面不一樣,他們有機會全套引進東德最先進的生產線,不用拆改裝。

  唯一需要改動的只有生產車型在工藝和工位上的技術,這一點不需要擔心。

  所以京城汽車將此次隨團訪問視作翻身的最好機會,能夠解決生產線的問題便能實現彎道超車。

  不能說全面超過鋼汽,至少也能擺脫供應鏈的束縛以及生產成本的對比。

  以后他們要比紅星羚羊賣更低的價格,看國內的單位選哪個。

  正因為了解紅星鋼鐵集團,了解李學武,從一開始他就沒輕視了李學武。

  可即便是這樣,今天火力全開狀態下的李學武還是嚇了他一跳。

  至于說邵康,這位恐怕真是頭一次見如此牛嗶的年輕人,魔都到底不如京城物華天寶,人杰地靈。

  要論經濟,魔都自然有得天獨厚的歷史和環境,但要論思想建設和人才培養,還得是京城。

  “你跟他很熟悉嗎?”

  邵康也不是簡單角色,已經從王友寒的眼中看出了對李學武的深深忌憚。

  他倒是沒有挑撥離間的心思,只是心情有些無法平復,依舊受宴會演講時的影響。

  “不是很熟悉,甚至沒正面打過交道。”王友寒長出了一口氣,等記者們追去了電梯口,這才淡淡地講道:“他在京城工業體系早就是個名人了。”

  “因為他更年輕嗎?”

  邵康有些意外地看著電梯口的方向,微微愣神道:“確實有股子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態度。”

  “到現在你還覺得他是牛犢子?”王友寒好笑地看著他,道:“你知道他在京城工業的外號嗎?”

  “哪個?”邵康錯愕地回過頭看向他問道:“他還有外號?快說說。”

  魯迅先生曾說過,只有起錯的人名,沒有叫錯的外號。

  只要聽了對方的外號,便能大致知道對方是個什么樣的人了。

  “以前在保衛處工作的時候,他有個保衛處之虎的稱號。”王友寒嘴角微微翹起,看著前面的熱鬧講道:“現在私下里大家都稱他為紅星鋼鐵之狐。”

  “呵呵——”邵康忍不住笑出了聲,微微搖頭講道:“以前是虎,現在是狐,退步了嗎?”

  “你說呢?”王友寒戲謔地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講道:“我只能說他更難對付了。”

  “你要對付他干什么?”

  邵康呵呵輕笑著講道:“京城工業不是一個其樂融融團結友愛的大家庭嗎?”

  “…”王友寒嘴角一撇,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反問道:“魔都工業也是這樣嗎?”

  “學武,來——”

  杜憲摘下老花鏡,對著站在房間門口的李學武招了招手,問道:“晚上吃飽了嗎?”

  “您是了解我的。”李學武輕笑著解釋道:“在部隊的時候我就是出了名的能吃。”

  “我就想到了這一點。”

  杜憲笑著點了點他,又示意了沙發旁的茶幾,道:“來,陪你再吃點。”

  “這怎么好意思呢——”

  李學武擺了擺手,道:“我忍一忍就過去了,明早再吃也是一樣的。”

  “我早就看出來了,你不太喜歡這里的飲食。”

  杜憲不管他,先一步來到了沙發這邊,坐下以后指了指對面,道:“心里裝著事兒,哪里能吃得好。”

  “謝謝杜主任,那我就不客氣了啊。”

  李學武笑著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卻沒有先去動筷子,而是拿起了臨時放在一旁的電話機,打給了沙器之。

  “器之啊,幫我送點酒菜來杜主任房間,嗯,我就在這里。”

  放下電話,他不等杜憲開口,先一步解釋道:“您也別跟我客氣,他們的伙食比咱們的好。”

  “是你們集團先安排來的工作團隊?”

  很顯然,杜憲對紅星鋼鐵集團的工作和布置一清二楚,不是老李主動匯報的,就是有人舉報的。

  不過李學武更傾向于兩者都有,成年人的世界也有幼稚打小報告的游戲。

  “是從港城組建的團隊。”

  李學武主動擺起了桌上的簡單飯菜,嘴里則解釋道:“我們集團在港城成立了國際事業部,這一次算是用上了。”

  “嗯,挺有先見之明的。”

  杜憲微微點頭,打量了李學武一眼,笑著問道:“這是你的主意吧?”

  “您別太高看我,這是集團集體的決定。”

  李學武笑著將筷子遞給了他,嘴里客氣道:“咱們先吃著,他一會就能上來。”

  “看來你和李懷德還真是興趣相投,志同道合。”

  杜憲瞧了一眼圓茶幾上簡單的花生米和面包,想起了李懷德美食家稱號。

  再看看李學武這幅食不厭細的模樣,這才有了這么一句。

  李學武卻沒覺得有什么不對,擺好了飯菜,等對方先一步動筷后這才夾了一顆花生米放在嘴里。

  “其實也沒什么不好。”他聽懂了杜憲話里的意思,主動講道:“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們紅星人孜孜不倦追求的目標。”

  “您應該聽過雅致電器的詞吧?”李學武笑著挑了挑眉毛反問了一句。

  “嗯,雅韻天成,致用匠心?”

  看來李懷德給工業系統領導家的電器不白送,你看杜憲不就記住了嘛。

  “我們用心做好產品,人民享受美好生活。”

  李學武笑著將這句詞點開了,徹底升華了做企業的意境。

  杜憲意外地打量了他一眼,道:“怪不得李懷德這么器重你,還說離不開你呢。”

  “感謝領導的厚愛,我們李總跟您開玩笑呢。”

  李學武聽見門口的敲門聲,回頭見是杜憲的秘書陪著沙器之站在那。

  “劉秘書,是我讓他來的。”

  他站起身走到門口同秘書解釋了一句,秘書瞅了一眼房間,忍住了嘴里的驚訝,但眼神掩藏不住。

  看著對方帶來的酒菜,這是要跟領導喝幾杯?

  這紅星廠的秘書長到底是個什么來頭啊?

  “李秘書長,我們領導身體不好,不能喝太多酒,您可得注意。”

  他倒是盡心盡力,在離開前不忘提醒李學武一句。

  李學武自然是點頭答應,笑著解釋道:“就是陪領導意思意思,您不用擔心。”

  示意了沙器之將酒菜送進房間,他同劉秘書講了兩句。

  劉秘書也是等沙器之出來以后,這才一同離開的。

  “那是你們集團國際事業部的負責人?”

  等李學武回到屋里后,杜憲瞅了他一眼,示意了剛剛離開的沙器之問了一句。

  “沙器之,我在保衛處工作期間的秘書,很有能力的一個人,年齡比我大八歲。”

  李學武拆開包裝,拿出兩只水晶酒杯,擰開了沙器之送來的五星茅臺各倒了一杯。

  “剛剛劉秘書提醒我,不能讓您多喝,咱們點到為止吧。”

  “喝就喝,什么點到為止。”

  杜憲不滿地瞥了他一眼,也不等他碰杯,端起來一口就悶了。

  李學武笑了笑,也陪著喝了一杯。

  “你丈人身體還好吧?”

  就在李學武重新給兩人酒杯滿上的時候,他突然問了這么一句。

  其實李學武主動介紹以前的秘書,提年齡并不是在炫耀自己,反而是在幫助沙器之。

  杜憲聽明白了,卻也沒太在意。

  想起了李學武身上無法忽視的背景,便有了這么一句。

  李學武手里的動作絲毫沒有受到影響,緩緩點頭介紹道:“這兩年看還湊合,我爸盯著給寄藥呢。”

  “到底是個什么毛病?”

  杜憲皺眉詢問道:“怎么我還聽有別的說法?”

  “三人成虎,說不是也是了。”李學武放下酒瓶,無奈地講道:“他的經歷都在歷史上擺著呢,當子女的哪里敢拿這個開玩笑。”

  杜憲瞅了瞅他,夾了他讓人帶來的牛肉吃了一口,緩緩點頭沒有說話。

  “跟您說實話,我丈人退一步還是我的建議。”

  他也夾了一口菜,邊吃邊講道:“那時候他忙起來別說回家了,連吃藥都能忘了。”

  “我雖然不是當兒子的,但也替他擔憂。”

  “嗯,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杜憲點點頭,放下筷子講道:“我們這一輩人身上背負著太多的遺憾和創傷了。”

  “您的狀態比他要好一些。”

  李學武端起酒杯敬了他,一口喝掉之后講道:“我和小寧帶孩子去金陵看他,才知道他十根腳趾都已經嚴重變形了,卻還堅持去上班呢。”

  “你丈人是個性情堅韌之人。”杜憲長出了一口氣,打量著他講道:“能得你這么一位佳胥,大家都佩服他的眼光呢。”

  “他對我確實很好,從不會擺架子。”李學武吃著肉菜,講道:“也不會干預我的工作。”

  “所以呢?”杜憲探究地看著他問道:“你現在的思維和能力是天生的?”

  “呵呵,這話怎么講?”

  李學武抬起頭看了看他,滿眼的坦然,道:“我的學習能力和努力您就沒看到?”

  “呵呵——”杜憲笑著點點頭,算是承認了這一點。

  為什么會聊到顧海濤,又為什么會問到思維和能力,李學武心里已經清楚。

  杜憲今晚找他吃飯,實則是為了試探,想要知道他強硬態度的背后是否有“高人”指點。

  李學武倒是沒有反應過激,只強調了自己的學習能力和用心。

  沒用的,即便他解釋了自己能走到今天沒得丈人的指點和幫助人家也不會相信的。

  誰又能相信他的超遠視野和應對危機的處理能力真是“天生”的呢。

  不過杜憲沒有深究的理由也有他寫的那幾本書的緣故,現在別說企業,就是體系內都缺少能文能武的干部。

  似是李學武這種文武雙全的年輕人還是少見的。

  能寫文章不算厲害,能出書,且能每年都有成績的才是難得。

  他必須確定李學武在工業體系內不會代表某一方發聲,更不能是某一方的木偶。

  以前他不在乎,李學武就算再有能力,也僅僅是紅星鋼鐵集團的中高層干部。

  但今晚過后情況或許有所改變,這些年李學武在紅星廠積累的名聲已經有了發酵的姿態。

  真被重點考察,也許有機會一飛沖天。

  這是個不缺少機遇的年代,年輕人施展才華和嶄露頭角的天花板已經被敲碎了。

  他不能要求李學武做什么,怎么做,但他得保證李學武不會做錯事。

  “接下來你們是怎么打算的?”

  杜憲喝了杯中酒,看著他問道:“你們那個港城團隊提前來了快二十天了,有沒有收獲?”

  “收獲當然是有的,不過還得努努力。”

  李學武呵呵笑著陪了一杯,只是說話就沒有喝酒這般真誠了。

  其實他喝酒也不算真誠,除了第一杯酒喝進肚子里了,其他的都給老李留著呢。

  杜憲在心里念了一句雞賊,臉上的表情倒是多了幾分笑意。

  “行啊,看得出來你們很有自信,這是好事。”

  他主動拿起酒瓶要給李學武倒酒,見他雙手捧杯便擺了擺手,示意李學武放下。

  “我希望你們好,越好越好。”

  見李學武聽話地放下酒杯,他這才給兩人填滿了酒,嘴里講道:“最好讓我嚇一跳。”

  “我們李總的壓力已經夠大的了。”

  李學武苦笑著搖了搖頭,看著他講道:“我出來的時候還去他房間看過,抓耳撓腮的想辦法呢。”

  “他?呵呵——”杜憲好笑地搖了搖頭,期許地看著李學武講道:“他是個好領導,對吧?”

  “瞧您說的,您不也是好領導?”

  李學武嘿嘿笑著不接他的話茬,反而將這句話送了回去。

  杜憲愈加覺得好笑,品嘗著李學武帶來的酒菜,也覺得心里舒坦了好多。

  “李副主任可能會提前離開。”他難得地跟李學武講起了這次訪問行動的安排。

  “明天他要去德累斯頓,你要不要跟著去?”

  “不去,我有別的安排。”

  李學武很直接地拒絕了他的詢問,認真地解釋道:“從明天開始,一直到行程結束,我都沒時間參加其他活動,明早就得走。”

  “嗯,我也是知道你會這么選擇,所以替你拒絕了李副主任的邀請。”

  杜憲微笑著看了他,問道:“你不會怨我吧?”

  “哪里,感謝您還來不及呢。”

  李學武真誠地舉起酒杯講道:“如果是李副主任來說,我還真不知道該怎么拒絕他。”

  “哈哈哈——”杜憲最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了,有些話不用說透就能明白,多好的苗子啊。

  其實他不知道,李學武對李副主任的態度就是敬而遠之,不是針對李副主任,而是對所有領導。

  就是杜憲,也因為對方是工業體系的負責人,他躲不開,否則李學武也是不會靠近他的。

  他現在才是個什么級別,別看職務在這撐著,可距離真正的中樞還有八百米遠呢。

  這個時候過分地接觸和試探,帶來的只能是現在的他無法接住的風暴或者機遇。

  鏡花水月,有什么意思。

  所以杜憲先是試探他,又主動解釋幫他拒絕了李副主任的邀約,李學武是真的感謝他。

  杜憲也清楚了他的想法,明白了他的態度,接下來便不會再試探他。

  該聊的話聊完了,不用勸兩人真做到了點到為止,默契地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等從杜憲的房間里出來時,李學武瞅了一眼手上的時間,已經是凌晨時分了。

  李學武走進電梯,搓了搓自己的臉,這到底算晚飯還是夜宵?

  叮——

  電梯運行一層過后門突然開啟,高跟鞋踩著地板的聲音響起,一位身著靚麗裝束的年輕女性走了進來。

  李學武表情麻木地站在角落里,只打量了對方一眼,沒有任何搭訕的意思。

  可明顯的,對方就是沖著他來的。

  “先生,你也是一個人嗎?”女人微笑著挑了挑眉毛,問道:“夜晚很無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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