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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解放之日

  伯洛戈遭遇過諸多的強敵,在他們之中這頭憎惡龐大的怪物,無疑是最為特殊的一個。

  其他敵人都有著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立場與執念,即便是對立的敵人,有些時候伯洛戈也能理解他們的想法。

  但此世禍惡不一樣,它沒有自我的思想,也毫無立場可言,比起債務人、選中者,伯洛戈覺得這頭怪物才算得上魔鬼真正的代言人。

  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雜念,它是如此地純粹,完全是為了自身的欲望而生,是暴食之罪這一概念的絕對實體。

  吞食,不斷地吞食。

  無論是巖石、血肉,乃至以太,凡是可以用來滿足它那無窮饑餓的東西,都將變成它的腹中之物,除此之外,它什么也不在乎。

  “一臺機器。”

  瑟雷曾這樣評價此世禍惡的存在,“你完全可以把它當做一臺寫有‘吞食’指令的機器,它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執行吞食這一指令,直到自身滅亡。”

  此時禍惡這般純粹的怪物是如此棘手,就連秩序局應對起來,也頭疼不已,可如今在艾繆的講述下,似乎這樣的怪物還不止一個。

  “也就是說,像這樣的怪物,極有可能還有六頭嗎?”伯洛戈聽聞臉色沉重了起來。

  艾繆低聲道,“七頭魔鬼對應著七大罪業、七大加護,還有…七頭足以摧毀人世的災禍之惡。”

  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下來,這個世界總是比預想的要殘酷上不少,如同黑色的童話。

  “但現在的記錄里,只有這么一頭。”伯洛戈說。

  “可能是其它的此世禍惡都死了,或者尚未誕生。”

  艾繆說出自己的想法,“它們畢竟是由榮光者墮落而來,要知道榮光者可不多見,更不要說甘愿獻出全部的靈魂的了,而且…此世禍惡看起來并不是不死的。”

  “還記得我們那時的遭遇嗎?”艾繆問,“此世禍惡所具備的力量,就像對應魔鬼的加護之力,只是它們的加護要更加極端許多。”

  伯洛戈點點頭,在遺棄之地內遭遇此世禍惡時,從它展現的力量來看,完全就是極端化的加護·嗜血愈生,凡是可吞食的物質,都將令它高速自愈,乃至不死,也是憑借著這股力量,它才與光灼的焚燒達成持平。

  “說不定之前的世界里,也存在著多頭的此世禍惡,但它們都被殺死了。”

  聽著艾繆的話,伯洛戈不由地說道,“要么尚未誕生,要么早已死去嗎?”

  “是不是覺得這個世界變得更糟了?”艾繆露出笑意。

  伯洛戈搖搖頭,“我覺得還好,在我看來這個世界本身就已經糟透了,再糟一些也沒關系,無非是多砍幾個的關系。”

  “你還真是樂觀。”

  “主要擔憂也改變不了什么啊,不如樂觀些,”伯洛戈說,“人需要一些美好的回憶,這樣可以抵御住糟糕的日子。”

  “聽起來在這部分,你很有經驗。”

  “當然,”伯洛戈沒有繼續說下去,“但誰會沒事想去體驗糟糕的事呢。”

  伯洛戈與艾繆在灰石鎮內閑逛了起來,現在臍索就像一個受到干擾的雷達,伯洛戈只能用雙腳丈量灰石鎮的大小,在各個拐角小巷里碰碰運氣,看看事件能不能有所進展。

  “不過…如果我們的敵人真的是猩腐教派,而他們的目的是解放此世禍惡,”伯洛戈略顯困擾道,“這有什么意義嗎?那頭怪物完全沒有心智可言,它只會不分彼此地吞食。”

  “你在試著搞清楚一群邪教徒在想些什么嗎?”艾繆打消了伯洛戈猜想,“你想的未免太多了,就像一個控制狂一樣。”

  伯洛戈無奈地笑了笑,這一點艾繆說的沒錯,伯洛戈總是想掌控一切,這令他疲憊不堪。

  “此世禍惡就像一個生物炸彈,一旦被引爆,會引發類似衰敗之疫事件那樣的大規模襲擊,為秩序局帶來壓力…可能這就是他們想要的。”艾繆又接著說道,“你不覺得現在的局勢逐漸變得明朗起來了嗎?”

  “講講看,”伯洛戈說,“我有些過于執著了,反而看不清了。”

  “就是站隊嘍,”艾繆說,“我們的敵人一個接著一個地浮出水面,只待我們把他們逐一擊垮!”

  艾繆說揮了揮拳頭。

  伯洛戈覺得艾繆說的有幾分道理,之前曾與伯洛戈為敵的縱歌樂團已經消失很久了,無縛詩社也沒什么蹤跡,他們像是為了不給秩序局添麻煩一樣,完全消失在了視野之外,而剩下的那些敵人,他們變得越來越活躍了,仿佛大戰近在遲尺。

  長嘆一口氣,伯洛戈活動了一下身子,進入了工作狀態,這時艾繆又問道,“伯洛戈,你的想法又是什么呢?”

  “我的想法?就是工作啊,”伯洛戈說,“解決這些麻煩的家伙,重建秩序。”

  “不不不,我指的不是這個,而是你自己的想法。”艾繆強調道。

  “這就是我自己的想法啊。”

  “真的嗎?”

  艾繆露出懷疑的眼神,她輕聲道,“這真的是你自己的想法,而不是什么理所應當的工作嗎?”

  “你為什么會這么想,”伯洛戈說,“好像在你的口中,我是個沒有自我意志的工具。”

  “是你太敬業了啊!”艾繆用力地拍著伯洛戈的肩膀,“還有滿嘴的實用主義!”

  艾繆教訓起了伯洛戈,“我很早就想說了,這些…這些的這些,真的是來自于你自己的意愿嗎?而不是被什么東西影響的。”

  她舉起了一個又一個的例子,“你確實是像個自戀的救世主一樣,但更多的時候,你只是在承接一個又一個的工作去殺敵…你好像把你自己本身也視作了一件工具,謹遵著他人施加在你身上的命令、愿望。”

  伯洛戈沉默了下來,仔細回憶一下自己出獄以來的生活,好像確實如艾繆所言,伯洛戈就像一把完美的劍刃,但他總是被他人揮舞,被龐大的秩序局與決策室揮舞著。

  這是一份工作,伯洛戈時常這樣想著,因利益與立場的一致,伯洛戈一直也沒有任何怨言,甚至沒有絲毫的異感,可艾繆看出了伯洛戈的扭曲,他過于理性與實用主義了,她甚至開始懷疑在無盡歲月后的某一日,伯洛戈會不會真的變成一具無情的工具,只1為某個高效的目標行動著。

  就像此世禍惡一樣。

  “不,我不是一件工具,就算是工具,我也是自我的工具。”

  簡短的思考下,伯洛戈分析出了自己的想法與決斷,見艾繆還是那副擔憂與疑慮的眼神,伯洛戈接著說道。

  “判決這一點其實很簡單。”

  艾繆問,“是什么?”

  伯洛戈深吸一口氣,以極為平澹的語氣說道。

  “時軸亂序我去救你時,這一行為和我的工作無關。”

  高聳的峭壁投射下巨大的陰影,堆積起來的霧氣又遮蔽了大部分的光芒,明明是正午時分,灰石鎮依舊顯得灰蒙蒙的,鎮民們行走在街道中,身影模湖像是幻影,鎮子的外圍則是那些崩裂的巖石與倒塌的廢墟,仿佛世界早已毀滅,這里是唯一的凈土。

  尹德爾將視線從窗戶的縫隙里收回,看向陰暗的室內,他不由地說道,“我討厭這個鎮子,看起來就陰森森的,缺乏生命力。”

  尹德爾故意咬重了“生命力”這一詞,室內的其他人明白他的意思,一同發出一陣令人倍感不安的笑聲,仿佛他們在預謀著什么。

  “他們還是沒有蹤跡嗎?”尹德爾問道。

  “我們發現了一些蹤跡,”一個聲音回答道,“是一些早已干涸的血跡和碎肉,看樣子他們都死了。”

  “是秩序局的人嗎?”尹德爾說,“他們的反應真快啊,已經開始管控這里了嗎?”

  “感覺并不像是秩序局做的,”那個聲音繼續回答道,“以那些人的專業性,他們會做到真正意義上的人間蒸發,不留任何痕跡,可這一次留下的痕跡未免太多了,像是一個新手做的一樣…”

  “刻意的就像陷阱一樣。”另一個聲音說道。

  尹德爾皺了皺眉,一時間思索不出個答桉,他接著看向了室內的另一個人。

  他身著紅色的衣袍,端坐在角落的陰影里,在他的周圍,空氣里溢散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血腥味,像是有人受傷了般,持續不斷地流血。

  “你怎么想?”尹德爾問道。

  “無論他們遭遇到了什么,結果如何,這都干擾不到我們原本的目的,”男人緩緩抬頭,摘下了紅色的兜帽,“按照原計劃行事,去解放那位尊貴的存在。”

  尹德爾看著男人的臉,他的皮膚帶著一股澹澹的血色,像是一層薄薄的紅紗,透露出一股混沌和野性。

  他沒有頭發,光滑的頭皮上銘刻著漆黑的刺青,像是某種邪惡的儀式法陣,眼睛深邃如深淵,里面散發著不可言說的瘋狂和嗜血,讓人不敢正視。

  “解放嗎?”

  尹德爾一想起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還有將要面對的,他的內心便不受控制地顫抖了起來。

  “你是在害怕嗎?尹德爾。”

  銳利的目光落在尹德爾的身上,像是尖刀一樣剮下一塊肉。

  尹德爾沒有避讓,直接干脆地說道,“害怕,我當然在害怕了。”

  “現在我們可是深入敵營,秩序局的大本營,而且我們還要釋放…那位尊貴的存在,”尹德爾的面色難看,“我不覺得,當它脫困時,它會把我們視作自己人。”

  室內的氣氛變得壓抑起來,男人的目光變得越發可怕,可尹德爾沒有絲毫的畏懼,他看到一張又一張的臉,大聲道。

  “大家的想法都和我差不多吧!”

  尹德爾繼續說道,“說是尊貴的存在,但我們都知道,那只是一頭秉持著絕對欲望的怪物而已,當它脫困之時,它會吃光我們所有人。”

  男人說,“這是為了神的獻身。”

  “我從不質疑我的信仰,”尹德爾說,“可我拒絕毫無意義的獻身。”

  “我能控制它。”男人說道。

  “你確定嗎?漢莫,”尹德爾和漢莫對視在了一起,“那可是此世禍惡,而你只是一位負權者。”

  漢莫忽然起身,朝著尹德爾大步走來,他身上彌漫的血氣撲面而來,像是一頭怪物朝著尹德爾張開了大口,吞吐著血腥的濁氣。

  兩人靠的很近,互相對峙著,漢莫死盯著尹德爾的眼睛,聲音艱難地從喉嚨里擠出。

  “其他人都出去。”

  人們互相對視了一眼,紛紛無聲地退出了室內,他們一早就知道尹德爾與漢莫之間的矛盾,如今演變成這副樣子,也算是在所有人的預料之中。

  漢莫低聲道,“你只要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尹德爾,制造足夠多的祭品,令它恢復力量,至于它脫困后的事,那是我負責的,你不必擔心。”

  “我只害怕你對信仰的狂熱會害死我。”尹德爾滿不在乎道。

  “該死的,如果你從不信奉她的存在,你為何要加入我們之中呢?”漢莫升起一股怒火,“讓你這種不信者留在教派內,簡直就是對那位女士的侮辱。”

  “喂喂喂,別生氣。”

  尹德爾連連后退,背靠著墻壁,雙手高高舉起,一副投降的樣子。

  “這件事我們不是討論過很多次了嗎?”尹德爾說,“我加入猩腐教派,只是想尋求永生而已。”

  尹德爾搖搖頭,“我這人很實在的,給予我不死,我為你們工作,這很簡單。”

  漢莫怒視著尹德爾,他的每一句話在漢莫看來,都是褻瀆之語,但漢莫偏偏拿尹德爾沒什么辦法,他確實需要這個狡猾膽小的家伙。

  “我可不想變成你們這副狂信徒的模樣,當我的工作結束后,我會立即離開的。”

  漢莫強壓著心底的怒意,讓自己重歸平靜,他轉而走回了角落里,拿起刻刀,沾了沾漆黑的油墨,在自己的皮膚上繼續凋刻著詭異的花紋。

  許久之后,漢莫的聲音再次響起,“制造完永生腐地后,就給我立刻滾開。”

  聽到這樣的一番話,尹德爾臉上洋溢起笑意。

  “好的,漢莫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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