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克拖拽著尸體,在漆黑的夜幕下緩慢前進,破敗的廢墟一點點地映入眼中,這是災難中灰石鎮崩毀的一部分,它們已經失去了重建的意義,就如同傷疤一樣,坐落在舊鎮的陰影里。當灰石鎮恢復秩序后,鎮民們將這里當成了墓地,許多死掉的人都被埋葬在了這…就連約克也曾被埋葬在這里過。拿起鐵鍬,約克鏟開了堅硬的土壤,身體大幅度地擺動著,剛剛愈合的傷口再次撕裂,但很快,血液便凝結成血痂,愈合、脫落。渴血癥帶來的痛苦與虛弱感正逐漸遠去,意識逐漸清醒的過程中,約克眼前不由浮現起許多殘留的幻覺。鐵鍬頓了一下,約克像是鏟到了什么東西,翻開土壤,一張高度腐爛的臉龐映入眼中,漆黑的眼眶正朝向約克,它張開了口,嘶啞著。“你的心會安寧嗎?”約克眨了眨眼,聲音消失了,鏟下的土坑里,那張腐爛的臉也消失了。像是習慣這種扭曲的幻覺般,約克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早在那改變他命運的一夜里,當雨水混合著鮮血滲透進了墳墓之下,被自己大口吮吸掠奪時,約克的心就已經冷了下來,如同鐵石一樣,不為所動。將殘破的尸體踹進土坑里,填平土坑,約克低頭,雙目緊閉,嘴里喃喃地說些什么,為死者祈禱著。“為了更大的正義、更大的良善,我甘愿化作邪惡的祭品。”他也為自己懺悔著。自目睹加米的身體在陽光下焚燒成細膩的灰盡后,約克便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靈魂再無獲救的機會,他能做的只有繼續走下去,自自身為柴薪,用那烈火燒死更多的罪業。就此約克的心變得鐵血無情,他在動蕩不止的鎮子里展開了一系列的殘酷屠殺,那些試圖趁著混亂行惡的人們紛紛遭到了約克的狩獵,在他的鐵拳下哭泣著向他懺悔。然后死去。約克不會再憐憫任何罪人了。在約克持續性的狩獵下,鎮子很快便安定了下來,秩序于廢墟上重建,之后的日子里,約克在領導鎮民進行發展的同時,依舊對邪惡保持著高度警惕,鎮子似乎朝著好的方向發展,每個人都將獲得幸福,過上理想的生活。直到一群不速之客的到來。約克還記得與他們的相遇,就和其他異鄉人相遇一樣,過程極為平常,沒有任何特殊之處,但奇怪的是,在見到這些人的瞬間,約克便產生了一種極為復雜的情緒。熟悉與憎惡。自己與他們之間似乎存在著某種冥冥之中的聯系,仿佛他們同樣被邪惡的力量詛咒著,熟悉之后便是無止境的憎惡,這是約克發自本能的、對于邪惡的抵觸與追獵。接下來的故事就簡單了許多,約克暗中觀察著他們,這些異鄉人似乎在預謀著什么,他們試圖通過灰石裂谷抵達大裂隙內,但在他們的計劃實施前,他們便一個接一個地倒在了約克的手中。漫長的審訊里,約克從他們的口中撬出越來越多的秘密,直到今夜,約克終于搞清楚他們的來歷。猩腐教派?這聽起來像是某種宗教派別,而約克從未聽說過他們的存在,不過也是,這個世界顯然并不如約克理解的那樣簡單。當約克死而復生之際,也是他近五十年以來鐵律般的世界觀破碎的時刻,他意識到這個世界里藏著許多超凡力量,有些時候,這些力量與他如此之近,幾乎是擦肩而過。約克花了一段時間重建自己的世界觀,他沒有絕望,反而更加狂熱,覺得這是上天賦予自己的一次機會。填埋好墳墓,約克折返回了自己的小教堂里,獨自一個人跪在神像下,布滿赤色銹跡的鎖鏈橫放在身前。約克尚不清楚猩腐教派來此的目的是什么,但可以知道的是,他們之后會派更多的人來,從他們的口中可以知道,這些人身負一種名為煉金矩陣的東西,以此成為喚作凝華者的存在。自己所殺死的,只是凝華者之中最弱小的一階段,在他們之上還有二階段、三階段…那是約克絕對無法抵御的力量。他意識到自己急需更多的力量,以此來保衛自己的小鎮。“這是否需要向黑暗獻出更多的祭品呢?”約克注視著鎖鏈,不由地輕聲低語。現在約克的主要力量就是眼前的這把鎖鏈,它像是具備某種生命力般,隨著殺戮的進行,汲取到更多的血液,這把鎖鏈的力量也在逐步喚醒、解放。一股暴怒的力量正逐漸在其中升起,正是這股力量給予了約克極大的幫助,才能令他對抗那些一階段的凝華者。約克有時候會聽到鎖鏈上傳來聲音,那是古老晦澀的語言,但約克卻本能地能分辨出它的意思。“荊縛痛鎖。”約克低聲道,這似乎是這把鎖鏈的名字。他低下頭,虔誠地祈禱著,尋找著包圍小鎮的力量,赤紅的鎖鏈無聲地挪移著,像頭布滿荊棘的蟒蛇般,無聲地纏繞上約克的身體。約克像是完全沒有察覺這些一樣,邪惡瘋囂的力量在他的影子不斷蠕動著,乃至一個赤紅、仿佛是在燃燒的身影正一點點地顯現。他并不完整,只是一道破碎的身影,低下頭,他對約克傾述著千言萬語,盡是些癲狂暴怒之詞。冥冥之中像是具備某種聯系般,遠在灰石鎮的另一端,安眠的野獸聽到了同樣的呼喚。伯洛戈忽然從床上坐起,目光如炬,掃向狹窄的室內,全身的肌肉緊繃了好一陣,才緩慢地松懈了下來。怎么回事?伯洛戈將手掌按壓在自己的胸口處,睡夢中他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心季,像是被敵人盯上了一樣,充滿了血腥的惡意感。他以為自己被人襲擊了,可醒來后,一切正常,沒有絲毫的異常。伯洛戈在房間內巡視了一圈,還是找不到絲毫的異常,推開窗,鎮子內漆黑一片,靜謐無比。揉了揉額頭,伯洛戈有些睡不著了,惆悵了一陣后,他拿起提箱,取出其中的武器。對于伯洛戈而言,保養武器是一個非常解壓與消磨時間的辦法,率先取出的是漆黑的怨咬,它像是一道絕對漆黑的影子般,似乎所有的光都無法照亮它,只能從鋒利的邊緣來一窺它的輪廓。當伯洛戈試著取出另一把武器、伐虐鋸斧時,他的手懸停在了半空中,一股凝腥的血氣從提箱內彌漫了出來,隱約間,伯洛戈還能聽到血水滴答流淌的聲響。手伸進黑暗里,一把抓住了那油膩的、猶如人皮的皮革握柄,伯洛戈一把將手斧取出,只見這把手斧此刻正散發著極度扭曲的邪異氣息,那些附著在斧刃表面、難以拭去的銹跡們,它們就如一道道傷口般,銹蝕的破口處緩慢地溢出鮮血。使用這把武器如此之久,伯洛戈還是頭一次見到它這副樣子,充滿了詭誕感。“源罪武裝會互相吸引,直到決出唯一的冠軍。”賽宗的話在耳旁響起,伯洛戈不禁將這種異常歸于互相吸引中。伯洛戈在想,當源罪武裝的持有者們互相廝殺、決出唯一的勝者之時,唯一的冠軍勢必會集齊永怒之童的所有力量,到時候會發生什么事呢?這種事伯洛戈想不明白,即便他努力去了解世界的陰影了,可仍有許多未解的秘密縈繞在心頭。但比起這些遙遠未來的事,伯洛戈更在意眼下的事。“這鎮子里,正有另一個源罪武裝的持有者嗎?”伯洛戈握緊了手斧,感受著其中傳來的溫度,以及不斷的躁動,或許自己的心季也是來自于此,伐虐鋸斧察覺到了另一件源罪武裝的存在,渴望與其血戰,分出勝負。“殺了他,伯洛戈。”鬼魅的聲音在伯洛戈的耳邊呢喃。“將他的頭顱帶給我。”破碎的身影在伯洛戈的身后顯現,這位暴怒的魔鬼不在乎誰是自己的債務人,也不在乎誰拿到源罪武裝,他只在乎血液與死亡。“你將成為鮮血的冠軍。”伯洛戈面無表情地將伐虐鋸斧塞回了提箱里,伴隨著卡扣鎖死,遮斷金屬很大程度上掩蓋了那邪異的波動。瘋囂的聲音未能對伯洛戈產生絲毫的影響,他早已習慣這種與狼共舞的日子了,這點程度的影響,甚至不能讓伯洛戈提起警惕。可惜的是,自己良好的睡眠被打亂了,伯洛戈就這樣坐在椅子上,直到陽光一點點地撕裂黑暗,朦朧的光芒穿過裂谷與濃霧,艱難地落到灰石鎮上。走出旅店,冰冷潮濕的空氣令伯洛戈精神了幾分,高聳的峭壁遮掩了絕大部分的光線,濃霧堆積在底部,某一刻這里給予伯洛戈的感覺就像另一個彷徨岔路,只是這里沒有那么骯臟。天空灰蒙蒙的,伯洛戈等待了一陣后,艾繆伸著懶腰,晃晃悠悠地走了出來。“睡得如何?”伯洛戈問道。“還不錯,”艾繆打了個哈欠,“我對睡眠環境要求不多。”艾繆打量了伯洛戈一番,問道,“你看起來睡得不太好。”“有些失眠。”伯洛戈沒有講述關于源罪武裝的部分。“你居然會失眠?”“想的事情比較多。”“例如?”“例如這座小鎮絕對沒我們看到的這樣簡單,”伯洛戈看向四周,灰石鎮正從夜晚蘇醒過來,“但奇怪的是,它又太正常了,像是有人在刻意維護這里的秩序一樣。”“你有什么發現?”艾繆走近了伯洛戈,站在他身邊。伯洛戈沒有說話,而是緩緩地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腹部。虛幻的臍帶若隱若現,它時而指向南方,又時而指向北方,像是狂舞的觸肢般,搖曳不止,伯洛戈一度覺得是來自大裂隙的力量干擾了自己的探知,但仔細想想,自己在歐泊斯內行動時,也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伯洛戈意識到,可能并不是自己的臍索出錯了,而是小鎮上充滿了與魔鬼相關的存在,他們潛藏在每個角落內,被臍帶反復指明。“灰石裂谷是一道極為重要的要道,”伯洛戈忽然自顧自地說道,“從這里可以直接抵達大裂隙的深處,觸及遺棄之地。”伯洛戈對艾繆反問道,“你覺得我們的敵人之中,誰會如此執著這條通道?”“猩腐教派。”艾繆的聲音變得有些空洞,她仍記得此世禍惡的扭曲,以及它的來歷。“嗯,”伯洛戈輕輕地點頭,隨口說道,“看樣子,我們知道將要面對的敵人是誰了。”猩腐教派也是伯洛戈的老對手了,在時軸亂序事件之前,伯洛戈便與他們拼殺個不停,乃至墜落進遺棄之地內,見識到了此世禍惡的存在。“需要向秩序局求援嗎?”艾繆問。“不必,”伯洛戈搖搖頭,“只要報告情況就好,至于這里的問題,我覺得我一個人能處理的來。”“你這會不會有點太自信了?”“只是對自身能力有明確的認知而已,”伯洛戈長呼一口氣,“就算是面對守壘者,我也有著對抗的能力。”“走吧,艾繆。”伯洛戈說著的同時,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腹部,試圖從這若隱若現的臍帶里,找到一個明確的方向。“伯洛戈。”艾繆忽然喊起了伯洛戈的名字,伯洛戈轉過頭看向她,“怎么了?”猶豫了片刻后,艾繆說道,“其實關于猩腐教派,還有此世禍惡…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什么?”“按照資料記載,此世禍惡的本質其實就是惡魔,失去靈魂的人類所墮落而成的惡魔,但和許多我們斬殺的惡魔不同,它是由榮光者墮落而來的。”艾繆的聲音變得有些緊張,“那么,其它的大罪是否也有著對應的此世禍惡呢?”“這個世界上,難道只有這一頭此世禍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