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要立洪振基為儲君。
在場所有臣子都有抬頭看一看神君的沖動,可他們沒敢。
父終及子,在國君更迭之中是正常的。
兄終及弟,這在國君更迭之中其實也是正常的,但在千乘國這不正常,因為沒有先例。
太師孔忠深忍不住開口了:“神君,兩位圣子猶在,此舉恐不合古制。”
李全根悄悄揭開符咒,讓神君回應了一句:“甚好。”
甚好是什么意思?
這是說太師的建議好,還是另有深意?
孔太師一臉霧水,李全根也覺得尷尬。
怎么偏偏冒出了這么一句?
掌門不是說這傀儡會說好幾句話么?
顛來倒去,怎么就這兩句?
孔忠深無法理解神君的用意,趕緊補了一句:“千乘歷代儲君,均從圣子之中選擢而出…”
“這是你該問的么?”神君打斷了孔忠深。
孔忠深顫抖了半響,在千乘國,臣子確實不該對神君有任何質疑。
可孔忠深一直在暗中支持三圣子繼位,他自己雖已位極人臣,但兒孫后輩的前程全都寄托在了三圣子的身上。
誰能想到儲君會是束王洪振基?
只怪自己老眼昏花,這多年來,居然都沒看出神君的心思。
罷了,不能再說話了,再說下去,不僅觸怒了神君,還會得罪了儲君。
孔忠深不再言語,眾臣也默不作聲。
洪振基很是緊張。
聽到要立自己為儲君,洪振基狠狠的興奮了一刻,隨即便恢復了平靜。
他自覺熟悉皇兄的性情,他覺得皇兄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傳位給他。
運侯說過,皇位是搶來的,不是別人送來的。
這是試探,神君一定在試探自己!
所有人都看著洪振基,現在該洪振基表態了。
直接謝恩?
那不是認定了自己能當儲君么?
不能這么傻。
先推讓一番,看看神君是什么態度。
三請三讓才是古禮根本,若是神君讓我三次,那才是誠心立我為儲。
“神君,臣弟何德何能…”
“朕乃天子!”
神君突然咆孝一聲,嚇得群臣一抖,洪振基險些魂魄出竅。
梁玉瑤沒怕,一聽到這句,梁玉瑤確定這位神君不是洪俊誠,是徐志穹做出來的傀儡。
洪振基嚇壞了,連忙磕頭道:“臣弟誠惶誠恐,臣弟謹遵神恩!”
李全根把符咒貼了回去,擦了把冷汗。
多虧這句話出來的及時。
都什么時候了,束王還想著三請三讓,趕緊把事情定下來再說。
神君許下了,束王答應了,儲君的事情就算定下了。
神君再次抬了下手,秦燕趕緊宣讀第二道圣旨:“民變之事,因征賦而起,今命各州各郡,暫緩征收秋賦,以緩民之怨憤。”
戶部尚書、兵部尚書,相繼長出了一口氣。
這是正理,神君找到了民變的癥結所在。
有了這道圣旨,民變平息,指日可待。
神君很少說話,似乎有些困乏,頒了這兩道圣旨,臣子們以為今晚的朝會到此為止了。
還沒有,神君再次抬手,秦燕又宣讀第三道圣旨:“千乘與宣國,言語想通,習俗相近,應共修盟好,兩邦結盟之事,交由儲君處置。”
這是正式把大宣和千乘結盟的事情提到了日程。
親宣派的臣子面露喜色,親圖派的臣子滿心憂慮。
太師孔忠深是親圖派的重要人物,甚至可以說,是繼洪振康之后的又一大首領。
他現在意識到自己站錯隊了。
自己真是老了,有些事情看不透徹。
神君優待宣國使臣,期間屢遭挑釁,仍不惱火,足見神君對與宣國結盟,早有傾向。
當初負責迎接宣國使臣的正是洪振基,當時神君或許就有傳位于束王的想法。
都怪自己愚鈍,卻沒看清局勢。
待束王繼位之后,會輕易放過親圖派的臣子么?
我現在重新站隊,還來得及么?
神君再次抬手,讓秦燕宣讀第四道圣旨。
“神臨城中,有邪祟作亂,自今日起,朝中眾臣,皆于神君大殿留宿,未經允準,不得外出,禁軍于周圍嚴加戒備。”
作甚?
所有大臣全在皇宮留宿?
這種事情卻是聞所未聞!
未及臣子們發表意義,神君再次抬手,秦燕高喊一聲:“散朝!”
朝會結束了。
李全根扶著神君,離開了恩威大殿。
秦燕緊隨其后,心下暗忖:神君倒也好做,會說三句話便夠了。
這四道圣旨,是秦燕和李全根,按照徐志穹的吩咐,提前準備好的。
頒布了這四道圣旨,皇宮里的事情,就算結束了一大半。
神君走了,眾臣紛紛起身,不知該住到何處。
千乘國的皇宮稱之為神君大殿,在神君大殿的前殿部分,有成千上百的屋舍空著,安置下這些臣子,倒也不是什么難事。
梁玉瑤環顧四周,問了一聲道:“我也要住在此地么?”
一名內侍上前道:“公主殿下,您這邊請,奴婢們已經為您打掃好了臥房。”
眾臣聞言,心下稍安。
每人都有一間臥房,住在皇宮里倒也不錯。
可等梁玉瑤走后,并沒有內侍給其他臣子們安排臥房。
又等了多時,卻見岳六生帶著一群內侍,扛著鋪蓋,走進了恩威大殿。
“來,諸位大人,一人領一套鋪蓋。”
這什么意思?
打地鋪?
孔太師一臉詫異道:“我們卻要睡在此處?”
岳六生皺眉道:“太師大人,睡此處怎地了?這是恩威大殿!這是神君厚恩,你怎還挑揀上了?”
孔太師半響無語。
這內侍說話好猖狂!
眾臣怒目相視,岳六生只當沒看見。
能睡在恩威大殿里,確實算得上恩賜。
離開了皇宮,你們這般鳥廝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
快些到明天吧,就快有好日子了。
但能不能熬過今夜,得看掌門和侯爺的手段。
岳六生叩打了一下胸前的拍畫。
洪俊誠翻過楊葉山,去了七象嶺,在荒山之間翻找了兩個多時辰,終于在一道山澗之中看到了洪華云和一眾內侍的身影。
這條山澗是條死胡同,三面懸崖,只有一條出口。
洪俊誠走進山澗,霸氣翻涌彌漫,讓洪華云和一眾內侍始終低著頭,頸骨都快被折斷了。
一名內侍會些陰陽術,本能驅使之下,拿出隨身攜帶的水銀和藥散,想要布置法陣。
可法陣剛剛成形,召喚來的些許陰陽二氣瞬間被霸氣驅散了。
這條山谷已經被霸氣充盈,他這個層次的修者,已經無力施展任何術法。
山谷很長,大概有十幾里。
所有人都知道洪俊誠在慢慢靠近,但所有人都束手無策。
洪俊誠走在山澗之中,他在極力克制著自己的怒火,他在反復提醒自己一件事情。
他要殺光所有的內侍,但要讓洪華云活著。
無論再怎么惱火,洪華云都得活著。
前方傳來一陣潺潺水聲,這山谷里有水源?
一陣刺鼻的硫磺之氣飄來,這還不是普通的水源。
四周竹龍交錯,好像有人把山上的熱泉引了下來。
前面一名年輕男子,穿著粗布短衣,頭上裹著條軟巾,上前笑臉相迎道:“客爺,您幾位?”
這是湯泉?
洪俊誠臉頰一陣抽動,一些觸及元神的回憶,涌入了腦海之中。
見洪俊誠不開口,伙計笑吟吟又問:“客爺,您是泡泉還是住店,我們這水滑,石滑,人也滑,要不您先在湯泉里泡一會,我這廂給您準備些酒菜,再叫兩位姑娘過來。”
滑州,這是滑州…
洪俊誠臉頰再度顫抖,勐然一揮衣袖。
勐烈的霸氣之下,伙計的身影消失了。
好強悍的幻術,居然連朕都看不出破綻。
不光做的縝密,而且幻境還在朕的痛處上。
這是誰的手段?
看來是段子方!
這鳥廝敢在這個時候對朕下手?
洪俊誠的怒火再一次燃起,自腳下而起的暖意,卻把他的怒火漸漸熄滅。
洪俊誠俯身望去,見自己的雙腿陷入到了水中。
那水很是清澈,水面蕩漾層層熱氣。
還是湯泉?
我已經泡進了泉水之中?
洪俊誠摸了摸泉水,滑膩的觸感,讓他的身軀劇烈的顫抖。
這是滑州的湯泉…
洪俊誠元神有些不穩。
他勐然釋放霸氣,試圖再一次驅散幻境。
他沒能成功,層層水波仍在身邊。
而且他的軀體在湯泉中越陷越深,周身完全被溫暖的泉水包裹。
霸氣居然無法驅散這幻境!
洪俊誠改換了手段,他閉上眼睛,讓浩然之氣周身運轉,周圍的幻境隨之搖晃起來。
儒家無邪之技!驅散幻術的最佳利器之一。
十幾吸過后,洪俊誠睜開了眼睛,周圍湯泉依舊沒有消失,他還泡在湯泉之中。
一名女子,解下衣衫,挎著竹籃,來到湯泉之中,走到了洪俊誠身旁。
她從竹籃里掏出一壺酒,借著湯泉的水溫把酒暖了,斟了一杯,遞到了洪俊誠的嘴邊。
洪俊誠神情恍忽,他拿起酒杯,正想抿一口。
他忽然突然圓張巨口,將酒杯吞了下去。
不只是酒杯,還有眼前的女子,他抓起眼前的女子,一點一點塞進自己的口中,就和他吞噬公孫文的情形一模一樣。
接下來是一池湯泉!
洪俊誠俯下身子,把嘴伸進水池中,咕都都的吞咽,把湯泉里的水都喝干了。
最后是霧氣,洪俊誠把湯泉周圍的霧氣也吞的干干凈凈。
饕餮五品技,巨噬!
有形之氣可吞,無形之力也可吞。
真實之技可吞,虛幻之術也可吞。
靠著這一招巨噬,洪俊誠把眼前的幻境,和構成幻境的力量全都吞了下去。
他在嘴里仔細咀嚼了半天,品出了其中的滋味,雙眉忍不住豎了起來:“意象之力構成的幻術,難怪用儒術都難以化解,徐志穹,你居然還沒死么?”
山澗中傳來了徐志穹的笑聲:“神君,我哪舍得下你。”
洪俊誠勐然蕩開氣機,咆孝一聲道:“既是舍不下,我便多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