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大地,依舊延續著持續了十余年的風起云涌,依舊是整個天下的風向標所在,也依舊是大恒天下的軍事中心,政治中心。
而江南之地,在如今大恒中樞的執政之策下,定位亦是無比之清晰。
維持穩定,清洗前明余毒,及吸納外海財富,反哺北地政治軍事的經濟之地。
雖在昭武四年中旬,大半個江南便已被平定,至現如今昭武五年末,儼然已有一年半的時間,但江南顯然不同于北地。
北地自古以來,皆是對抗游牧民族的第一線,自古以來,便是兵事為主,自古以來,也一直是處在“亂”的時代,而江南,縱使王朝末年,往往也是極為短暫的動亂,便恢復固有的秩序。
代代綿延,根本無法理清的利益關系錯綜復雜的盤踞在江南的每一地。
故而,自大恒平定南明,在還未對江南形成穩固統治之前,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對江南本地秩序的摧毀,徹徹底底的摧毀。
而這種摧毀,非是正統文官秩序下的改革,而是軍管秩序之下強行的殘酷血洗。
天子的意志,很是清晰,即…要在大恒的統治秩序覆蓋江南之前,利用戰爭時期的軍管秩序,徹底碾碎江南以往的舊有秩序。
因為,一旦正統的統治秩序成型,那就意味著,方方面面,都將有著規矩,而規矩,是統治穩定的必須。
破壞規矩,就意味著破壞統治秩序,破壞統治穩定。
縱使是乾綱獨斷的天子,亦是需要三思而后行。
而秩序崩壞的戰爭時期,任何舉動,任何殘酷,都可以用戰爭,來做最好的掩飾,最好的背書。
故而,在昭武四年中旬,至昭武五年初這段新舊秩序交替的時間段,整個江南,都是籠罩在了無邊的血腥之中。
鐵騎肆意橫行在江南大地的每一處,破門滅府,比之曾經北地改革之前遠遠要殘酷無數倍的清洗,隨處可見。
畢竟,當年北地的清洗,是在秩序規矩之中,殺人,也需要尋到理由,大規模殺人,更需要能堵住悠悠之口,能符合規矩秩序的證據。
而在戰爭時期的江南,戰爭,又需要什么證據?又需要符合什么規矩?
直到昭武五年初,天子才陸續調遣官員南下,逐步將江南大地,從軍管的野蠻血腥中,慢慢恢復到正統的治國秩序之中。
而這個過程,極其緩慢,直到現如今昭武五年末,江南數省,才徹底歸于大恒的統治秩序之中,規矩與制度,也才正式開始籠罩在江南大地上。
當然,這個秩序,在降臨的初始,便是徹徹底底的大恒秩序。
賦稅制度,土地制度,軍事制度,從一開始,便是不容違逆的大恒秩序。
當然,經歷了近一年半的無序清洗,當秩序降臨,能夠反抗,還敢反抗的,無疑是已經寥寥無幾。
甚至,對絕大部分江南士紳豪商而言,在經歷了這么久的無序血腥,一次次反抗,換來的,卻只是更加殘酷的鎮壓清洗。
面對巔峰開國王朝的強橫軍力,根本無力抵擋,只能被動的被屠戮,如此,秩序降臨,哪怕這個秩序,再不為人所喜,但對絕望到極致的人而言,一絲曙光,也是天大的希望。
故而,在大恒建立起對江南的秩序之后,穩定,也很快便徹底降臨了江南。
大亂之后的大治!
只不過,天子顯然對江南種種余毒依舊防范極深,進而,直接帶動了大恒對文人士紳進一步的管制。
如江南盛行的朋黨結社之風,官商混合一氣之景,清議空談妄政之風…
自宋時便逍遙自在,乃至肆意妄為的文人們,在這大恒昭武一朝,儼然被天子打落了云端,直接踩到了谷底!
如此之下,曾經繁華似錦的江南,儼然被套上了比之北地還要嚴苛的枷鎖。
徹徹底底的制度框架,將一切皆圈在其中,在圈內,可肆意妄為,但一旦觸及紅線,觸及制度規矩,那就是嚴苛至極的律法懲罰。
所謂“暴政苛政”,儼然徹底成型。
當然,千人千面,身處位置不同,每個人都對政策的認同感,也完全不同。
對以往風光的士紳文人而言,對將他們打落云端的大恒,制度再好,對他們而言,也非善政。
一如秦滅六國一般,往日云端權貴,被打落云端,又豈能甘心。
而對底層百姓而言,無疑是翻天覆地的大善政。
佃戶者,十之八九,這便是當年洪承疇上任南京戶部尚書,于江南各省巡查后,向朝廷稟報的江南田地情況。
顯而易見,江南的承平,江南的富庶繁華,只是極少數人的繁花似錦,絕大多數人,只不過是用血汗堆砌繁華,供上等人享受的血肉基石。
而大恒的秩序下,強硬且血腥的資源再分配,對所有底層百姓而言,顯然是天大的善政。
而資源再分配,又打破了士紳地主以往的固有秩序,里甲改制,皇權下鄉讓權利下達底層。
數者結合,換來的,便是以往可以輕而易舉掌控一地輿論,掌握一地土地經濟財富的士紳地主,徹底失去了以往的地位,以往能逼得歷朝歷代統治者為之妥協的超然地位,也被徹底粉碎。
如此,也就換來了,天子令下,暢通且高效的直達最底層,也就帶來了,大破大立之后,極為迅速出現的大治之景。
當然,破門滅府,抄家發配,如此對一個階層的肆意牽連,血腥屠戮,帶來的隱患,自然也是無窮之大。
所謂奪人錢財,如殺人父母,而大恒對江南士紳地主的牽連清洗,顯然不是一句奪人錢財可以形容的。
無數的血海深仇,縱以江河之洶涌,恐怕也難洗分毫。
故而,在如今的江南,大治的景象之下,是無窮無盡的家恨國仇。
如此之下,向來承平繁華的江南,在現如今,囤積之兵,戒備之森嚴,竟一點都不弱于北地邊關。
衛所戍海疆邊陲,營兵駐重城要道,巡檢司職府縣基層治安,水師游曳海域,嚴控海防。
如此四位一體,還僅僅只是明面上的防控,暗地里,總參情報部,錦衣衛,內廷“東廠”,不知道多少探子,或明或暗,構鑄成一張暗地里的大網,籠罩著這暗流洶涌的江南大地。
堪稱天羅地網般的陣仗,鎮壓著江南之地的所有洶涌暗流。
所謂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如此陣仗,雖主要是為了清剿余孽,但殃及的池魚可不少。
各地的山賊海寇,土匪惡霸無疑就是被殃及的對象。
如此,江南數省,本綿延的海寇山賊,竟為之一清。
動亂的生存空間,儼然被一點一點壓縮到了極致,居心叵測之人,再不甘再恨,也只能在如黑暗之中的耗子一般,東躲西藏,被絞殺得上天無門,入地無路。
一次次動亂,也永遠不可能如最初那般,使得江南遍地烽火,逼得大恒退守江浙。
甚至,連影響一縣,攪亂一地都已經難以做到。
無序歸于有序,混亂被極致壓縮,初步的承平穩定,也慢慢隨著商業海貿的發展,在起復的商業環境影響之下,繁華之景,亦是緩緩的重新出現在了江南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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