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芒直刺而至的瞬間,楊獄的心神似有一瞬恍惚。
武功,來自哪里?
依著尋常人說法,武功,是來自于無數年里,與人廝殺搏斗的軍中。
而在種種典籍之中,楊獄看到另一種說法。
說是,武功,最早來源于佛道兩家,是上古之人從‘道果’‘神通’中演化而出的。
楊獄認為,以上兩者皆有。
或有佛道兩家的高人,從道果神通中悟出武功,可也必然有著尋常人在與人廝殺中總結出技擊套路。
武功的上下之分,或許就源自于此。
以前,他并不確定,直至,他在流積山一戰中,被張玄霸隨手一拳打死,那一幕,好似燒紅的烙鐵,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頭。
之后的多次幻境磨礪中,他不自覺的回想、總結,直至出得地宮之時,他已初步掌握了那一拳的發力方式。
它很簡陋,甚至稱不上拳法。
可這一式拳法,卻是最能發揮他這一身遠超常人的巨力的方式。
心念轉動之間,楊獄眸光大亮。
雄渾的大力層層而至,過肩臂至指掌。
旋即,他的五指驟然捏合,化作拳印,筆直遞出,打向那直刺數丈而來的劍芒!
這是極為簡陋的拳法。
僅僅是甩臂,捏合,向前一遞,這樣簡陋的拳法,莫說是武者,便是尋常的鄉野村民耍的都比這要好看的多。
然而,就是如此簡單的拳法,砸下的剎那,段飛的汗毛都根根閉合,好似受到了巨大的驚嚇。
恍惚間,只覺,眼前之人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再不是一個神箭在手將他們三人殺的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的神箭手,而是一尊騎乘龍駒之上,縱橫睥睨的蓋世武將。
這,這一拳…
拳劍相交,罡風炸裂!
以兩人為中心,十丈長街齊齊一震,好似被巨象踐踏的泥地,猛的向下塌陷了一尺還多。
更有大片的土石被罡風擠壓的好似箭矢般四散而飛。
“啊!”
段飛如遭雷殛,身子幾個顫抖,怒目不甘,只差一線,只要再進一線,他就有把握將這神箭手刺死當場。
然而,這一線之隔,卻如同天塹,再怎么也無法跨過。
因為這一拳之力,超乎了他的想象。
誰能想到,一個內氣稀薄不足自己十一的神箭手,竟然有著如此恐怖的力量?
直將他砸的長劍揚起,虎口發麻,眼前都有些發黑。
這一拳,不曾砸穿他的罡氣,可竟有長劍傳遞而來,居然都讓他的內臟移位,有些招架不住。
“死!”
一次碰撞,楊獄的衣發皆是后仰,他的長袖被整個攪碎,掌臂之上盡是劍痕傷口,那劍芒的鋒芒銳利的不可思議。
輕易的就割裂了他手臂上的罡氣。
甚至于,他的周身都被割裂成不知多少細密的傷口。
但他卻沒有絲毫猶豫,一步前踏,不招不架,又是一拳砸下!
段飛回劍招架,被生生砸退數步,他心中悶怒如狂,可不及他反撩長劍,又是一拳砸下!
砰砰砰!
楊獄足下連踏,拳出如強弓勁孥攢射,一拳快過一拳,一拳重過一拳,只覺三月閉關之苦悶,盡數被宣泄了出來。
越打越是痛快,越打越是酣暢淋漓。
直到一聲悶響傳來,他方才如夢方醒,染血的拳頭收回,眼前煙塵散去,
卻哪里還有段飛的身影?
只有一具無頭身軀,像是一根木樁般,被生生錘進了石板泥地里,鮮血腦漿‘咕嘟嘟’的從脖頸冒出。
似有風吹過,灰塵散去。
長街內外,各處暗中藏身之人,見得這一幕,皆是有些毛骨悚然。
此時日頭正烈,但卻硬是出了一身冷汗。
兇殘!
太兇殘了!
莫說鐵開山這般的六扇門捕頭,便是長留這一干久經殺戮的悍匪,也全都看的呆住了。
他們之中不乏性情暴虐者,殺人無算,可卻還是頭一次看到這般兇殘的殺人手段。
將人的頭,打進了胸腔里…
唯有已將那低矮老者擒下的黃四象面色好些,可心中震驚,卻溢于言表。
楊獄的出挑,他早就看出來了,不然,也不會在徐文紀的面前力薦。
然而,這也太出挑了…
那段飛武功或許不及自己,可他自問要拿下此人,也絕不簡單,尤其是他露出那一手‘先天無形破空劍’之后。
可這般兇戾的悍匪,居然被以這年不及弱冠的青年,硬碰硬的,活生生錘殺了…
饒是黃四象,心中一時也都有些無法相信。
箭術或可突飛猛進,可這可是正面廝殺啊…
“逃,逃!”
好半晌,一干山賊中才發出驚天慘嚎。
這群被挑選出來,萬里跋涉而來,欲要為長留攻城揚名的悍匪們,徹底的繃不住了。
凄厲的慘叫聲中,發了狂也似逃竄起來。
哪怕頭領接連被殺,竟也沒有絲毫的勇氣上前與那人交戰了。
被嚇破了膽!
“殺!”
鐵開山等人也回過神來,紛紛殺向這群慌不擇路亂逃的悍匪們。
楊獄自也不吝嗇手中箭矢。
彎弓搭箭,箭開連環,很快,已助鐵開山等人將這群匪類殺敗,武功高強的,楊獄自然也隨手解決。
“楊,楊百戶,真真是好手段。”
倒提著那低矮老者走近,黃四象的神色仍有些復雜。
楊獄的內氣仍然稀薄,看上去似乎也只剛跨入筑基第三關,然而,即便是無功在手,他的實力,也足夠讓自己正視了。
如果弓箭在手…
“我還以為黃大人自視甚高,便有外敵,也會一力解決,沒想到,還會點燃烽火求援…”
楊獄收弓,笑笑。
他閉關的地宮距離此處約有二十多里,若非這鼓聲以及狼煙,他怎么也看不到這木林府城中來。
“噗!你…”
黃四象還沒說話,被他提著的低矮老者已是噴出一口逆血。
此次大敗虧輸,他本已心喪若死,認為自己等人被徐文紀算死,此敗非戰之嘴,可聽得這句話,再也忍不住了。
怒火沖心之下,竟直接昏厥了過去。
“嗯?”
瞧了眼面有古怪的黃四象,楊獄的眼神也有些古怪了:
“這烽火,該不會是這群匪類自己點燃的吧?”
“這群賊寇,跋扈慣了,或許是向著點燃烽火,將所有人引來一塊解決吧?”
黃四象神色古怪,卻也不得不承認。
若非徐文紀傳書自己,而這些蠢賊又自以為是的點燃烽火臺引來楊獄,此時的木林府城,只怕就將化作修羅場了。
“長留山若都是這般頭腦…”
楊獄頓時啞然。
“練武的多勇悍而無謀,習文者,多多謀而無膽,少有敢盤踞山林的。”
黃四象哂笑一聲:
“這一群山匪,怕是字都不認識幾個,還指望他們有什么腦子?”
“只怕也未必,長留山能有如今的名頭,聰明人,自然還是有的。”
楊獄也沒太在意,接過小武收拾來的包裹,也不急著打開,反而問道:
“黃大人,你之前說‘先天無形破空劍’,可是有什么來頭?”
“你可知道鑄劍山莊?”
黃四象掃過四周,六扇門的捕快正在收拾殘局。
“大明三宗,自然不會不清楚。可這鑄劍山莊的成名武學,不是‘七殺七奪辟魔劍’嗎?這什么‘先天無形破空劍’莫非也是鑄劍山莊的武功?”
楊獄微微皺眉。
隨著數十年前大明九王馬踏江湖,江湖武林就自敗落,不少的武林大派都被斬盡殺絕,只有三宗,不曾被清算。
懸空山、爛柯寺、鑄劍山莊。
其中,前者隱匿于十萬大山,人跡罕至,其二,則是佛門祖地,千萬佛門信徒敬仰之地,本也在清算之中。
可隨著張玄霸受阻玉龍觀而躲了過去。
第三,則是這鑄劍山莊。
顧名思義,其以鑄兵為生,四百年里,多為皇室、世家門閥、其他宗門鑄造兵器為生,少有與參與江湖爭斗。
“是也不是。”
黃四象略微沉吟后,說道:
“這門劍法,出自‘懸劍臺’,是‘慕清流’所創之劍法,此人,最早是鑄劍山莊的棄徒…”
“慕清流?”
楊獄咀嚼著這個名字,眸光突然一凝:
“劍神慕清流?!”
說起這個名字,楊獄著實印象不深,可說起其稱號,則是無人不知了。
劍神慕清流。
卻正是當世十二武圣之一。
相傳他最早只是鑄劍山莊一個燒火的雜役,天資高絕,從鑄劍山莊叛離之后,只用了數十年,就成就了武圣。
不過他連徒弟都沒有,只有身邊的四個捧劍童子,懸劍臺說是門派,不如說是他自己修行的道場。
“是他。”
黃四象點點頭:
“那慕清流極為驕傲,不至于和匪類勾結,但據說他曾送了鑄劍山莊一本劍經,其上或許就有這門‘先天無形破空劍’…”
“鑄劍山莊多世家弟子,若此人真出自鑄劍山莊,嘿嘿…”
黃四象冷笑一聲。
“鑄劍山莊…”
楊獄眸光閃爍,將此事記在心里,望向腳下生死不知的低矮老者。
有著思量。
“我總覺得,冀龍山派這三個流寇前來木林府,別有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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