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仍烈,狼煙兀自飄蕩。
靠近城門的幾條街道上一片寂靜,直至認出楊獄,才響起大片嘩然之聲。
楊獄立身城門之前,彎弓搭箭,隨意一指,已是鎖定了段飛兩人。
神箭手的優勢,在于出其不意,想要正面射殺修成內罡的武者,并不容易。
不過,他想試試。
嗯?!
被鎖定的瞬間,分別遁向兩方的段飛兩人卻只覺遍體生寒,皆不由的低吼一聲,無比果斷的停下了身子。
一人直接撞破了身側的酒樓,木屑煙塵紛飛,遮住了自己的身形。
一個俯沖而下,血氣爆發,想要沖進人群。
可隨著楊獄松開緊扣的弓弦的瞬間,一切都好似定格了。
城墻內外,街道兩側,盡皆失聲。
唯有那四道箭矢迸發出璀璨的光芒,那是內氣吞吐之光,也是箭矢極速而行與罡風的摩擦生出的煙火。
旋即,巨響炸開。
箭矢所過,狂飆的罡風紛紛依附而來,長空留影!
武道第三關,拳出三尺罡,劍落四尺芒。
而對于神箭手,這同樣是一個蛻變,罡氣作用于箭身之上,不止是增加著箭矢的速度與威力,更可變向!
在眾人的注視之下,這四道被青光籠罩的箭矢飛騰至高空之時,突然變向,分射兩人,分射四方。
一者長吟如龍,一者長鳴若鳳鳥,一者怒吼如白虎,一者長嘶若玄武。
四象分化之箭!
上乘武功的修持之難,遠超楊獄的想象,三月之前,他已掌握了天意四象箭中的‘風雷雨電’中的‘風’之一箭。
可三月之后,也只是運用的更為純熟,并不曾學到其他幾箭。
但以風箭加持早已大成的四象箭,卻能發揮出超乎想象的力量,在流積山幻境之中,他曾以此四象合一之箭。
生生在那位西府趙王的手下,堅持了七招之久。
雖是有遠戰的原因,可也可說明這門箭術的不凡之處了,此時用處,自然是恰到好處。
轟隆!
先有箭矢破空,方才有著氣鳴滾滾隨后而至。
那早已人去樓空的酒樓被自中而斷,狂涌的氣浪瞬間吹散了大片的木屑煙塵。
“啊!”
煙塵之中,那低矮老者眸光泛紅,一手短劍飛舞,一手內氣吞吐凝練出沉重內罡護持住自身的要害。
伴隨著一聲聲令人牙酸的尖銳嘶鳴的,是一聲極盡痛苦的怒吼之音。
鮮血飛濺,劇痛加身。
低矮老者的短劍直接被崩飛脫手,一只手臂連同半邊身子都被直接撕扯了下來,人在半空之中,胸腔中的鮮血伴隨著大腸內臟就往外涌。
但此時,就見得這老者的兇戾,他嘶吼著咳血,僅存的一只手拽住外露的內臟大腸,借著這巨大的沖擊力。
就向著遠處的人群墜去。
然而,不及他逃入人群,黃四象的身影已如鬼魅般躥了過來,五指箕張,抓向了他的脊椎大龍。
僅僅一箭,那老者已被重創。
遑論被三箭鎖定的段飛?
幾乎是瞬息間,他就熄了逃向人群之中的念頭。
人力有時窮。
速度再快,也快不過這兇戾的神箭。
“哪里來的過江猛龍?!”
段飛的臉色難看至極,嗅到了極為濃烈的危機氣息。
這三只箭矢,自左而右、自后而前、自上而下。
鎖死了他一切可以騰挪閃避的空間!
無論從哪個方向閃避,都不可行,唯有…
“回身?!”
段飛的心頭震怒,卻也沒有任何的遲疑,無比果決的斷了遁逃之念,內氣狂涌下,長劍舞出漫天殘影。
嗤嗤嗤 劍芒吞吐,割裂氣流,蕩起大片的罡風。
隨著他的動作,鋪天蓋地的罡風被他吸引了過來,如同一條巨大的風龍將他纏繞其間,凝成了幾乎肉眼可見的罡氣之盾。
遍布周身。
同時,他借力折返,整個人重重落地,踏碎了大片地面,揚起滾滾土石與泥沙。
借由泥沙遮掩,罡風阻擋,反向著立于城門之下的黑衣神箭手沖殺而去。
“死!”
怒目圓睜,段飛殺機如狂。
無論是在云州還是來到青州之后,數十年里,他身經百戰,卻也從不曾有過如此狼狽之時。
即便是與其他人一并圍殺裕鳳仙之時,雖被重創,卻也沒有如此時這般,沒有交手就被逼的如此之慘淡。
可想而知是如何的暴怒。
這一瞬間,他周身皮膜盡是一片殷紅如血,活像是一束熊熊燃燒的火炬,在迸發熱與光。
“暴氣!”
正自與那低矮老者廝殺的黃四象神色頓變了。
他雖不知楊獄到底有了什么造化,修成了這樣強大高深的箭術,可一個神箭手一旦被人近身,絕對死路一條。
遑論那本就已跨入如龍關,武功比之自己都只差一籌的段飛了。
“哈,哈!”
他想抽身離去,可那低矮老者怎么會允許,他那已無血色的臉上盡是猙獰,搏命一般撲殺上來。
“你找死!”
箭矢貫地,炸碎大片泥沙廢土。
哪怕有著罡氣護體,又以長劍格擋避開了要害,接連兩箭,卻還是忍不住咳出一口鮮血。
但他卻沒有絲毫的停留。
足下一次又一次的發力,終于,在最后一箭自后而前,欲將他徹底貫穿之時。
刺出一劍!
這一劍刺出,段飛周身縈繞的罡風竟如流水一般沒入了那一口長劍之上。
旋即,本已超出三尺的劍芒,在一陣之下,竟好似活了過來,化作一條森森可怖的劍龍,一瞬間,已割裂了數丈空間。
以極端可怖兇殘之勢,刺向了城門之下,似還想再度射出一箭的楊獄!
劍出無聲。
時間,在這一刻好似變得緩慢了。
這一劍…
莫說是遙遙觀戰的一干匪徒與鐵開山等六扇門眾人,便是黃四象以及隱藏在陰影之中的趙坤都吃了一驚。
罡氣是什么?
那本質是武者的內氣浮流于外,極速震蕩之下,引得氣流告訴流轉而成的。
然而,武者的內氣,僅能流于體表,至多因劍光在手,再多蔓延一尺而已。
除非,擁有類似‘白龍掌力’之類的上乘劈空掌法。
“這是,先天無形破空劍?!”
黃四象終于想起這門劍法的來歷,厲聲呼喝,可他的聲音,哪怕有著內氣的鼓蕩,也注定不可能比這一劍更快。
“這一劍…”
楊獄的眸光一縮,他的眼中,似再看不到任何其他的東西,甚至顏色,只有那碧綠如深潭般的劍光。
以及那如毒龍般露出獠牙的數丈劍芒!
這一瞬間,他的心頭似被墨色充塞,本來超越常人的五感,在此刻竟都好似短暫的消失,為人剝奪掉了。
唯有那鋪天蓋地而至的鋒芒,刺激的他心神皮膜都在震顫。
“不過…”
楊獄的眼底泛起漣漪。
有著劉長峰的前車之鑒,他仍敢留出空缺自然不會沒有原因。
這一劍自然是出乎了他的預料,可對于段飛的殺手锏,他卻早有著預料。
這一劍刺出,段飛眼中的狂躁已然徹底消失,有的,只有一抹深沉至極的冷漠,以及,更為深層的殺意與…擔憂。
他,太平靜了…
哪怕是自己已施展出了從未在外人面前施展過的‘先天無形破空劍’,哪怕劍芒吞吐間,他的衣角都已割裂。
可對面這青年的臉色,卻沒有絲毫的變化。
他知道,掌握著這樣高深箭術的神箭手,心境絕對強大,哪怕被自己的劍法驚到,也絕不可能束手就戮。
除非…
嘩啦啦 就在這一刻,段飛聽到了聲音,好似大江東流,驚濤拍岸之音。
眼前之人,突然立了起來!
從彎弓搭箭,到長身而立。
這分明是極為細微的動作,可在段飛的眼中,這卻是劇烈到了無法想象的大動作!
嘩啦啦!
這是血液奔流到幾乎透體而出的劇烈之音。
這一瞬間,在他的感應之中,面前之人,好似變成了一尊巨人。
他的身軀在膨脹,黑色的武服在獵獵作響,并不雄渾的內氣在強橫血氣的催動之下,迸發出實質的光與熱來。
“這是…”
如此劇烈的變化,自然吸引了包括黃四象在內,在場所有高手的注意力。
旁觀之下,他們看的更為分明。
內在的變化,他們無從去看,可他氣勢的變化,卻猶如黑夜之中的火炬,無比之刺眼!
如果說,前一瞬,他的氣勢,還如山岳般沉重,如蒼鷹般凌厲。
此時,卻更像是是一只展翅欲飛九萬里的金翅大鵬!
就像是,變了一個人。
“他,他…”
黃四象等人心神各異,而藏匿于木林府城某處高樓之上的逐風箭任一夏,卻是身子一抖,幾乎跌下了房檐。
他神色駭然,活像是見到了鬼神。
他的神色都在恍惚,駭然、驚疑、恐怖不住的在心頭涌動,本已蓄勢待發的一箭,徹底沒了準頭與力度。
這一瞬間,在那黑衣青年身上,他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一個在他心中,如神魔般恐怖的存在的影子。
“呼!”
長而急促的吐氣聲中。
楊獄右手持弓,垂在身側的左手,沒去取箭,也不曾握刀,而是,突然間一張,又是一捏。
他的五指,如蓮花一般綻放,又自合攏。
狠狠一捏,似將空氣都抓爆了。
繼而,憑空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