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月,行路難,行船也難,但凡出行的,不是武林中人,就是有著大隊護衛,至不濟也是抱團一起出行的。
此刻天色將暗未暗,能見度已然不高,但來往船只之上,還是有不少人敏銳的察覺到了,紛紛望向浪潮涌動之處。
之間得光火夾雜,勁氣橫流,罡風激蕩。
兩道人影與大片浪花間追逐、開弓,箭若流星,聲若霹靂。
不由的驚呼、駭然。
“哪里來的兩個神箭手?!”
有人駭然失色。
江湖之中,各類奇門兵刃皆有,可獨獨弓箭是少之又少。
一來,強弓為朝廷禁,二來,也是這弓箭一途,實在是難學也難精,更無刀劍般用之如意方便攜帶。
一旦箭矢用盡,再強的神箭手也只能束手待斃。
是以,此時見得兩道人影縱橫江濤之中,雷鳴霹靂之音不絕于耳,時有光火迸發,一時都是心神搖曳。
哪里見過這般精妙的箭術?
哪怕是林風、于長鏡兩人,也都吃了一驚。
神箭手也就罷了。
這兩人跨步騰挪之間,一人飄忽猶如鬼魅,一人騰騰如龍虎,分明都是難得一見的高手。
尤其是后來那人,周身氣浪澎湃,分明是跨入了筑基第四關,換血十二次的大高手!
這樣的高手,不說木林府,即便是在整個青州,乃至于龍淵道,都算得上一等一的高手了。
可如此強者,更身懷神箭之術,卻遲遲拿不下那明顯內氣不高的少年人。
甚至于,隱隱有著平手的架勢。
兩人的目力極強,看的清楚。
那少年人同樣持拿弓箭,更有著一門極為神異的輕身之法,在江濤之上挪移縱橫,時而變向,鬼魅一般捉摸不定。
“林兄可是認得這兩人?我怎么不知木林府何時出了這么兩位武功高強的神箭手?”
叫停了船只,于長境望向林風,后者雖是滿臉驚詫,卻是疑惑更多,似乎是認出了來人是誰。
“那老者,似乎是青州劉家的家主?數年前我曾見過一面,可他居然跨過了那道關卡,跨入如龍關?”
林風心中驚詫不已。
劉長峰,他有些印象,一個已然衰落的家族家主,往日里,他也沒太過在意,如他這樣的人,青州不在少數。
聽說他年近七十,氣血衰跌,行將就木,誰曾想還有枯木逢春之日?
大器晚成?
而那著勁裝的少年弓手,那是誰?
“劉家家主?”
于長鏡微微一怔,也不記得有這么一個人,但還是反應過來:
“聽說青州諸家有著守望相助的約定,林兄可是要援手?”
“援手?”
林風眸光閃爍:
“且看看吧…”
流光炸開,火星四濺。
那是箭鋒的摩擦而生的硝煙。
一箭蕩開箭矢,楊獄身形橫掠,于江水之間七次挪移變向,避開了劉長峰再一次絕殺之箭。
他精擅箭術輕功,更有著劉家秘傳箭術,哪怕劉長峰的箭術不下于他,換血層級更是高他一倍。
卻也休想射中于他。
“你的箭,準頭越來越差了!”
一步踏碎江水,楊獄回之以大笑。
劉家自有關乎于目力的秘法,可終歸不能超乎凡人的范疇,此時夜幕降臨,哪怕是劉長峰已跨入武道第四關,修成三尺罡風 可箭術的準頭終歸有著變化。
雖然只差一線,可對于他來說,已然足夠了。
“楊獄!”
劉長峰揚天長嘯,心神震怒。
長達半日的追逐,終于將他的耐心徹底耗盡,此時一聲長嘯,周身的罡氣頓被血色侵染,猶如一團火球般泛起濃烈的光華。
繼而,其足下重重一踏,洶涌的浪潮就好似帷幕一般沖起數丈之高,隨其罡風激蕩。
那無數水滴更好似暗器一般打向了四面八方。
同時,那一口青州聞名的四象弓,也首次被其拉成滿月,其上箭矢猶如被烈火鍛打一般通紅一片。
箭矢離弓之剎那,即有大片火光炸開。
遙遙觀戰的眾人只見火光迸發,似有龍吟虎嘯鳳鳴齊齊響徹,繼而,就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雄渾至極的內氣催發之下,長空留影!
這一箭,竟在半空分化為三。
一者長吟如龍,一者怒嘯似虎,一者飛騰展翅若一只暴怒的火鳳!
一時之間,大江之上盡皆失聲,哪怕是那驚濤拍岸之音,也被這箭矢破空之聲徹底掩蓋!
“四象箭!僅差一步就可大成的四象箭!”
林風的眸光一凝。
來往客船之上也是一片嘩然。
劉家早已不復往日,可四象箭這門箭術的名頭卻還是極大的,因為青州有名的箭術,僅有那么三門而已。
四象箭,是名頭最大的。
轟隆!
三道箭矢拉扯著長長的流光破空而舞,發出經久不息的雷鳴之音,這是真正的強大箭術!
“即將大成的四象箭…”
楊獄眸光閃爍,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四象箭之大成,為四象合一,劉長峰這一箭,已是即將大成了,僅憑這一箭,其已可穩穩立足于強者之列了。
這是破罡之箭。
聲勢之恐怖,不下于他在流積山戰場之中多次見到的神臂弩了!
而其準頭,比之神臂弩強出何其之多?
三箭破空之剎那,楊獄已感受到一股恐怖的危機鎖定了自己,這三只箭矢,自左而右、自后而前、自上而下。
鎖死了他一切可以騰挪閃避的空間!
必殺!
必殺之箭!
這一瞬,大濤江上再無雜音。
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這必殺之間,轟然而落,自三個方向圍殺而來,欲要將那立于江水中的少年人徹底射殺!
在場之人不乏高手,甚至可以看到那少年在箭矢破空之剎那,就展現出了驚人的輕身之法。
于江水虛空之中諸次變向,可在他們看來,這已然是徒勞了。
“結束了…”
箭矢離手的剎那,劉長峰的身子都不由一晃,被江水打濕了鞋子。
三箭而已,他甲子修持的內氣幾乎就盡數噴薄了出去,一時之間,甚至有些氣喘。
可他心中卻是一片快意。
這一箭,已是他習箭六十多年里,最為巔峰的一箭了。
“終于,等到了!”
幽沉的眸光之中映出四象之影,楊獄卻反而如釋重負。
已將四象箭修至大成的他,哪里會不知道劉長峰的殺手锏?
而一如其預料,他臨近大成,卻終歸沒有大成。
雖其內息深厚,能射出他此時都望塵莫及的四象留影之箭,可這同樣是射箭者,最為虛弱之時。
念頭轉動的同時,楊獄于虛空七次變向,旋即身子一沉,重重落下。
這一刻,他全身筋骨都為之舒展,血氣鼓蕩間,甚至可見其體表青筋奮起,雄渾至極的力量瞬間被其引至腳。
猶如巨象落水,濺起大片浪花。
浪潮翻滾間,楊獄身形瞬間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之中,只有一聲又一聲雷鳴般的炸響在夜幕中的大濤江上響徹!
弓開滿月!
箭射連環!
這一瞬間,楊獄射空了箭簍中本就不多的箭矢。
木流弓在呻吟,筋骨在摩擦,人與弓都似已不堪忍受,幾乎要同時折斷。
砰砰!
箭矢破空,霹靂連炸!
這一瞬間,洞穿浪頭的箭矢發出雷神出巡之音,雖是一人射箭,卻有著萬箭齊發的威勢!
稀薄的內氣無法如劉長峰一般虛空留影,可他強橫非人的體魄,也足以發出射穿罡風的箭矢!
而他自己,則在滔滔浪潮之中,極力跨越,踩踏著箭矢掀起的氣流、穿過重重浪花。
極盡而前!
即將大成,終歸不是大成!
四象者,春秋四季、風雷雨電、東北西南…
唯有四象大成,才會無有破綻,三箭齊發,終歸是有著破綻。
左右不得去,上下不得走、不得避、無法閃。
那就,直面而去!
“什么?!”
聽著道道雷霆破音之箭,劉長峰也是吃了一驚,旋即又是冷笑一聲:
“垂死掙扎,又有何用?!”
驚詫于楊獄哪怕是死都要箭射自己的悍勇,可這悍勇,無法彌補雙方之間的巨大差距。
四象箭射出,他的內氣為之一空,需要換氣,甚至可以說,是最為虛弱之時。
可他終歸是修成三尺內罡的如龍武者!
面對這道道箭矢的破空而來,劉長峰不閃不避,雙手接連拍擊,雄渾的掌力伴隨著罡風吞吐而出。
迎上道道激射而來的箭矢。
足下發力,踩踏水浪,周游六虛在此刻被運轉到了極限,板肋虬筋似也不堪重負。
恐怖的危機加身。
那內氣縈繞的四象箭沒入江水之中,洞穿了重重浪!
四象箭之恐怖,不在于其超越聲音的極速,也非是其強絕的殺傷,而是其絕不會射空的恐怖鋒芒!
這已不是箭矢,而是箭墻!
自三方擠壓而來,好似根本無法抵擋的箭墻!
唯一可行之處,只有前方!
楊獄敏銳的捕捉到,更沒有絲毫的猶豫。
他的五感攀升到了極限,周身毛孔舒展,感應著一切細微氣流的變化,避開了隱藏在滔天箭勢中的箭矢。
避開!
他心中低吼一聲,于不可能中接連三次閃開,避開了箭矢直接貫穿的可能。
任由那恐怖的鋒芒在他身上撕裂出一道道猙獰的傷痕,鮮血狂飆。
卻讓是踏步,
躬身,
拔刀在手!
夜幕之下,踏浪而行,這一刻,楊獄的速度攀升到了極限,洶涌的江水在他身側高高揚起,又如浪頭般裹挾著魚蝦拍下。
聲勢浩大,好似騎兵沖鋒,又如軍中大艦出行,破風斬浪。
“嗯?!”
以雄渾罡風震裂諸般箭矢,劉長峰的心中突生警兆,眸光一轉,就見得江水被攔腰劈開。
一人如龍般攪動江潮,狂奔而來。
一抹絢爛森寒的刀光斬破了漫天飛舞的水滴,更壓過經久不息的箭矢破空之音。
伴隨著震耳的長嘯,刀芒綻放,似斷了江河:
“老豬狗,納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