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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事了拂衣去

  夜黑月淡,大濤江上本只有微光。

  但此刻,所有人的眼前都好似看到了那一閃而過的絢爛刀芒。

  也包括劉長峰。

  “嗯?!”

  內氣將將耗盡,正處于換氣的當口,這一刀對于時機的把握實在太好,哪怕是劉長峰,瞳孔都不由的劇烈收縮。

  數十年修持,他的內息已然極為綿長,雖不至日夜流轉,生生不息的地步,可換氣之間隔,也只是微不足道的數個剎那而已。

  哪怕是身經百戰的大將,也未必能夠把握的如此之好。

  這小子居然…

  一驚之后,其就展現出自己驚人的決斷。

  強提的內氣運至指掌之間,卻沒有迎上撲面而至的刀光,也不曾打向周身煞氣騰騰的楊獄。

  而是猛然向下,重重拍在了江面之上。

  內氣狂吐,浪潮炸裂。

  森寒的刀光切割罡氣,發出刺耳的金鐵交鳴之音。

  劉長峰的雙眸發紅。

  一口內息生罡氣,罡氣雖是氣流的高速流動,可終歸是靠著內息來交互,隨著他內氣的不穩,罡風果然如他預料一般,被刀鋒貫穿。

  直擦著他的身子過去。

  血花飛濺!

  伴隨著一聲壓抑至極的低吼,劉長峰也借著這一次反震的力量,躍上半空。

  一道觸目驚心的刀痕自他下頜拉下,幾乎將他的胸腹整個刨開!

  但他,還是避開了這絕殺一刀!

  “小畜…”

  痛怒的嘶吼乍閃即滅,兇戾的刀光一擊不中,又自一個上撩!

  十步一殺!

  血氣翻滾如火燒。

  一刀不中,又是一刀,楊獄毫不吝惜自己的血氣與體力,任由氣流漫卷,水花潑灑,刀光猶如匹練般直追而去。

  濃烈的殺機之下,他的心中一片清明。

  強大的五感在他心中完美復盤出了以其身為中心,周遭數丈之內的景象。

  江水、怒濤、氣流、魚蝦、血滴、乃至于劉長峰的猙獰怒吼。

  一切,纖毫畢現。

  心念到,則刀鋒無有不至!

嗤嗤嗤嗤  一個人的揮刀,可以兇猛到什么程度?

  怒吼聲被生生憋回去的劉長峰,就見識到了。

  半日的追逐廝殺之下,他數十年積攢的內氣都已消耗殆盡,可這個年歲不到弱冠的鄉下小子,卻仍舊悍勇!

  甚至比之半日之前還要來的兇猛!

  這揮舞的刀光所向,無論是氣流還是水滴,統統都被斬了出去,其刀光舞動,猶如颶風呼嘯。

  刀刀不離他的要害。

  前后不過一剎,他已接連中了十數刀!

  “啊!”

  劉長峰目眥欲裂,再一次刀鋒及體之時,突的不在閃避,精悍的手臂猶如鞭子一般抽向了楊獄:

  “同歸于盡吧!”

  劉長峰面目猙獰,雙眸血紅,悍不畏死,好似要與敵同歸于盡。

  然而,就在楊獄刀鋒橫起的剎那。

  其竟絲毫不顧被割的皮開肉綻的手臂,猛然一個折返,借由這交手之力,一個后躍,飛向了距離最近的船只。

  憋屈卻又凄厲:

  “賢侄救我!”

  前一瞬,劉長峰心中尚且存著同歸于盡之年,可余光瞥見林家的船只之后,他的心神頓時動搖了。

  他只差一口換氣,就足可碾殺此人,又何必與其同歸于盡?

  “嗯?!”

  正自觀戰的林風、于長鏡皆是一怔,似也全沒料到這老家伙會有此一著。

  正在猶豫之時,就見得夜幕中刀光再度一閃。

  那持刀之人,竟根本無需換氣,更不需要借力,悍勇無匹的一刀,已再度劈砍而下。

  仍舊兇戾,仍然快極!

  “原來是林世叔,林風眼拙,竟全沒認出來!世叔放心,有小侄在此,絕無人能傷你分毫!”

  清朗的聲音足足傳出數里之遠,附近船只皆可聞聽。

  然而,林風的腳下卻像是生了根,根本不曾動彈一步。

  “你!”

  劉長峰勃然色變,驚怒已極,卻也來不及多說什么,強提最后一口內氣,反身而回:

  “同歸于…”

  話音戛然而止,一抹血色染紅了刀光。

  狂風揮灑之下,濃烈的血腥氣彌漫數十丈,那無頭身軀打著旋墜落大濤江。

  “這個當口,還敢三心二意?難怪你無法四象合一…”

  楊獄落下甲板,長刀一挑,拍落翻滾的頭顱,接住了四象弓,眉宇之間,煞氣不散,讓人望之身冷。

  很多時候,一念之差,就是兩種境況。

  劉長峰雖不擅近戰,可那也只是相對同階來說,事實上,其近身一戰,楊獄反而要捉襟見肘。

  罡氣可不止護身之功,也是殺敵之術。

  甚至于,最后若非其三心二意,想著逃離,雖不可能與他同歸于盡,但至少要給他留下比此時重的多的傷勢。

  現在念頭一閃,楊獄也不收刀,任由染血的長弓掛在刀上,冷眼望向甲板上的一干人。

  若非這艘船,劉長峰也不會生出僥幸。

  換而言之,他認為這艘船之上,有著足以匹敵自己的高手。

  半日追逐,一場廝殺,楊獄此時很是狼狽,衣不蔽體不說,滿身都是被罡風割裂的傷口,雖不致命,看起來卻觸目驚心。

  然而甲板之上的一眾人卻是刀劍出鞘,如臨大敵,隨著楊獄眸光掃來,除卻林風二人,其余人更是心頭發毛。

  眸光一掃,落在了林、于二人身上。

  二人,也正自打量著他。

  “這人似乎有些眼熟…”

  林風心中泛起這個念頭,也提起戒備。

  “以弱勝強,閣下真乃人中之龍。是在令在下佩服不已。”

  于長鏡遙遙抱拳:

  “白龍軒于長鏡,這位是青州林家的林風公子,敢問兄臺高姓大名!”

  “白龍軒,四大家。”

  楊獄微震長刀,四象弓飛起落入其掌中:

  “這可真是太巧了。”

  于、林二人微微一怔,不知此人說什么。

  “要打要殺,稍微靠一靠。”

  楊獄也不理于、林二人,一甩手,不知從哪里摸出來一粒金豆子,丟給了甲板上如臨大敵的水手:

  “這,算我買的…”

  買的?

  那人似被金豆子嚇了一大跳,正自疑惑間,就覺得身子一涼,這才驚覺。

  他動都沒動,自己的上衣,居然就被扒走了…

  “楊兄弟真是好輕功!”

  林風撫掌一笑:

  “那劉長峰與我家倒是有些淵源,可那算不得什么。一條老狗而已,楊兄樂意殺,也就殺了。

  若是因為他,讓楊兄與林某人有了介懷,那可是千不該、萬不該了!”

  劉長峰他認得,可也就認得而已了。

  日薄西山的劉家,本已是他們餐桌上的佳肴,此人殺了已跨入第四關的劉長峰,對他來說可是個大大的好事。

  可笑那老家伙,居然會想著向自己求救,可惜,可憐…

  “看來你們的確不認識我…”

  于、林兩人都有著表露了善意,似乎還有心結交自己,楊獄卻無喜色,反而微微一嘆。

  不過,這也正常。

  他出黑山不過半年,名氣即便再大,也傳不得人人皆知的地步。

  “楊兄此言何意?”

  林風眉頭擰起,一個仆人打扮的青年已匆匆上前,低聲道:

  “少爺,這人就是六扇門那個‘楊砍頭’,殺了司馬楊的那位銅章捕頭!”

  “楊砍頭?”

  于長鏡的眸光一動,面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黑山,楊獄?!”

  “你就是楊獄?!”

  這下,林風也想起來了為何自己會對此人有些熟悉了。

  前些日子他剿滅一籠水寨群匪之時,曾在其中見到過這人的畫像,似乎是上了長留山的綠林追殺令。

  “楊某都多長時間沒砍頭了?怎么還有這么個諢號?”

  將他買來的上衣系在腰間,楊獄微微一嘆,似有不滿,這口劍,他都背了多久了?

  怎么就沒人給來個刀劍雙絕的名號來?

  “呵呵”

  林風嘴角抽搐,忘了一眼甲板上兀自沒閉上眼的劉長峰。

  多久?

  能有多久?

  “小半年前,南山毒龍鎮,殺了我家師弟陸萬川的,就是你?”

  于長鏡眸光微瞇:

  “據說,將我那不爭氣的師叔送進鎮撫司大獄的,也是你?”

  “閣下要找我尋仇?”

  楊獄語氣冷淡,長刀仍未回鞘,整個人似有煞氣縈繞:

  “索性今日碰上,不如一并解決了罷!”

  青州勢力盤根錯節,白龍軒自然不是靠著一個陸鳴就能扳倒的,若如此簡單,他們也活不過數十年前那一次‘伐山破廟’。

  “尋仇?為何尋仇?那陸鳴結交匪類,取死有道,門中尚且不理會,我如何會在意?”

  于長鏡啞然失笑:

  “若天下被斬之人的同門親友皆報復公門之人,這天下,豈非早就亂了套了?”

  這下,楊獄倒是有些啞然了。

  在他的預想之中,這些武林宗門應當是十分團結,如今看來,似乎不是這么一回事?

  “楊兄廝殺辛苦,不如在此小歇?”

  林風帶著笑意邀請。

  “不必了,楊某公務纏身,就此別過了。”

  楊獄搖頭拒絕,足下一點,落入江中,抓起劉長峰的無頭身軀就走,幾個起伏,已是去的遠了。

  “楊獄,楊砍頭…”

  注視著楊獄遠去的背影,于長鏡眸光閃爍,若有所思。

  林風的面色卻是一沉,一腳將那亂發遮面的頭顱揣入江水之中,拂袖離去:

  “不識抬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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