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好的箭手,輕易是不會開弓的。
劉長峰,毫無疑問是個好的箭手,除卻木林府城中的那一箭之外,他再未放一箭。
可不放的箭,更危險。
追逃之中,楊獄始終要留著三分力警惕身后,無法全力奔行,是以,哪怕周游六虛再如何精妙,兩人的距離仍是在不斷的靠近之中。
“擺脫不了…”
數次變向仍無法擺脫如芒在背的危機,楊獄心念一動,足下一點,隨風而起的同時,彎弓搭箭。
這一瞬間,楊獄的精神拔升到了極致,超人一等的五感也盡數催發出來,涌動的內氣讓他的七竅發脹。
幾乎是劉長峰警覺的剎那,破音一箭已伴隨著雷鳴也似的炸響呼嘯而來。
“在老夫面前也敢玩弓?!”
箭矢逼近,劉長峰心中獰笑一聲,顯現出其高超至極的武功、箭術。
楊獄的眸光一凝,就見這老家伙,在極速跨行之中,陡然探出一臂。
金鐵炸響,這是箭矢洞穿罡風之音,劇烈摩擦之音,令人牙酸。
繼而,其猿臂一塌,按住劇烈彈抖的箭尾,驟然一個翻身,竟已消去箭上的磅礴大力,搭上了拉成半圓的四象弓之上!
借你一箭,還殺于你!
霹靂炸響,箭若流星!
楊獄松開的弓弦尚未彈抖,攜帶著濃烈危機的箭矢已然逼近!
“好!”
見得這一幕,哪怕楊獄都不得不動容。
自學成四象箭以來,他還是首次見到自己的箭被人反擊回來,面皮一緊,心中卻升起莫大的戰意。
音波炸響,這不是箭矢再發,而是楊獄借助自己旋轉之力,將手臂當成鞭子甩了出去!
“嗯?!”
一箭射出,劉長峰的眼皮也是一跳:
“這小畜生…”
他的目力極強,哪怕在狂飆之中,也看的清楚。
楊獄這一甩臂,展現出來的力量簡直驚人,其指掌所過,竟在空中蕩起了實質一般的漣漪。
更有一團又一團的白色氣泡在其手臂四周炸開,發出龍吟虎嘯也似的霹靂炸響之聲。
低沉的炸響一閃而過。
楊獄踏風而轉身,一如劉長峰一般,按住了那足以洞穿城墻的箭矢,任由筋骨摩擦炸響,生生將其按在了木流弓上!
“不錯的把戲,那就玩玩!”
楊獄身軀后仰,足不沾地,卻仍是長嘯開弓,霹靂也似的箭矢再度襲向劉長峰!
“如此箭術,如此體魄…”
見得這一幕,劉長峰徹底動容。
他這一箭,固然是隨手而發。
可他是什么人?
青州劉家之主,軍中射方戟校尉,縱是青州軍中,能與他比箭的也沒幾人,而那,還是未跨入第四關之時的他。
以他如今的內氣、力量,他自問,縱使是青州軍中與他其名的那幾人,也再無可能與他相比。
然而,這個年歲不如自己三分之一的鄉下小子,竟然接下了他的箭,哪怕是隨手一箭。
可他,接下了!
“這樣的箭術天才…”
凌厲的箭鋒之下,劉長峰竟緩閉雙眸。
他一生嗜箭如命,畢生都在追尋天意四象箭,追尋箭術極致,對于箭術的熱愛,在這一瞬間甚至壓過了他心中的殺意。
親手扼殺這樣的箭道天才…
劇烈的彈抖之音。
帶著劇烈摩擦味道的箭矢,在劉長峰的眉心三尺前停下,罡風激蕩,這箭矢都彎曲了起來。
卻仍是寸寸前進。
“呼!”
再睜眼,劉長峰眸光中的紅光已然散去。
在他的注視下,玄鐵箭矢徹底裂開,伸手,握住滾燙的小半箭頭,劉長峰木然一嘆,不無惋惜:
“為何不是我兒子?”
此時,夕陽漸至尾聲,夜幕即將來臨。
木林府外的荒原之上,兩大神箭手于追逃之間,展開一場無人可見的驚人對決。
大濤江上浪滔。
雖解凍不久,可這大江之上的貨船已很是不少,不但有著貨船、行船、更有著觀潮的文人墨客。
自然,更多的還是靠水為生的漁民們。
“江上望夕陽,別有一番風味。”
一艘東西十數丈,三層之高的樓船甲板上,有人在遠眺夕陽。
以此遙望,只見大江的盡頭都是一片血紅,江水綿綿,似與云天接壤,十分之壯麗好看。
說話之人,著文士長衫,束發在后,卻又半散于前,長相俊美,卻沒有陰柔之氣,因為其背后,有著一把足人高的長刀。
“林兄的心情似乎頗好,可是前些日子與南嶺劍派‘趙武勝’交手后又有所悟?”
甲板上,人不少。
只是多是伺候的下人、仆從,真個站的直的沒有幾個,含笑踱步的藍衣人,算是一個。
“趙武勝的北斗玄天劍造詣雖遠不如其師王劍豪,可也算得上精妙絕倫了。一番交手若無所得,豈非顯得我林風太過愚鈍?”
自稱林風的白衣人淡淡一笑,回過神來,長長的眸子望著藍衣人:
“反倒是于兄,何時讓林某見識一下你們白龍軒的‘白龍掌力’?”
“于某學藝不精,豈敢在行家面前賣弄?輸給林兄倒不算什么,可丟了門派的面子,門中總歸是說不過去。”
藍衣人擺擺手,婉拒了林風的邀戰,轉而道:
“林兄此次外出,可是要挑戰‘林公子’?”
本還有些雜音的甲板頓時安靜了下來,只有濤聲依舊。
林,是青州大姓。
姓林的不知幾千幾百萬,可‘林公子’只有一人。
那就是位列‘青州四公子’的林白。
“于長鏡啊于長鏡,你這話,可不安好心。”
林風啞然,臉上笑意收斂:
“有些話,亂說,可是會要人命的。”
“于某失言。”
于長鏡也不辯駁,行至桌前,舉起酒杯:
“自罰三杯,自罰三杯。”
他笑著賠罪,心中也在笑,卻是冷笑。
林家位列青州四大家,族中算上旁系怕不是有數十萬之眾,可林公子,一代卻只有一人。
往年的林公子,皆是出身主脈,且多是嫡系,即便不是,也不差幾代。
唯有此代的林公子,出身旁系。
而林風,則是這一代,林家主脈,天賦最佳的幾人之一,心中若無挑戰林白之心,他是怎么都不信的。
事實上,船上也沒人會信。
“一日不化龍,終歸無法在青州立足啊…”
接過于長鏡遞過來的酒杯輕晃著,林風微微搖頭,將雜念壓下心底,道:
關于此番剿匪,于兄如何看法?”
“剿匪?”
于長鏡略微沉吟后,開口了:
“什么都聽、什么都做、什么都做不好…”
“哦?”
林風微微挑眉。
“徐文紀兩朝元老,門生故吏遍布天下,便是咱們這位重傷多年的老王爺,當年都是他的好友。
他的話,咱們自然要聽,也要去做。只是…”
于長鏡微微一笑:
“力有未逮,如之奈何?”
“怕沒那么容易,這老家伙,可也是在江湖里廝混出來的老江湖。”
林風卻不太樂觀。
他離家雖久,卻一直留意著家族的事情,很清楚,這幾個月里,很是吃了些虧。
“哪怕他有再大的神通,勢單力薄又能成什么事?”
于長鏡微微搖頭:
“更何況,長留山也沒那么簡單,冀龍山的武功,只怕已然大成了,方其道追殺其數月后折返,只怕也是知道拿不下他吧…”
“長留山…”
林風飲盡杯中酒,隨手拋杯入江,眸光幽沉,泛著思量:
“一個落第秀才,短短時間練出這般驚人的武功,還拉出如此強橫的山頭。這所謂的長留大盜,真不是那聶文洞養寇自重嗎…”
“養寇自重?絕無可能!”
于長鏡卻是斷然否決,見林風疑惑,方才道:
“你忘了,冀龍山被逼反之時,那位青州大象還未開拔邊關嗎?他在時,聶文洞可還是百姓們交口稱贊的‘老父母’…”
“魏正先?”
林風眸光微沉。
青州勢力復雜,高手繁多,可真正的第一人,只有這位青州大將軍。
相傳,其換血之處,雙臂已有四象不過之力。
后來,更是在流積山戰場廝殺磨礪出一身戰場武道,后來,在跟隨西府趙王伐山破廟之戰的過程之中,不知學了多少宗門的武功。
一人兼了江湖、軍伍兩家之長,極為可怖。
若非因為老王爺病發,邊關有了異動,冀龍山可未必敢聚義長留…
“咱們,姑且當是去看戲了。這般多的大高手,真是讓人期待啊…”
夕陽已無,夜幕降臨,林風也無了談興,轉身就想會艙。
突然,他的耳朵一動。
“這是…”
于長鏡的眸光也是一凝,兩人對視一眼,紛紛望向江岸一側的山林。
隱隱間,似有悶雷之音響起,且越來越近。
“高手交手?”
兩人對視一眼,皆是有些驚訝。
夜幕之下,兩人自然看不清遠處山林,但隱隱間,就有著感應。
林風叫住了船只,未多久,就聽得一聲聲炸響自遠而近,極目眺望而去。
就見得兩道人影一前一后竄出山林,于空中碰撞一次后,各自后撤,齊齊拉弓。
弓弦彈抖,宛如雷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