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若依的劍冰冷地貼著秦源的脖子。
從理論上說,此刻只要她輕輕一用力,秦源的狗頭就會飛起來,在空中至少完成七百二十度旋轉,然后掉到地上滾出十米遠。
如此危急的時刻,阿大、阿二、阿三、阿四竟然無動于衷,還是躺在他的懷里一動不動,似乎就等著看好戲的樣子。
“你看你不想活了屬于是。”
蘇若依順著秦源的話冷冷地說了一句,順便輕輕地撓了撓手腕,手腕的傷口剛剛愈合,還有些發癢。
她想過秦源與普通太監不同,但是怎么也沒想到他會如此的與眾不同。
這些年她行走坊間時,也經常碰到不知死活的市井無賴調戲她,但無賴們說的,也無非都是些常見的淫詞穢語罷了。
像秦源這樣角度清奇、說詞新穎的調戲之法,她當真還是頭一次遇到。
關鍵他還能說得一本正經、振振有詞的,這就讓蘇若依更難理解了。
如此姑娘家的私密事,他是如何做到臉不紅心不跳說出來的?
在他眼里,自己是那么輕佻的女子嗎?
還是他根本沒拿自己當女子看?
簡直豈有此理!
想到這里的時候,蘇若依又緊了緊手中的劍。
她發現自己其實最在意的,就是最后那兩個問題。
可是,為什么自己要在意一個太監,拿不拿自己當女子呢?
到底是他動機不純,還是自己想多了…等下,他一個太監,哪來的動機?
這么一想,蘇若依就突然覺得自己拔劍的動作有點奇怪,可是…拔都拔了,再收起來是不是有點尷尬?
嗯哼,管他的,現在自己就應該表現出很兇的樣子,這樣尷尬的就是他了!
秦源看著一臉殺氣的蘇若依,在心里徒嘆一聲奈何。
但還是不甘心!
于是腦袋稍稍往旁邊偏了一點,抱著試一試的想法,他又認真地解釋道,“蘇姑娘,我秦源一生,自問頂天立地、問心無愧,此番與你說這些,完全是事出有因。你就不能…幫個忙嗎?”
事出有因?幫忙?
看著一臉執著的秦源,蘇若依秀眉一蹙,微微沉吟一番后,她驀地恍然大悟。
破案了!
他,肯定是信了那種邪士方術!
在清正司五年,蘇若依不僅抓過妖,也抓過不少邪修士——不是百家,而是那種喪失道德人倫的真正邪修。
那些邪修中,就一種是專門搜集女孩子…那種血的,據說煉出丹藥來,就可以在那種事上…非常兇猛。
所以以訛傳訛之下,小秦子不會是覺得,搜集了那種血,就可以真的重新…變回男人吧?
一想到這,蘇若依看秦源的眼神,就又心疼又嘆息了。
哎,小秦子一腔豪情仍有男兒志,他想找回男兒身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可,那種事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若是當真可以,后宮那些有權有勢的太監們,不早就變回男兒身了?
換句話說,如果連后宮的太監們都知道此方,那劍廟會不知么?劍廟若是知道,早讓清正司去查那些太監了。
可直到現在,自己都未曾聽說有人用過此方,足以說明這是無稽之談。
誤信謠言倒還好,關鍵司正大人曾說過,如果人沉迷邪修,就會漸漸入邪成魔,小秦若是執著于此念,怕是將來也會…
蘇若依不想哪天自己親自去抓秦源,于是她便著急起來。
收了劍,她調整了下情緒,認真地對秦源說道,“小秦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理解你的痛苦。可是有些事已經是事實了,就不能再勉強了。”
“不是,”秦源奇怪地看了蘇若依一眼,“我的意思是,你的血很神奇對吧?所以我想研究一下,看看它除了救人之外,還有沒有別的功效。”
“比如呢?”
“比如…”秦源想了想,覺得現在還不是跟蘇若依說仙氣之事的時候,于是只好說道,“現在我還不方便跟你講,但是如果研究出來,我敢肯定絕對很有用!”
蘇若依輕嘆了一聲。
確定了,自己猜的沒錯。
“小秦子,你為什么非要執著于此呢?”
“我一個太監,無欲無求的,有個執著的事不好嗎?”
他果然直接承認了!
蘇若依覺得有必要攤牌了。
于是說道,“小秦子,你這樣下去會入邪的,到時候你自己都控制不住你自己…你要是真的心中煩悶,以后我可以多去陪陪你的,今后我們就…情同姐妹好嗎?”
“啊?”秦源一臉懵逼。
為什么突然情同姐妹了?
蘇若依認為,小秦子之所以執著于做男人,定然是想法上沒有轉變過來。
最主要的是,他心中的那一腔男兒豪情,尚未熄滅。
雖然她承認,自己很欣賞小秦子心中的那份豪情,甚至當日他在湖畔舞劍長吟的英姿還時常在腦海出現…
但她還是決定,寧愿讓小秦子沒了那份豪情,斷了那份心思,也不愿看著他漸漸墮入魔道。
所以,蘇若依想以姐妹待秦源,好讓他意識到,跟他身份更接近的應當是女人。
這么一來,他興許會放棄重回男兒身那種不切實際又危險的執念!
想到這里,她便主動上去,坐到了秦源身邊,然后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
說道,“小秦子,以后呢,你有什么心里話都可以跟我說,我有什么心里話也會跟你說的,好不好?
你好好的,不要再去想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我長你一歲,以后我便是你的姐姐,我雖不能叫你妹妹,但我們情同姐妹,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秦源震驚了,這特么什么意思?
她為什么突然會有這種想法,手好滑啊?她是不是誤會什么了,手好嫩?她到底在想什么,手好柔啊?
啊等下,要這么說的話…
秦源當時就熱淚盈眶了。
閉上眼,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后哽咽著說道,“蘇姑娘…你為何待我如此之好?”
蘇若依確定他一定是聽明白自己的話了,但是看到秦源那痛苦而糾結的神情,她又有些于心不忍。
是呢,讓他徹底放棄男兒心思,當如同切膚之痛吧?
于是,蘇若依也深吸了一口氣,給自己做了個心理建設。
小秦子為救自己不惜拼命,現在自己怎可眼看他墮入邪道而袖手旁觀?
自己小小之犧牲,換小秦子重回正道,又有何不可?
況且,他說到底也只是個十六歲的小太監罷了,也這…算不上什么犧牲!
于是——
她以一個成熟姐姐的架勢,輕輕地把小秦子摟入了懷中。
又盡量嘗試著用她最不擅長的溫柔語氣,寬慰道,“因為我們一起歷經過生死的,這番感情怎是外人可比?
小秦子,我答應過你的,如果還有來世我一定做你妻子,你放心我不會食言的。所以,這一世你就放下執念吧,我同樣會待你好的。”
蘇若依說完,很有成就感地吸了口氣,她覺得自己正在拯救小秦子。
秦源頭埋在蘇若依的脖子和肩頸之間,只覺陣陣幽香入鼻,很快又從鼻腔傳達至大腦,至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溫香軟玉,如醉臥花叢。
但,幸福來得實在太突然,所以他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
這特么,真不是釣魚執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