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只是說,諾亞死了個女工。
后面就變成了,諾亞廠里出了大事故,死了個女工。
再后來,就成了諾亞有人被弄死了,還是個女的。
陸懷安回市里,就聽說諾亞現在黑得很,居然有女工被弄死了,還把人老公給抓起來了。
說的有鼻子有眼的,說他們還把人娘老子都給抓派出所去了。
多黑暗吶!
陸懷安真的無語了,但是現在派出所這邊還沒確切消息,他也不好去給人說,說了也沒人信,只會覺得他心虛。
“真是氣人。”沈如蕓想想都郁悶,忿忿的:“難道我們只能吃這個啞巴虧?”
“那還能咋地。”陸懷安神色很疲憊,洗完澡出來就癱躺椅上懶得動了:“先等等吧,等所里有了消息再說。”
他們沒動靜,外界傳的就更兇了。
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信的人是不少。
當天晚上,好幾個電話打了過來,都是說可以幫他擺平的。
有的裝模作樣,先是打感情牌,后面才扯到這案子。
有的就是開門見山,直接談條件。
陸懷安一一解釋,婉言謝絕了。
他反正都報過警了,該怎么判怎么判,他有什么好擺平的?
這當口伸手或者接受幫助,倒顯得他好像做賊心虛一樣。
再晚點,郭鳴都打了電話過來。
陸懷安很坦然,也是事實求是地說的:“反正事情就是這樣子的,我沒有做錯什么,人是死了,出于人道主義,我會把她的工資如期給她,后面如果小孩有需要幫助的,我也會盡量拉一把,但如果是訛詐,我就不慣這毛病。”
都是農村里出來的,大家什么德行其實都明白得很。
如今大家文化水平都不高,道德感也不怎么強。
今日因著有人死在他們村里,甚至他們村里人都沒瞧著,就因為把尸體送他門口哭一場,陸懷安就賠錢的話,明天說不好就有人直接死在他門口,哭著喊著要他賠命。
聽他這么說,郭鳴神情也嚴肅起來,慎重地道:“這個口子不能開。”
不僅不能開,而且這事還得從嚴處理。
聽說毛金旺真的被關起來了,不少人又覺得陸懷安做事有點狠。
本來死了老婆就已經挺慘的了,自己還被關起來了。
而且他們也只是想要點錢,陸懷安那么有錢,給點給他們怎么啦。
好歹夏梅也在他們廠里做了那么久,又留下一個可憐巴巴的小孩子,這廠長做的太沒人情味了。
這話傳到陸懷安耳朵里,他簡直氣笑了:“好唄,啥話都讓他們說了。”
他給錢,就是心虛。
不給錢,就是沒人情味。
陸懷安還真就一毛錢都沒給,專心等所里的消息。
這年頭苦在沒有監控,不過就算有,也沒可能在他們這山里裝。
反正派出所的人連著幾天都來了村里,各處都做了勘查。
陸懷安早打了招呼,諾亞的人全程無條件配合。
讓干啥就干啥,想查啥文件查啥文件。
反正他們證件齊全,夏梅也是正常雇傭,絕對沒有任何問題的。
這事還沒出結果,市里的書記就叫了陸懷安過去談話。
一進去,還是一屋子的人。
這回,他們倒是不拐彎抹角了。
對于陸懷安之前提的要求,接手淮揚就得讓淮揚改名,他們最終討論過后,還是不予同意。
但是現在廠里人手過多,分配的任務太少了,產能提不上來,閑人多了養不起。
他們希望陸懷安能解決一下這批人手。
“剛好你的機械廠也在建設了,這批工人都是熟手來的,在淮揚做了好些年,過去直接就能上手,也算是雙贏,陸廠長,你覺得呢?”
陸懷安皺著眉頭,心里老大不樂意。
他覺得,不怎么樣。
且不提這些人是不是熟練工種,首先的問題就是他廠子都還沒建成呢。
機器都沒進場,現在還屬于一個工地階段,要這么多人干啥?
“我這邊,現在還沒打算招工呢。”陸懷安摩挲著杯沿,沉吟著:“而且,淮揚是制衣廠,我這邊是機械廠,工種都不一樣,上崗一樣是新手啊。”
而且淮揚這邊選人又不是直接拿張紙劃拉下去劃到誰是誰,肯定會挑挑撿撿的。
到時這些難搞的,事多的老油條,全給劃拉到他機械廠里頭。
怎么管?
要撿也是撿漏,誰想撿垃圾。
有人推了推眼鏡,笑著道:“但是他們有工作經驗,上手肯定也比新手要快些,而且已經上過班的,習慣了工廠的節奏,管起來也更輕松不是?”
這純屬搞笑,陸懷安也不想跟他們爭辯,只是陳述著事實:“況且我這邊不是國營,工人能愿意轉過去?”
這個倒是說到點了。
如果是讓工人們直接調到諾亞去,畢竟工資和效益好太多,家里條件差的,說不得真會答應。
但這是調去機械廠。
機械廠這個吧,市里頭也有。
那設備,三天兩頭壞,也沒做過啥完整的機器,基本就是出些零件。
活多又辛苦,錢也不多,工人們都可羨慕制衣廠的工人了。
因此,真要提出來調去機械廠,肯定很多人不愿意的。
只是這個當然不能給陸懷安知道。
“他們哪能不愿意呢,肯定都愿意的。”
陸懷安笑了笑,見領導們臉色都不大好看,知道這事差不多是他們最后的讓步了,便沉吟片刻。
“行吧。”
見他點了頭,眾人面色一緩。
陸懷安皺了皺眉,慢慢地道:“不過這人選,我需要自己選,當然,我也不挑,就是直接從花名冊上劃拉。”
這也是正常的,眾人點頭。
“然后過去的話,就希望他們完全脫離淮揚,過去了就是新人,所有人得聽從我的指令,不能出現倚老賣老的情況,不要說自己是淮揚的工人就不聽使喚,而且我現在也要不了,得是等到我工廠開工的時候才能招過去,現在只能說先劃拉一下人選。”
先拖著吧,后頭淮揚還不定咋樣呢。
既然他都考慮到工人過去聽不聽話了,看來也是真心實意的想為淮揚分擔。
眾人對視一眼,也知道陸懷安說的是實情。
一直沒說話的書記推了推眼鏡,笑瞇瞇地贊了陸懷安一句,才點點頭:“那行吧,就先這樣定了,小郭啊,這事你盯著點。”
突然被點名的郭鳴懵逼地抬起頭,硬著頭皮含笑應了。
等人散去,他立刻垮下了臉。
“唉,我這是什么命。”
就因著他之前跟陸懷安打交道多,回回交待他的事他都給完成得妥妥的,上頭現在是只要為難的事,只要跟陸懷安搭邊的事,基本都會叫他過來。
郭鳴心情復雜,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好事。”陸懷安伸了個懶腰,近幾天一直壓抑的心情都松快不少。
接點工人,而且還是預約的,已經比他想象的要好多了。
他是真的不想這時候接手淮揚的,傳出去還怕被人說他侵占國家財產。
天知道,他是真沒這想法的。
只是淮揚尾大不掉,如果不改性質,他真的無從下手,管都沒法管。
現在倒好,省事省心。
郭鳴還挺替他可惜的:“別的不說,淮揚廠房是真不錯。”
廠房多大啊,位置也賊好。
“誰說不是呢?沒這財運。”陸懷安附和著,心里頗不以為然。
這燙手山芋,沒塞給他,他已經很慶幸了。
這錢,他寧可不賺。
他們一道去了淮揚,當著新廠長的面,直接拿了花名冊,一頁頁劃過來。
淮揚現在一共八百多名工人,劃三分之一的名字。
陸懷安是每個工種挑一些,不分年齡性別,隨意挑選的。
也沒按順序來。
廠長也無所謂的態度,倒是一邊的主任臉色很是難看。
“當然,現在只是劃一下名單,不調人走。”郭鳴怕他們誤以為現在就把人調過去,解釋了一下:“機械廠這邊真正開工的時候,才會把人調過去。”
順帶著也說了一下陸懷安的要求,過去就不再是淮揚的工人了,所有福利制度一律按照機械廠的來這些。
郭鳴頓了頓,平靜地道:“這也是領導的意思。”
原本還頗有微詞的主任,聽了這話頓時閉上了嘴。
算了,廠長都不在意,他管這么多做什么呢。
郭鳴帶了本子來,一個一個地把名字全抄上了。
這也是防止他們后面換人。
陸懷安百無聊賴,偏偏還真得在這干等著,也是挺無語的。
閑著也是閑著,他索性去廠里轉轉。
車間主任想了想,反正都這樣了,也沒啥好遮掩的了。
直接跟過來,連陸懷安要去車間轉轉都沒拒絕。
進了車間,陸懷安皺了皺眉。
第一個印象,就是亂。
看到工作的工人,更是感覺心情很糟糕。
他們毫無熱情,一個個面色灰敗。
有的在打著呵欠,隨意閑聊。
甚至可以來回走動,角落里還有人在磕瓜子。
看到人來,也就打起精神踩踩機子,但一眼就知道,他們只是在裝裝樣子。
機子旁邊的架子上,都一層的灰。
更不用說他們連帽子都沒有。
陸懷安看著,忍不住有些擔心:“你們這,不戴帽子的嗎?這挺危險的。”
“啊?”車間主任沒明白他的意思,有些奇怪:“戴帽子?什么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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