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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七章 謀劃

  齊府書房內,檀香裊裊,卻驅不散那股暗流涌動的緊張氣氛。

  齊牧見顧千帆已被自己先前的話語激起了義憤,知道火候已到,便進一步壓低聲音,身體微微前傾,做出推心置腹之態,聲音低得幾乎只有兩人能聽見:“好!賢侄有此志向,不愧為顧家之后!老夫沒有看錯人!”

  他先重重肯定了一句,拍了拍顧千帆的手臂,以示鼓勵,隨即,他面色轉為愈發凝重,眉頭緊鎖,憂心忡忡地道:“然則,賢侄亦知,蕭欽言此人,絕非易與之輩。”

  “其人心機深沉,手段狠辣,于朝堂經營多年,黨羽遍布樞要。如今更是躋身閣臣之列,圣眷正濃,聲勢一時無兩。我輩清流,雖占據道義正統,有首輔韓公這等德高望重的元老坐鎮,但次輔錢公乃江南一系,心思難測。”

  齊牧搖搖頭,面上更是沉重:“而閣臣沈大人背后站著的勛貴軍功集團,向來與吾等文臣并非一心,在此事上態度更是曖昧不明。”

  他觀察著顧千帆的神色,見其聽得專注,眼中閃爍著對“巨奸”的憎惡和對“正道”的渴望,便繼續引導,語氣帶著一種發現關鍵破局的銳利。

  “故而,若僅憑常規章奏彈劾,如同隔靴搔癢,非但難以撼動其分毫,反而可能打草驚蛇,令其有所防備,屆時再想除奸,便是難上加難!”

  顧千帆聽到這里,心中焦急,忍不住追問:“世叔,那依您之見,該如何是好?難道就任由此獠禍亂朝綱嗎?”

  他年輕的臉龐上寫滿了不甘與急切。

  齊牧眼中精光一閃,知道魚兒已經上鉤。

  他捋了捋胡須,身體靠得更近,聲音壓得極低,仿佛在透露一個天大的秘密:“賢侄莫急,天無絕人之路。如今,正有一個絕佳的機會,雖險象環生,卻可能直擊要害,畢其功于一役!”

  “是何機會?”

  顧千帆急切地追問,眼睛緊緊盯著齊牧。

  “皇城司!”

  齊牧吐出這三個字時,刻意停頓了一下,觀察顧千帆的反應。

  果然,顧千帆臉上露出了驚愕和一絲本能排斥的神情。

  這也正常,對于自幼受儒家正統教育的士子而言,皇城司確是聲名狼藉的“鷹犬”、“酷吏”之所。

  齊牧早有預料,立刻解釋道:“賢侄,你莫要因其聲名而小覷于此。”

  “皇城司雖為爪牙機構,為清流所不齒,然其乃天子近衛,掌宮禁宿衛、刺探京畿乃至天下情報之權,能接觸到無數機要秘聞!”

  “這正是洞察蕭欽言一黨結黨營私、不法勾當的最佳所在!其重要性,堪比軍中斥候,關乎全局勝負!”

  他見顧千帆神色有所松動,繼續剖析關鍵人物。

  “況且,執掌皇城司的使尊雷敬此人,”齊牧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乃是宦官出身,貪婪短視,心胸狹隘。”

  “他以殘缺之身位居此要職,最渴望的便是得到外朝文臣,尤其是吾等清流的認可與支持,以此來穩固他那看似顯赫實則如履薄冰的權位。”

  “此人,極易加以利用、掌控。”齊牧斷言。

  “你若能以新科貢士之身,主動投效皇城司,”齊牧的目光變得深邃,刻意點明,“憑借你的才干學識,以及…以及你與蕭欽言那層無法抹去的血緣關系…”

  說到這里,齊牧頓了一下,目光坦誠地看向顧千帆,仿佛毫無隱瞞:“賢侄,此事世叔不便虛言。”

  “雷敬之輩,必然也會看中你這層身份。但這并非壞事!正如古語所云,‘處身者,不為皎皎之操,觀世者,不以冥冥墮行’,大丈夫行事,當論跡不論心,論心自古無完人。”

  “重要的是你心中秉持的公義!利用此身份作為進身之階,打入其核心,獲取信任,方能成就大事!”

  顧千帆聽到這里,臉色微微變化,嘴唇動了動,想急切地辯解自己與蕭欽言絕無瓜葛。

  齊牧卻仿佛早已料到,搶先一步,用力握住他的手腕,語氣無比誠懇地打斷他:“賢侄莫要多言!世叔自是信你!”

  “否則也不會與你推心置腹至此!你身上流著顧氏清流血脈,你母親乃我世交之女,你的品性,世叔豈能不知?正是因為你與蕭欽言并非一路人,世叔才敢將此重任托付于你!”

  這番連消帶打,既點明了利用關系的現實必要性,又給予了充分的“信任”和道德支持,徹底打消了顧千帆的顧慮和抵觸。

  齊牧的聲音變得更加充滿蠱惑力,為他描繪出一幅壯闊的藍圖:“想象一下,屆時,你身在皇城司中樞,猶如一把插入敵人心臟的利刃!”

  “蕭黨的一舉一動,他們的密謀,他們的罪證,都將通過你之手,源源不斷地傳遞出來。待時機成熟,我們在外發動御史言官,連章彈劾,你在內提供關鍵鐵證,里應外合,必能一舉將這禍國殃民的巨蠹連根拔起!”

  “此舉雖九死一生,然功在社稷,利在千秋!不僅是肅清朝綱,更是向天下人證明,向你母親證明,你顧千帆,是頂天立地的忠臣義士,與你那權欲熏心的生父不同,走的完全是兩條路!這才是真正地為你顧家證明清白!”

  “這…”

  這番話,將“為國鋤奸”的大義、“舍身取義”的悲壯和“證明自我”的渴望完美地結合在一起,如同最熾烈的火焰,點燃了顧千帆年輕而熱血的心臟。

  尤其是齊牧提起的母親,更是讓他想起了蕭欽言為了權勢而拋棄自己母子!

  “好!”

  顧千帆咬牙應下,眼中劃過一絲堅定之色,道:“世叔,我…我就進…皇城司…”

  對此,齊牧心疼地拍了拍顧千帆的肩膀,卻是什么話也沒說。

  顧千帆對齊牧描繪的“里應外合”的完美圖景,他深信不疑,全身心都被一種崇高的使命感所籠罩,只是,他卻是全然忽略了人性的可怕。

  沒有瞧見其中可能存在的巨大風險、復雜的人心算計,以及齊牧借此機會將清流勢力滲透進皇城司,增強在與勛貴集團爭斗中籌碼的深層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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