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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八章 “失算”

  門簾落下,徹底隔絕了外界。

  曹大娘子臉上的卑微感激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她猛地轉過身,因著狂喜,腳步甚至有些發飄,幾乎是小跑著回到屋內。

  她一把抓住女兒曹錦繡的手,那雙眼睛亮得駭人,壓低了的聲音卻因激動而尖銳顫抖:“成了!錦繡!我的兒!咱們…咱們這步棋走對了!真的成了!你姑母她…她信了!她應了!”

  曹錦繡早已從榻上坐起,臉上哪里還有半分方才的凄楚絕望。

  她蒼白的臉頰因激動泛起一絲異樣的潮紅,那雙哭得紅腫的眼睛里,此刻閃爍著冰冷而銳利的光芒,如同淬了毒的針尖,帶著一種近乎病態的亢奮。

  “自然是成了。”

  曹錦繡的聲音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輕顫,那是陰謀得逞后的極致暢快。

  “姑母那般性子,最是心軟又最看重娘家那點虛名體面,只要我哭得夠慘,把自己作踐到泥地里,再擺出一副為她、為表哥‘犧牲’到底的懂事模樣,她豈有不動容、不順著我們心意走的道理?”

  她說著,甚至低低地、咯咯地笑了起來,那笑聲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瘆人。

  “還有表哥…他那個軟心腸的毛病,真是半點沒改。”

  “看見眼淚就走不動道,生怕擔上一點惡名。哼,盛家送那勞什子《雙姝記》又怎樣?還不是被我們母女倆幾滴眼淚就沖得七零八落!”

  曹大娘子興奮地搓著手,指尖都在發顫,在屋里來回踱著步,仿佛已經看到了日后在賀家安享富貴、揚眉吐氣的日子。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只要留在賀家,憑我兒的手段,慢慢籠絡住弘文的心,將來那盛明蘭過了門,也得看我兒的臉色過日子!”

  “一個不能生養的表妹姨娘,她還能真把你怎么樣?說不定為了賢名,還得反過來討好你呢!”

  她越想越美,眼底貪婪畢露,仿佛已經將賀家偌大的家業和未來都攥在了手心里:“到時候,這賀府內宅,還不是咱們娘倆說了算?”

  “看誰還敢瞧不起我們!看誰還敢提那些過往!那些輕賤過我們的人,都得跪在地上給我們舔鞋底!”

  曹錦繡嘴角噙著一絲冰冷蝕骨的笑意,指尖緩緩劃過額角那淡紫色的刺字疤痕,眼神幽深得令人發寒:“盛明蘭…呵,她最好識相些。”

  “若她肯安分守己,我或許還能容她占著正室的名頭,當個泥塑的菩薩供著。若她不肯…”

  她的話沒有說完,但那雙眼睛里閃過的狠厲決絕之色,卻讓曹大娘子都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隨即涌上的是更強烈的興奮與戰栗——她這女兒,在苦難中磨礪出的心機和狠毒,果然非同一般!

  母女二人相視而笑,那笑容里充滿了算計、貪婪和一種小人得志的猖狂,將西廂房方才那悲情的氣氛沖刷得干干凈凈,只留下一片令人齒冷的虛偽和冰冷。

  她們全然沉浸在這短暫的“勝利”中,選擇性忽略了這“成功”是建立在何等搖搖欲墜的沙堆之上,又將引來何等凌厲徹底的反擊。

  另一側,賀府正院。

  賀老太太斜倚在鋪著軟緞的貴妃榻上,手中緩緩捻動著一串油光水亮的沉香木佛珠,閉目養神。

  屋內靜悄悄的,只有角落鎏金熏籠里飄出的淡淡安神香,氤氳著寧靜祥和的氣息。

  然而,這份寧靜并未持續太久。

  一個穿著體面、神色謹慎的老嬤嬤悄步進來,在她耳邊低聲而清晰地回稟了西廂房方才發生的一切,包括賀弘文如何敗下陣來,賀大娘子如何被精準算計、被言語打動,以及那“兩全其美”的荒唐打算。

  作為賀家的定海神針,賀老太太對于整個賀府都有著絕對的把控,只是有些時候,有些事兒,她不說而已。

  這時候,聽到手下的嬤嬤這般稟報,她佛珠捻動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頓。

  良久。

  賀老太太緩緩睜開眼,那雙歷經世故、看透人情的眸子里并無太多波瀾,只掠過一絲極淡的失望和早已料到的了然。

  她并未立刻發作,也未派人去叫那個不爭氣的孫子或那個耳根子軟的兒媳婦來訓斥,只是沉默了片刻,輕輕揮了揮手。

  老嬤嬤會意,屏息凝神,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屋內再次恢復寂靜,賀老太太的目光投向窗外,看著庭院中幾竿修竹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她這個孫子,仁善,心軟,于醫術一道也頗有天賦慧根,唯獨在這等家務事、人情糾葛上,少了份該有的果決和擔當,易受拿捏。

  曹家母女那點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拙劣伎倆,在她這雙老眼里,如同清水里的墨點,一目了然,無所遁形。

  她并非不厭惡曹家母女那副哭哭啼啼、死纏爛打的做派,也并非不知那曹錦繡心術不正、絕非良善安分之輩,將這樣的人強留在孫兒身邊,絕非長久之計,遲早是個禍根,會攪得家宅不寧。

  但是…

  賀老太太的目光變得幽深起來,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溫潤的佛珠。

  她想起了盛家那位六姑娘,明蘭。

  那孩子,她見過幾回,模樣出挑,舉止端莊,言談行事更是透著一股遠超年齡的沉穩和通透,眼神清亮有主見,看得出盛家老太太是用了十足心思精心栽培的。

  這樣的姑娘,配弘文,是綽綽有余的,于賀家門楣而言,更是一樁極好的親事。

  可正因為明蘭看起來如此明事理、懂進退,賀老太太心底反而生出了一絲別的、更為復雜的念頭。

  她自己也是從媳婦熬成婆的,深宅大院里的日子,哪有一帆風順?

  哪個正室夫人跟前沒幾個礙眼的妾室通房?

  委屈?自然是有的。

  但若是為了夫君的前程、為了家族的安寧,有些委屈,是不是也該學著忍受、甚至主動出面化解,以示賢惠大度?

  弘文心軟,耳根子也軟,身邊確實需要一個人。

  曹錦繡固然不堪,但她最大的“優點”就是不能生育,這一點就絕了最大的后患——庶子爭產。

  一個無法生育的妾室,再能興風作浪,又能翻起多大的浪花?

  終究越不過正室夫人去。

  若是那盛明蘭…若她真是個賢惠大度、識大體、顧大局的,或許…

  或許就能忍下這份委屈,容下曹錦繡呢?

  雖然對明蘭而言是委屈了些,但如此一來,既全了賀家照顧親戚、不忘恩義的名聲,安撫了那個不省心的兒媳和曹家,也能讓弘文身邊有個“知根知底”的人伺候,免得他被外面不知根底的女人蠱惑,豈不是…

  也能勉強說得過去?

  這個念頭冒出來,便有些揮之不去。

  賀老太太并非不心疼明蘭可能受的委屈,但在她權衡的天平上,眼下家族的穩定、孫子的舒心、以及盡快平息眼前這令人心煩的鬧劇顯得更為迫切現實。

  她甚至隱隱覺得,這或許是考驗未來孫媳氣度、手腕和真心的重要機會。

  若明蘭連一個曹錦繡都容不下、拿捏不住,將來如何主持賀家中饋,應對更復雜的局面?

  至于弘文的優柔寡斷,她失望,卻并不十分意外。

  這孩子,終究還是需要歷練。

  或許成了家,有了賢惠明理的妻子在旁扶持勸導,便能漸漸剛強起來?

  而眼下這局面,或許正可借此看看盛家的態度,看看那盛明蘭,究竟會作何反應。

  是忍氣吞聲,默認這委屈?還是會有所行動,展現出不容輕侮的鋒芒和決斷?

  若是前者,雖稍顯軟弱,但或許更“好拿捏”,日后也更能聽從長輩安排。

  而若是后者的話…

  賀老太太眼眸微瞇,那這孫媳,恐怕就不是個肯輕易吃虧、逆來順受的主,日后賀家后宅,怕是少不了風波暗涌,但也未必不是好事,或許真能撐起門戶。

  所以,無論如何,這兩種情況都能接受,只是賀老太太年紀大了,有的時候卻是忘了,有的人…沒那么好揣度。

  她老人家似乎也忘了,自家那個閨蜜當年亦是何等的剛強…

  沒想到這些的賀老太太重新緩緩捻動佛珠,心中已有了計較,

  她想著,暫且…再冷眼觀望一下吧。

  看看盛家,特別是那位六姑娘,接下來會怎么做。

  這委屈,她到底肯不肯受,又能受多少…

  賀老太太慢慢地閉上眼睛,心中慢慢盤算著:不聾不啞,不做家翁啊。

  香爐里的香煙裊裊升起,盤旋著,變幻著各種形狀,最終散于無形,只留下一室淡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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