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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七章 得逞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而熟悉的腳步聲,伴隨著賀大娘子那特有的、帶著濃濃憂慮和焦灼的聲音:“弘兒!錦繡!這又是怎么了?我遠遠就聽見屋里哭天搶地的!出什么事了?”

  話音未落,賀大娘子已經急匆匆地闖了進來,一眼就看到自己的親侄女癱倒在她母親懷里,哭得氣息奄奄、面無人色,而自己的兒子則一臉痛苦糾結、仿佛正在逼迫良善一般站在一旁。

  曹錦繡見到姑母來了,如同溺水之人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哭聲陡然拔高,變得更加凄厲絕望,她掙扎著從母親懷里撲出來,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到了賀大娘子腳邊,一把死死抱住她的腿,泣不成聲!

  “姑母…姑母…我舍不得你…”

  曹錦繡沒有開口,只是一個勁地說舍不得姑母,可是一旁的曹大娘子卻是開口了,她抓著帕子,抹著眼淚,尖聲道:“姑奶奶啊,您家大侄兒…他是要攆我們走…是要逼我們去死啊…”

  “可憐我家姑娘…”

  “什么?”

  賀大娘子一聽這話,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抬頭看向兒子,聲音里帶上了明顯的責問與不滿:“弘兒!真有此事?”

  “你好端端的,為何非要攆你姨母和表妹走?她們孤兒寡母的,在這世上無依無靠,離了咱們賀家,你讓她們怎么活?你這是要活活逼死她們嗎?”

  她本就心腸軟糯,又極度看重娘家這僅剩的一點骨血,此刻見侄女哭得如此凄慘可憐,心早就偏得沒邊了。

  賀弘文頭皮一陣發麻,急忙解釋:“母親,不是您想的那樣!”

  “我只是…只是想給姨母和表妹另尋一個更安穩舒適的住處,離賀家近便的,一應供給仆役都會配備齊全,絕不會短缺半分,并非是要攆她們…”

  “那和攆出去有什么分別!”賀大娘子不等他說完就直接打斷,眼淚也跟著落了下來,“錦繡身子骨這么弱,經得起折騰嗎?”

  “離了我跟前,那些下人能精心照顧嗎?她心里該多害怕多孤苦?弘兒,你何時變得如此狠心腸了?是不是…是不是盛家那邊給你壓力了?說了什么?”

  她很自然地將所有原因歸咎于尚未過門的盛明蘭身上。

  畢竟,婆媳自古就不對付,哪怕八字還沒一撇,但知道自家婆婆有這個打算后,賀大娘子心中就隱隱有些不舒服。

  賀弘文還沒來得及說話,曹錦繡就仰起滿是淚痕的臉,搶著說道,語氣“誠懇”卑微得令人心碎:“姑母!不怪表哥!也不怪盛家!”

  “都是我不好!是我不懂事,礙了別人的眼!姑母,錦繡知道錯了…錦繡不該有任何癡心妄想,更不該拖累表哥的大好姻緣…錦繡愿意走的!真的愿意!”

  她話鋒猛地一轉,死死抓住賀大娘子的手,如同抓著最后的浮木,眼神里充滿了“犧牲”和“懇求”。

  “只是…姑母,求求您,勸勸表哥,行行好,千萬別把我隨便嫁出去!”

  “我這樣的身子,這樣的過去,嫁到哪家都是個死啊!我…我情愿一輩子不嫁人!我情愿…情愿就留在賀家,哪怕…哪怕將來給表哥和盛家姑娘做個端茶送水、灑掃庭院的粗使婢女!做個最低等、最卑微的侍妾!我也心甘情愿!”

  “我只求有個遮風擋雨的安身之所,只求能日日看到姑母和表哥平安康健,能報答你們的大恩于萬一…我就心滿意足,此生無憾了!”

  她這番“深明大義”、“自我犧牲”到了極點的言論,更是將賀大娘子感動得無以復加,同時也精準無比地戳中了賀大娘子內心深處另一個隱秘而自私的盤算。

  賀大娘子一把摟住曹錦繡,心肝肉兒地叫著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對賀弘文道:“你聽聽!你聽聽!錦繡這孩子多懂事!多為你著想!”

  “她都已經退讓到如此地步了!寧愿為奴為婢也要留在賀家,你還要她怎樣?”

  “弘兒,不是娘說你,那盛家姑娘自然是千好萬好,可將來過了門,她是正經的奶奶主子,身份尊貴,身邊總也得有個知根知底、貼心貼肺、能替你細心照顧她的人吧?”

  “錦繡是她嫡親的表妹,性子柔順,又…又是再不能生育的了,絕不會礙著盛姑娘的子嗣,威脅不到她的地位!”

  “有她在你身邊伺候著,既能全了我們照顧親戚的情分,不讓外人說我們賀家薄情,將來也能更好地伺候你們夫妻,讓你無后顧之憂,這豈不是兩全其美?”

  賀母的這番盤算,暴露無遺。

  她既舍不得娘家侄女,覺得只有將她牢牢留在兒子身邊親自照顧才能放心,又私心里覺得兒子身邊多個知冷知熱、尤其是完全掌控在自己和娘家手里的女人沒什么不好。

  而且,曹錦繡不能生育這一點,在她看來非但不是缺點,反而是天大的優點——既絕了日后寵妾滅妻、動搖嫡子地位的隱患,又能讓盛家更容易接受,減少阻力。

  她甚至覺得,這是自己作為未來婆婆,對未來兒媳的一種“體貼”和“周到”的安排。

  賀弘文被母親這番自以為是的歪理說得目瞪口呆,他想大聲反駁,說明蘭那樣清傲干凈、心志堅毅的性子,絕不可能接受這樣荒唐無恥的安排!

  這根本不是兩全其美,這是在赤裸裸地羞辱明蘭!也是在作踐賀家門風!

  更何況,他對表妹只有責任和憐憫,并無半分男女之情!

  可是,看著母親那不容置疑、覺得自己全是道理的表情,看著表妹那仿佛受了天大委屈、卻還“強裝懂事”的白蓮花模樣,再感受到姨母在一旁投來的哀戚懇求的目光…

  賀弘文只覺得一股深深的、令人窒息的無力感徹底攫住了他,所有的言語都顯得那么蒼白。

  一方是眼淚、親情、道德綁架和母親的強力支持;另一方是理性、警告和那個可能永遠無法理解、也絕不會接受此事的清麗身影。

  天平,徹底傾斜。

  所有的掙扎、所有的決心,在母親加入戰局并拋出這個所謂“兩全其美”的“好主意”后,徹底土崩瓦解,潰不成軍。

  他難道要為了一個還未過門的妻子,同時違逆母親、逼死表妹、氣病姨母,落得個眾叛親離、冷血無情的名聲嗎?

  他做不到,他終究不是那種殺伐果斷的人。

  賀弘文頹然地后退一步,臉上血色盡褪,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卻一個字音也未能發出,只是極其緩慢而又沉重地搖了搖頭,仿佛這個簡單的動作已經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濃重的疲憊和絕望。

  看到他這副失魂落魄、默認妥協的模樣,賀大娘子心下稍安,自以為說服了兒子,更加摟緊了曹錦繡,柔聲安慰道:“好了好了,我的心肝兒,快別哭了,你表哥他只是一時想岔了,他不會攆你走的,以后啊,你就安安穩穩地在家里住著,有姑母在,誰也不能委屈了你…”

  曹錦繡伏在賀大娘子懷里,哭聲漸漸減弱,變成低低的抽噎,嘴角卻在無人看見的角度,極快極輕地勾了一下,掠過一絲冰冷的得意。

  賀弘文失魂落魄地轉過身,如同一個打了敗仗的士兵,踉蹌著逃離了這個讓他窒息、扭曲的地方,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廊下的陰影里,仿佛也將他最后的一絲掙扎和希望一同帶走了。

  西廂房內,終于暫時“雨過天晴”。

  賀大娘子還在絮絮叨叨地安慰著侄女,描繪著那“兩全其美”的虛幻未來,曹大娘子在一旁用帕子按著眼角,賠著笑,嘴里不斷說著:“多謝姑奶奶做主!姑奶奶真是我們娘倆的再造恩人…”

  感恩戴德的話如同不要錢般往外倒。

  曹錦繡低眉順眼地依偎在賀大娘子懷里,一副全然聽從姑母安排、感激不盡的乖順模樣,低垂的眼睫遮掩住所有情緒。

  待賀大娘子的情緒稍稍平復,又囑咐了幾句“好生歇著”、“莫再胡思亂想”之后,便起身準備離開,她今日也是心力交瘁,需要回去歇息。

  曹大娘子連忙殷勤地起身相送,一路說著討巧的話,將賀大娘子送至門口,就在賀大娘子轉身,扶著貼身丫鬟的手準備離開的剎那——

  曹大娘子臉上那卑微感激的笑容未變,眼神卻極其迅速、極其隱晦地朝著賀大娘子身后那個低眉順目的丫鬟遞了一下。

  那丫鬟極輕微地幾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眼神與曹大娘子有一瞬間的交匯,隨即又恢復成恭順老實的模樣,小心翼翼地攙著賀大娘子緩緩離去。

  門簾落下,隔絕了內外。

  曹大娘子轉過身,背對著門口,臉上那副哀戚愁苦的表情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一種精于算計的冷靜和一絲計劃得逞后的松弛。她緩步走回屋內,看向已經從榻上坐起的女兒。

  母女二人對視一眼,無需任何言語。

  一切盡在不言中。

  原來,那賀大娘子來得如此“及時”,并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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