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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九章 少女情懷

  “呼!!”

  盛長權擱下筆,長長地、無聲地舒了一口氣,仿佛要將九天九夜積壓在胸口的濁氣盡數吐出。

  “終于,是寫完了!”

  他端起一旁的粗陶杯盞,抿了口早已涼透,甚至是帶著股鐵銹般澀味的茶水。

  號舍狹小簡陋,唯一能提供的便是每日清晨由雜役用大木桶挨個分發的、勉強算是滾過的開水,此刻杯中殘余的這點水,便是他今日份的最后一點。

  不過,這連續的撰寫文章,哪怕是以盛長權的體力,此時也是喉嚨干得發緊,他強忍著不適,將最后一點水潤了潤唇舌。

  活動了下因長時間握筆而酸脹發僵的手腕,尤其是右手腕那道曾被墨蘭劃傷的淺痕處傳來微微的刺麻感,盛長權心中卻一片澄明。

  “到底是時日短暫,看來,這傷今后還是得多注意下。”

  盛長權這時才發現,他的異能也并非是那般完美,在受傷后還是得需要有一段時間過渡才能徹底地養好。

  不過,這些還是留待日后,現在最重要的還是眼前的這些文章。

他先將打好草稿的文章仔細鋪在桌案上,用沉甸甸的硯臺穩穩壓住,又脫下身上那件石青色錦緞棉比甲,小心翼翼地覆蓋在稿紙上  ——這是防止夜間可能的濕氣或風雨侵入。

  做完這些,他才艱難地彎下腰,在身后那張僅容一人側臥的窄小“床板”上,費力地鋪開帶來的棉被,號舍逼仄,他只能蜷著身子仰躺其上,冰冷的木板透過薄被傳來陣陣寒意。

  “好了!”

  “現在就得好好休息,等明日精神足了再謄抄上便是。”

  盛長權在心中默念一遍明日安排,又將今日所作文章的關鍵論點在腦中過了一遍,確認無虞后,心神才漸漸沉靜下來。

  “咚——!咚——!”

  遠處傳來巡場老吏沉悶而緩慢的銅鑼聲,伴隨著嘶啞的的號子,在死寂的貢院里回蕩。

  盛長權閉上眼,強迫自己忽略周遭壓抑的咳嗽聲、翻身的木板吱呀聲,以及某個角落隱約傳來低低的、絕望的啜泣,他調整呼吸,慢慢沉入并不安穩的淺眠。

  不僅是考場內緊張,盛府這幾日的氣氛,表面平靜,內里卻也如同繃緊的弓弦。

  葳蕤軒,王若弗是明面上的焦躁。

  她日日坐立不安,不是在佛堂里對著滿天神佛磕頭如搗蒜,將《金剛經》念得飛快,就是拉著劉媽媽一遍遍絮叨…

  “你說,權哥兒那手傷會不會礙事?”

  “號舍那么冷,他帶的被子夠不夠厚?”

  “那吃食…”

  最終都轉換為一句——“唉,九天啊!可怎么熬!”

  對此,劉媽媽也只能好言寬慰。

  而盛紘,這位平日里最講究“子不語怪力亂神”的儒家大老爺,此刻卻展現出了極其矛盾的一面。

  白日里,他在衙門或書房,依舊端著沉穩的架子,與人談論時事,點評文章,仿佛對兒子的會試毫不在意。

  可一到夜深人靜,待王若弗睡下,他便悄悄起身,只帶一個心腹長隨,提著燈籠,腳步輕快地溜進盛家祠堂。

  祠堂內燭火搖曳,香煙裊裊。

  盛紘先是整了整衣冠,對著祖宗牌位恭敬作揖,口中念念有詞:“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孫盛紘…”然后,他左右張望一下,確定無人,竟“噗通”一聲跪在了蒲團上!

  動作之快,與他平日端方的儀態判若兩人。

  “祖宗保佑!求祖宗顯靈啊!”他壓低了聲音,語氣卻異常虔誠急切,“保佑長權此次高中!最好…最好是頭甲!若能得個狀元,光耀我盛家門楣,孫兒盛紘必定重修祠堂,再塑金身,年年供奉,絕不敢忘!”

  他咚咚咚地磕了三個響頭,額頭都泛了紅,又絮絮叨叨地念著盛長權的小三元功績,仿佛這樣就能增加祖宗保佑的籌碼。

  磕完頭,他又慌忙爬起來,仔細拍打膝蓋上的灰塵,恢復成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樣,才悄無聲息地溜回臥房,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這場景若被王若弗撞見,怕是要驚掉下巴。

  不僅是盛府,戶部尚書申守正的府邸,這幾日也籠罩在科考的氛圍中。

  申守正的長子申禮也參加了會試,但申家上下,包括申禮自己,都心知肚明,他天資有限,能中舉已是僥幸,此番下場更多是歷練,對金榜題名并無奢望。

  申守正更關注的,反而是盛家那位驚才絕艷的盛長權。

  書房內,申守正捋著胡須,暗自琢磨道:“長權此子,心志堅韌,才學不凡,此次會試,若無意外,當無意外。”

  他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飾的欣賞,心中盤算愈發清晰:此等佳婿,若能配自家溫婉知禮的珺兒,實乃天作之合。

  畢竟,自家犬子和他倒是也頗有交情。

  對于家中老父的心思,申珺自是有所察覺,而且,不僅是申大人,就連自家犬弟,那更是隔三差五地在她跟前說些盛家郎君有的沒的,若不是為了維持住自己長姐的氣度,申珺都想給申禮這家伙幾個大逼斗。

  到底誰才是你的親人?!

  雖然,盛家郎君…也確實…很優秀…

  一念及此,申珺白皙的臉上難免會飛起兩朵紅云,無人處,申珺偶爾想到曾經一面之緣的那道清雋身影,她就不禁垂下頭來,心跳也不由得快了幾分。

  夜深人靜時,申珺也會默默回到自己閨房,屏退丫鬟,從妝奩深處取出一枚小巧精致的平安扣,雙手合十,虔誠地對著窗外明月低語:“愿神靈保佑盛公子…文思泉涌,金榜題名。”

  少女情懷,盡在不言中。

  然而,申府內也并非一片和諧。

  申大娘子申李氏坐在自己房中,對著心腹嬤嬤唉聲嘆氣:“老爺總說那盛家哥兒好,可盛家門第…終究是寒微了些。況且他生母…”

  她頓了頓,沒往下說:“哪比得上我娘家侄兒言誠?言誠這孩子多好,知根知底,又孝順懂事,學問也不差,這次會試定能高中!”

  她完全忘了丈夫申守正曾私下提醒她李言誠“心術不正,巧言令色”。

  李言誠最是擅長哄這位姑母開心,幾句“姑母待我如親母”、“日后定好生孝敬姑母”的甜言蜜語,就把申李氏哄得暈頭轉向,一心想把女兒嫁回娘家,親上加親。

  李言誠此刻也在貢院之中,他確實有些才學,在祖籍之地也頗有名聲,文章寫得花團錦簇,慣會揣摩考官心思,他自負才情不下于盛長權,只恨沒有盛長權那般“小四元”的名頭,此次會試,他鉚足了勁,誓要壓過盛長權一頭,好讓姑母更有底氣去說服申守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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