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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四章 程少商許諾

  “咕嚕嚕——嘎吱!轟隆…”

  一陣沉悶而刺耳的異響,如同病獸垂死的喘息,粗暴地撕裂了程家廟小院的死寂,那聲音源自破敗不堪的車輪碾過凍土與冰坑,伴隨著車轅不堪重負的呻吟。

  “嗯?”

  程少商猛地抬起頭,凍得有些發木的耳朵瞬間捕捉到這不同尋常的動靜。

  “蓮房,外頭什么響動?”

  她丟下手中豁口的陶碗,也顧不上收拾,拉起蓮房便熟門熟路地竄到院墻一角。

  那里幾塊歪斜的石塊,是她們窺探外界的“瞭望塔”。

  “姑娘,仔細腳下!”蓮房緊張地扶著她。

  程少商手腳并用,敏捷地攀上石堆,踮起腳尖,雙手扒住冰冷的、帶著腐朽木刺的墻頭,努力向外望去。

  只見一輛幾乎要散架的青布小車,在冬日慘淡的陽光下,像一具移動的棺材,幾個腰圓膀闊、滿臉橫肉的婆子,如同押解重犯的獄卒,面色冷硬如鐵,簇擁在車旁,車輪在坑洼結冰的土路上劇烈顛簸,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每一次深陷又掙扎而出,都伴隨著車體痛苦的“轟隆”震動。

  車子徑直駛向河溝對面那座孤零零矗立、圍墻高聳得如同堡壘的田莊。

  這突兀的闖入,在死水般的村落里激起令人心悸的回響。

  河溝對岸,姜興宗正放下書本在院中劈柴活動筋骨,刺耳的車輪聲讓他蹙眉抬頭。

  那輛車的規制和押送婆子的氣勢,絕非尋常農莊該有。

  他本不欲多事,目光正要收回,卻猛地一凝——其中一個婆子側身呵斥車夫時,袖口翻飛,露出內里一截靛藍色的棉布袖邊!

  那顏色、那質地,他曾在盛府下人身上見過無數次,甚至表弟盛長權的心腹徐長卿,也常穿此色勁裝!

  “盛家的人?!”

  姜興宗心中一凜,立刻放下斧頭,快步走到籬笆邊緣,目光銳利如鷹隼,緊緊鎖住那輛駛向田莊大門的破車。

  田莊厚重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如同怪獸張開了巨口。

  就在門扉開合的剎那,姜興宗清晰地看到,兩個粗壯的婆子正像拖拽死狗一般,將一個枯槁得不成人形的婦人從車里粗暴地拽出來。

  那婦人頭發散亂如枯草,遮住了大半張臉,身上裹著看不出原色的破爛單衣,額角一道暗紅色的痂痕觸目驚心,她軟綿綿地耷拉著,毫無生氣,如同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破布偶,被毫不留情地拖進了那扇象征著終結的大門。

  隨即,“哐當!”一聲巨響,大門沉重地合攏,隔絕了內外兩個世界。

  姜興宗的眉頭擰成了疙瘩,他雖未見過林噙霜,但之前盛家那場歹人大亂的前因后果,表弟并未瞞他。

  衛小娘的死,林氏的跋扈陰毒,墨蘭的丑事,樁樁件件,他都知曉。

  此刻他已經認出了那個婦人就是林噙霜,在親眼見到這毒婦落得如此下場,他心中非但沒有絲毫憐憫,反而翻涌起一股冰冷刺骨的快意!

  天道昭昭,報應不爽!

  “衛姨母的在天之靈,今日當可稍得慰藉!”

  姜興宗對著那緊閉的、如同墓碑般的田莊大門,投去最后一道淬了寒冰的視線,轉身回屋,繼續捧起書卷。

  表弟既已安排妥當,那這毒婦便永世不得翻身了。

  墻頭這邊,程少商看得真切,心頭突突直跳。

  那被拖進去的婦人慘狀讓她倒吸一口涼氣!

  “蓮房,”她壓低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對面那莊子里,關進去人了!看著…像個犯了事的。”

  “是啊姑娘,”蓮房也看得心驚膽戰,“那幾個婆子兇神惡煞的,踹人的那個,眼神跟刀子似的!看著就不像好人家的…姑娘您瞧那婆子袖口!”

  蓮房眼尖,也注意到了那抹熟悉的靛藍色袖邊。

  靛藍色!

  程少商腦中瞬間電光石火!

  那天將她從瀕死邊緣拉回來的少年郎身邊,那個沉默精悍的護衛,穿的不正是這種靛藍色的勁裝?!

  “盛家…”程少商喃喃自語,望著對面那森嚴得令人窒息的田莊,眼中好奇探究的光芒幾乎要穿透高墻。

  那婦人是誰?犯了何等大罪?竟落得如此下場?

  直覺告訴她,這絕非尋常家仆。

  只是眼下,她自身尚且難保,困在這缺衣少食的破廟里,這點好奇心也只能暫時按捺。

  幾日后,寒風依舊凜冽如刀。

  程少商帶著蓮房,在河邊費勁地鑿冰取水,沉重的石杵在她凍得通紅發僵、甚至裂開小口的手指間艱難地起落,每一次砸下都震得她手臂發麻,冰冷的河水濺在臉上,刺骨的寒,蓮房在一旁凍得縮成一團,牙齒咯咯作響。

  姜興宗提著水桶走來,看到她們主仆二人凍得嘴唇發紫、動作笨拙艱難的樣子,眉頭微皺。

  他認出這是表弟救下的那位程家小娘子,也多少聽聞她被家族放逐至此的艱難處境,他沉默地走過去,一言不發地從程少商手中接過了那沉重的石杵。

  “姜公子?”

  程少商一愣。

  姜興宗沒說話,只是挽起袖子,露出結實的小臂,掄起石杵,幾下利落的猛砸,“咔嚓”一聲,堅冰應聲而破,清澈的河水涌了上來。

  他動作沉穩有力,與程少商方才的艱難形成了鮮明對比。

  “多謝姜公子援手。”程少商低聲道謝,聲音因寒冷而有些發顫。

  “舉手之勞。”姜興宗替她們將水桶灌滿,聲音低沉,“此地苦寒,程小娘子需多保重自身。”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河對岸那如同巨獸蟄伏的田莊,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硬:“對面那莊子…程小娘子前幾日應也看到了?”

  程少商眼睛一亮,立刻點頭:“是,看到押了個人進去,瞧著…甚是凄慘。姜公子可知那是什么人?”

  她緊盯著姜興宗,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表情。

  姜興宗眼神復雜地看向那緊閉的田莊大門,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斟酌措辭,最終只吐出幾個冰冷的字眼。

  “一個罪有應得,死不足惜之人罷了。盛家…清理門戶。”

  他點到即止,沒有透露林噙霜的名字和具體罪行,但“罪有應得”、“死不足惜”、“清理門戶”這幾個詞,分量極重,已將他對此人的態度和事件的定性表露無遺——那是盛家內部的裁決,且那人罪孽深重,落得此下場純屬活該。

  程少商何等剔透,瞬間了然,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目光灼灼地看著姜興宗:“姜公子與盛家六公子是表親?”

  “是。”姜興宗言簡意賅。

  程少商眼中閃過一絲“果然如此”的了然,隨即,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倔強如野草般瘋長起來。

  她挺直了單薄的脊背,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說道:“煩請姜公子轉告盛六公子——程少商欠他的人情,一筆一筆,都刻在心里。山高水長,必有償還之日!”

  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篤定。

  盡管她現在身無長物,困在這方寸之地。

  姜興宗看著她凍得通紅開裂的手背,再對上那雙即使在寒風中依舊明亮、倔強、甚至帶著一絲野性光芒的眼睛,心中微感訝異。

  這程家小娘子,倒真是塊硬骨頭。

  他點了點頭:“好,話必帶到。”

  看著姜興宗提著水桶離開的背影,程少商下意識地又緊了緊身上那件薄得透風的舊衣。

  一陣凜冽的寒風吹過,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牙齒都磕碰了一下。然而,那雙明亮的眼眸卻更加銳利堅定。

  人情債要還,但活下去才是根本!

  她不能,也絕不會凍死餓死在這鬼地方!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布滿凍瘡、紅腫不堪的雙手,又看了看身邊凍得瑟瑟發抖、小臉發青的蓮房,眼中閃過一絲狠勁兒與亮光。

  至于對面莊子里那個“罪有應得死不足惜”的人?暫且拋諸腦后。

  眼下,與這嚴冬搏斗,為自己和蓮房掙出一條活路,才是頂頂要緊的頭等大事!

  盛六公子那份人情,待她熬過這寒冬,掙出這樊籠,再與他慢慢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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