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手帕擺在張大力手邊。
黑傘同樣擺在張大力手邊。
常恩與班花現在兩手空空的面對著張大力。
張大力敏銳的收繳了兩人手中的異常物品,如此正確的直覺令常恩感到佩服。
無形之間,張大力看起來掌握了眼前的主動權。
張大力要說酒話,可一張冷峻的臉上卻全然沒有一絲酒意。
于是毫無醉意的酒話便從張大力的嘴里清晰的講了出來。
“李春夢,何小婷,首先我要確認一件事情。”
張大力的神色在一瞬間嚴肅下來,
常恩皺了皺眉,因為他意識到這是自與張大力相認以來,張大力第一次叫出自己的全名。
“我想知道你們有沒有聽到過那個聲音,聽到過幾次,都說了些什么。”
三個問題概括到一句話里,依然是張大力的風格,簡單直接 再次看了眼名叫老泥鰍的掌柜,依然昏昏沉沉的趴在桌子上。
于是常恩與何小婷對視一眼,然后何小婷首先開口。
“我是幾天前第一次聽到那個聲音的,當時探事衙門一個名叫遷生的小哨被懷疑為諾皋術者組織的間諜,被元知處死,處死的那一刻腦海中突然發出了那個聲音。”
“現在開始播報,穿越者132人,死亡1人,剩余131人。”
“而后今天是第二次,就在泰豐錢莊的廚子老古要進門的時候。”
“內容是,現在開始播報,本階段穿越者現存131人,本階段結束前若無主觀減員,系統將開啟客觀減員,現在開始倒計時。”
“最后是老古死亡后第三次聽到,現在開始播報,穿越者132人,死亡2人,剩余130人,完畢。”
常恩有些驚訝的看向何小婷,她幾乎再次一字不差的說出了那個陌生聲音傳遞出的信息。
能夠在短時間內記住如此繁復的信息,這著實是有些令常恩吃驚的記憶力。
印象中,上學時何小婷并沒有像現在這般驚人的記憶力,語文課上古詩文背誦的時候并不會是全班最快背過的那幾個之一。
難道是穿越后的特質?
常恩在心里想著,然后接過話頭。
“幾乎相同,我想說明一點,第一次通報似乎是因我而起,我在探事衙門遇見了一個名叫遷生的小哨,陰差陽錯認出他是王大福,他被懷疑是諾皋術者組織派出的間諜,然后被元知殺害,然后聲音在我腦袋里響起。“
盡可能的將真相還原出來,只是隱去了自己使用能力的部分,常恩想盡可能把正確的的信息呈現出來,他依然認為張大力是可以信任的那個人。
“那個總是不合群的家伙?”
似乎有點意外,張大力皺了皺眉,常恩知道,高中時期張大力同樣不喜歡王大福,似乎一零級二班沒有誰喜歡王大福,孤僻而又嫉妒心旺盛的家伙總是很難交到朋友。
“我也與你們一樣,幾天時間,連續三次聽到那個聲音,自腦海中清晰傳來。”
于是算是認可了常恩與班花講出的信息。
“現在,我來匯總一下信息。”
帶著前世偵查員特有的腔調,張大力做出總結。
“我的一切推理建立在如果那個聲音沒有撒謊的基礎上。”
首先強調前提條件,張大力的謹慎一貫如此。
“那么第一,這個世界現存130名穿越者,除了已死的兩人,現在我,你李春夢,還有何小婷,還有那個出現在老古信中素未謀面的小李,這個世界我們已知的存活穿越者有4人,還有126人未知。”
張大力提到了那個小李,那是出現在老古信件中的人物,如果一切順利,常恩相信明天便可以見到這位陌生的穿越者。
“第二,那個聲音似乎可以洞察穿越者的生存信息,每當穿越者死亡,便會進行播報。”
常恩默默的點點頭,再次生出一絲默契的感覺,這同樣也是自己已經意識到的。
“第三,也是我擔心的,我們的處境很危險。”
說到這里,張大力的聲音變得更加冷峻起來,再次為自己倒上一杯酒,再次一飲而盡,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常恩看到張大力的臉色似乎有些蒼白。
“本階段穿越者現存131人,本階段結束前若無主觀減員,系統將開啟客觀減員,現在開始倒計時。”
張大力同樣冷冰冰的背誦出這段夢魘般的話語。
“倒計時后,泰豐錢莊老古死亡。”
再次為自己倒上一杯酒,而后一飲而盡,似乎究竟的作用讓張大力鎮定下來,蒼白的臉色微微泛起一絲紅暈。
“我想,我現在似乎已經陷入了一個糟糕的陷阱。”
“毫無疑問,主觀減員我想就是穿越者的互相殘殺,客觀減員我想便是那個聲音自己動手,廚子老古便是它殺掉的,雖然不知道那個聲音究竟是以什么形式殺掉了老古。”
“似乎它還會規定時間,今天的倒計時想必你們都聽的很清楚。”
“我想…我們似乎陷入了一個陷阱,一個穿越者必須不斷死亡才會令其他人活下去的陷阱。”
“那個東西懸在我們的頭頂上,洞察著我們的一切,掌控著我們生死。”
張大力似乎依然如在前世一般機敏與謹慎,直白的語言清晰講述出縝密的推理,這僅僅是在得到三條語音通報后,這樣的推論足夠快速卻又切中要害,一切如常恩所想的一模一樣。
“把命交給別人的感覺真不好啊,李春夢,你說我們這是他媽的穿越嗎?”
張大力看著常恩,清醒的雙眼在一瞬間現出酒意,他迷茫的看著常恩,迷茫的問著。
常恩同樣沉默下來,此時的他并不比張大力清醒多少,這算穿越嗎?
常恩同樣在心里問著自己。
他同樣也不知道。
132個人來到這個世界,然后需要不斷死亡才能存活。
如果這算穿越,也一定是一場極度缺乏代入感沒有足夠爽點十分不像網絡小說必將撲街的一場穿越。
是的,他們似乎像陷入泥塘的 “要殺人嗎?”
“犯得著殺人嗎?”
“就為了這點兒屁事兒,犯得著殺人嗎?”
張大力看著常恩,再次醉眼朦朧的問著。
這似乎是個相同的問題。
在什么時候張大力問過這個問題?
似乎是在很久之前。
不,似乎并不是張大力問出的這個問題,而是另一個人。
記憶之門轟然打開。
人民公園,西南角,涼亭里。
李春夢和何小婷秘密約會著。
“李春夢,別耍流氓啦,大布鴿被抓進局子里啦。”
張大力氣喘吁吁的跑進涼亭里,李春夢匆匆與何小婷分開。
“被抓了,怎么回事?”
李春夢一愣。
“聽說是殺人啦,前天帶走的,我今天剛從老合那知道。”
張大力拿起李春夢的水壺,猛灌幾口,這一路他似乎跑的著實有些急了。
“殺人?”
李春夢的眼中閃過一絲驚駭。
大布鴿殺人?那個在足球場上永遠站在自己身后的哥們兒殺人了?
李春夢有些難以置信。
大布鴿原名王素,得到這個奇怪的綽號完全是因為他在足球場的英姿。
李春夢與大布鴿最多的交集恰恰是在足球場上。
李春夢司職前鋒,大布鴿司職中衛。
中衛,這是足球上最不易出風頭卻又最重要的位置之一,天河中學一零級二班之所以能夠在足球比賽中稱雄,一是因為前鋒李春夢,更多的原因便是中衛大布鴿。
這個后防大閘似乎帶著與生俱來的破壞天賦,無論對方進攻球員以怎樣花哨的技術或者流暢的配合突入我方重地,那么沉默的大布鴿總會在正確的時間出現在正確的地點做出正確的防守。
卡位,搶斷,兇狠犯規。
大布鴿總會以一個最正確的方式把對方的進攻破壞掉。
而后繼續默默無聞的站在后場,等待著對方的下一次進攻。
冷靜,兇狠,卻又從不搶風頭。
這是李春夢對大布鴿的深刻印象。
可是此時,一零級二班的后防大閘竟然殺人了?
“我哥在刑警隊,咱們去問問,哎,何小婷,李春夢今天歸我了。”
張大力帶著李春夢匆匆跑出人民公園。
刑警隊,一間辦公室。
張大力的哥哥熱情的為老合讓座。
“合老師,早就聽大力說起過你,他說學校這些老師里頭,最敬佩的就是你。”
張大力的哥哥繼續熱情的客套著,為老合倒上一杯水。
“張警官,我這次來,就是想問問我學生王素的案子。”
老合面帶急迫的打斷了張警官的客套,開門見山。
“王素啊,這孩子,哎…”
“咱們是自己人,我就有啥說啥,這孩子在我看來,真是一個天生的殺手。”
張警官嘆了一口氣。
“天生的殺手?”
李春夢有些意外。
“事情是這樣的,王素的父親曾經開過一個養雞場,起初生意不錯,但是你知道的,養殖業總是這樣,起伏頗大,前幾年養雞場里感染了雞瘟,損失頗大,為了能讓養雞場順利運轉下去,王素的父親便鋌而走險借了高利貸,可這比虧空一直沒還上,反倒是利滾利越滾越大,這些年一直拆東墻補西墻,放貸的看中了王素家養雞場的那片地,要用地抵債,王素的父親自然不愿意,那是他一輩子的心血。”
“就在前幾天,放貸的再次來到王素家,將王素的父親和母親綁架關在了狗籠子里,年輕人總是遇事愛走極端,刮胡子刀片你們見過吧,這么小,這么薄…”
張大力的哥哥比劃著,老合與李春夢張大力一起點點頭。
這是日常生活中最常見的東西。
“就這么一把刀片,王素不知道是在哪兒找到的,來催債的一共三個人,一個被王素花了臉,一個被王素割了喉,還有一個自己被嚇跑了。”
“王素把父母從狗籠子里放出來,自己洗干凈衣服然后來到我們這兒投案自首的。”
“你們說,這心里素質,這手法,不是天生的殺手是什么?”
張大力的哥哥嘆了口氣。
“他不是殺手,他是我的學生,我的學生啊…”
老合的后背無力的靠在椅背上,面色蒼白的輕聲呢喃著。
“哥,能安排我們和王素見一面嗎?”
張大力看向自己的哥哥。
看守所。
隔著玻璃,李春夢張大力老合一起與大布鴿對坐。
“大布鴿,你瘦啦。”
隔著玻璃看著大布鴿,
“夢,以后再也不能和你踢球啦,一零級二班的無敵組合,算是沒啦。”
大布鴿同樣看著李春夢,笑了。
“傻子,你他媽下手怎么這么黑。”
張大力緊緊攥著拳頭 “沒辦法,我就見不得我爸媽遭罪。”
大布鴿歪頭一笑,似乎這本就不是多大一件事兒。
“夢,大力,以后拜托你們多去看看我爸媽,哥們兒在這里謝謝了。”
大布鴿沖著李春夢和張大力拱拱手,然后扭頭看向老合。
“合老師,對不起啦,學生給你丟人啦。”
大布鴿的聲音有點哽咽。
沉默的老合突然在一瞬間站起來,然后奮力拍打著眼前的玻璃,會面室的警報突然響起,兩名警官將老合匆匆拉開。
“要殺人嗎?”
“犯得著殺人嗎?”
“就為了這點兒屁事兒,犯得著殺人嗎?”
“王素,成績下來啦,你考了630分,這么多條路,你干嘛要讓自己走條絕路啊!”
老合咆哮著,嘶吼著。
玻璃一側的王素掩面匆匆離開。
記憶之門轟然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