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花望著孩子遠去的背影,怔怔的看了良久。
“走啦。”
常恩拍拍身邊的班花,像在哄著一個離家出走的孩子。
“走啦,喝酒去啦。”
張大力同樣說著。
常恩與張大力對望一眼相視一笑,他們似乎都想到了一零級二班那個躁動的下午,相同的記憶在兩具陌生的身體內涌動著。
于是三人一起進入小酒館,常恩很快明白了張大力所說的安全是什么意思。
酒館的門臉不大,近乎可以用狹小來描述,沒有招牌,只有一扇破舊的木門。
木門推開,發出吱喲一聲響動,一股濃郁的陳舊的氣味撲鼻而來。
張大力警惕的站在門口向門外看了兩眼,確定身后并沒有可疑的尾巴,然后輕輕將木門關閉。
浸到骨子里的職業習慣在一舉一動中顯露無疑。
昏黃的燈光有些黯淡,好在這足夠看的清晰。
這確實是一間小酒館,三張桌子有些緊湊的擺在小廳內,并不像老板的一個中年男人趴在柜臺上昏睡著。
“李春夢,何小婷,你們坐著。”
“我去看看有什么好酒。”
“喂,醒醒啦,老泥鰍。”
張大力猛然拍了拍了,名叫老泥鰍的老板睡醒惺忪的抬起頭來,這是一張臟兮兮的臉龐,似乎在佐證著泥鰍這個稱呼有多么正確。
常恩與班花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冷下來。
因為他們發現張大力在這個陌生人面前毫無顧忌的喊出了自己穿越前的名字。
這樣的行為,著實有些犯了大忌。
“不用擔心,老泥鰍聽不到的。”
似乎看出了兩人的警惕,張大力一邊說著,一邊再次用力的拍了拍于是老泥鰍睜開惺忪的睡眼,似乎終于看到了張大力,老泥鰍突然站了起來,嘴里呵呵笑著,雙手拼命筆畫著什么。
于是張大力笑瞇瞇的拿起桌上的紙筆,寫上“上菜”兩個大字,老泥鰍瞪大眼睛看了看紙上的字,然后連連點頭,起身鉆進后廚里,片刻功夫,后廚中傳來撲鼻的菜香。
常恩恍然大悟,
老泥鰍是聾子。
老泥鰍同樣也是啞巴。
聽不見。
不會說。
僅僅只會看。
常恩和班花一同舒了一口氣,此時此刻沒有什么比一個聾子啞巴更能保守秘密了。
張大力似乎很熟悉這個地方,他靈活的翻到柜臺之后,掀開地下的地毯,地毯下是一個有些突兀的拉環,狠狠拉起拉環,一塊木板被掀開。
似乎有暗室。
張大力鉆進暗室,再冒出頭來時,手中抱著滿滿的四壇酒。
“李春夢,接一下。”
張大力冒出頭來喊道。
常恩一愣,然后快速走到柜臺之后,接過四壇酒,沉甸甸的。
“張大力,這是什么地方?”
把酒放在有些污濁的酒桌上,常恩皺眉問道。
這實在是一個安全到有些奇怪的地方,
“老泥鰍是我的暗探,是我放在這小石街的一顆釘子。”
張大力隨口說著,
“來,干杯。”
取過一壇酒,撕開酒封,隨手拿起桌上三個不干不凈的杯子,倒上滿滿的酒。
“為了從這個破地方再見,干杯!”
張大力豪氣云干的擺擺手,仰頭將酒喝掉。
于是常恩和班花一同拿起酒杯,喝掉杯中的酒。
入口醇香,并無辛辣的感覺,是好酒,起碼比起自己那晚買的酒要好上許多。
“夢,我他媽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
張大力再次倒上一杯酒,再次一飲而盡,而后抹掉嘴角的酒水,說著。
這是一句孤獨的感慨,常恩也感覺的到。
似乎并不是每一名來到這個世界的穿越者都會有這樣孤獨的感覺,起碼死掉的王大福便不是這樣。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常恩敏銳的感覺到在這,張大力并沒有提及何小婷。
他們本是熟悉的。
在自己與何小婷甜蜜蜜的那幾年中,張大力總是以電燈泡的身份出現在他們兩人周圍。
甚至何小婷因此還給張大力起了個大尾巴的綽號。
是說張大力簡直像李春夢的尾巴。
可是此時似乎有些奇怪,張大力與李春夢的相見似乎并沒有想象般那樣熱絡。
“又見到你了,真好,張大力。”
不動聲色的遮掩住小心思,常恩與班花拿起酒杯與張大力相碰。
張大力的杯子與常恩重重的碰在一起,而后淺嘗輒止般與班花的杯子匆匆一碰,快速撤開。
三人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后廚的門簾掀開,名叫老泥鰍的男人端菜而出,一盤滿滿當當的鹵牛肉,一盤叫不上名字的青菜,還有滿滿一筐肉餅。
呵,似乎張大力到哪里都忘不了肉餅。
于是張大力拿起一個肉餅,撕成兩半,在手里折疊折疊再折疊,團成一個面團,塞進嘴里,囫圇吞下。
真是一成不變的吃相。
酒似乎有些勁力,于是三人似乎都醉眼朦朧起來。
“夢,這些年你都去哪啦,我想死你啦。”
張大力醉眼朦朧的拍著李春夢的肩膀。
“謀生。”
常恩苦笑著,似乎張大力對自己失蹤幾年永遠如此感興趣,穿越前在新世紀大酒店問過,現在兩世為人,可張大力依然問出相同的問題。
常恩同樣像穿越前一樣含糊回應著,他不想說出那個秘密,他是一位能力者,消失的幾年間他像那個世界的所有能力者一樣,裹挾在狩獵與被狩獵的血腥爭斗中,偶爾還會被特事局那樣的機構征調做一些必須要做的事情。
依然想保守這個秘密,那是常恩最后的底牌,即便眼前是他最好的哥們兒張大力。
“哎,對了,你們最后沒結婚啊?”
張大力突然看著常恩與班花,問出一個尷尬的問題。
于是尷尬的沉默。
“啊哈,是我多嘴了,你們要結婚肯定會告訴我的不是,來來來,罰酒,夢,陪我一個,算了,何小婷,你也陪我一個。”
于是三個人再舉杯,再喝酒。
“哎,你們倆那時候好的跟一個媽生的一樣,咋還說散就散了,哎,何小婷,這幾年我也沒消息,你干啥去了?”
似乎張大力總有問不完的問題。
“打工,給我爸還賬。”
何小婷同樣似乎并不是很喜歡講起那幾年的事情,與常恩一樣,同樣用含糊的口吻回答著。
“嘿,都再世為人了還說這些干什么。”
似乎終于覺察到了一絲尷尬,張大力猛的一拍自己腦門兒,自己為自己解圍,再次端起酒杯。
酒喝得很快,已經徹底有些醉了。
不知道這酒是什么名字。
“哎,對了,夢,今天我看你老愛拿塊白手帕,跟個娘們兒似的。”
“你給我瞅瞅唄,你咋這么稀罕這手帕,是不是又有哪個娘們兒看上你了給你往這手帕上繡了對兒鴛鴦,給你的定情信物,你這小子總招娘們兒喜歡,穿越前也這樣。”
張大力口無遮攔的說出穿越二字,于是常恩有些警惕的看向柜臺,又聾又啞的老泥鰍趴在柜臺上再次睡著了。
常恩想遮掩著,可張大力已然把手深入李春夢懷中,一陣摸索,于是白手帕被張大力拿在手中。
“哦,沒娘們兒給你繡鴛鴦啊,沒勁兒。”
仔細觀察了手帕片刻,而后張大力作出一副不感興趣的模樣,隨手一扔把手帕扔在張大力自己桌前,靠近自己的位置,然后一道犀利的目光看向了班花。
“哎,何小婷,你酒量可以啊,我記得以前在人民公園咱仨喝酒的時候,你可是半瓶啤酒就醉了啊。”
張大力看著何小婷大驚小怪的說道。
張大力再一次提到了人民公園,常恩與班花的眼神兒默契的碰在一起,而后兩人又各自匆匆撇開。
“醉啦,已經醉啦。”
一臉清醒的班花說著同樣清醒的醉話。
“哎,何小婷,你這人也好玩,你說這天不刮風天不下雨天上有太陽,你見天兒的整一把黑傘拿手里這是干啥,遮陽防曬?你也不黑啊。”
“給我拿來,我瞅瞅,這是把什么傘,能給你寶貝成這樣。”
依然是似乎醉醺醺的胡言亂語,然后依然是醉醺醺的搶過班花身邊的黑傘,張大力拿在手中看似無意的把玩著。
黑傘撐起,然后合上。
黑傘再撐起,然后再合上。
常恩清晰看到班花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有些冰冷,方才略微有些佝僂的腰背在一瞬間挺直了,本就不帶醉意的眼神兒死死盯著張大力。
這是清晰的警惕的神色。
“我當是什么寶貝,原來就是這么個玩意兒。”
似乎發現這并不是一件太好玩的玩具,于是張大力將大黑傘隨手丟在自己桌上,依然是靠近自己的位置。
“也不知道老泥鰍藏的什么酒,真他媽上頭,喝醉啦,喝醉啦…”
張大力說著上頭,可同樣過分清醒的眼神兒看著李春夢與班花。
“喝醉了好,喝醉了便能說些平時不能說的酒話啦。”
張大力再次拿起一個燒餅,撕成兩半,在手中揉搓成一個面團,咀嚼幾口吞下,而后慢悠悠的講出一句毫無醉意的酒話。
常恩的眼皮輕微跳動了一下。
他看到何小婷坐直了身子,似乎察覺了異樣。
因為現在,他們發現了一個同樣的問題。
就在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被張大力繳了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