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乘著駝獸趕了一天路的左章一行人用過食水圍坐在篝火邊,雖各懷心思一言不發,可注意力卻都聚焦在默然思索的左章身上。
不過相比對左章頗為了解和信任的張世山與阿黎,矮瘦男子兩人卻對左章充滿了畏懼。
同時,由于阿黎始終沒有解除自己和張世山身上的幻術,所以在矮瘦男子兩人看來,左章與另外兩個僧人的關系著實有點讓人捉摸不透。
而就在矮瘦男子心中雜念紛紛猜度左章的想法時,就見左章忽然歪頭看向自己,笑呵呵的問道:“日間忙著應付追殺的人,卻是忘了詢問你們的名字。”
矮瘦男子連忙收斂雜念恭敬答道:“小的本體是沙兔,如今依舊以沙為姓,叫做沙陀。
“至于我這伙伴,本體是一只黑熊,喚做熊大力。”
“嗯,喊著還算順口。”左章點了點頭,轉頭看向阿黎問道:“今天有幾伙人襲殺咱們?”
不知在想什么的阿黎抬起頭,若無其事的答道:“你如果是問被咱們反殺的人,一共有七伙。
“如果明天還有人來,咱們就能組建一個商隊了。”
“商隊…”左章聞言不由自主的掃了眼不遠處的近二十頭駝獸,無奈笑笑后正色道:“如今我們已經深入戈壁近百里,而從現在起,我們需要格外注重保持隱秘。”
眾人見他這般說,便紛紛放下了心中雜念,靜靜等待下文。
“打個比方,這個圓是戈壁灘。”左章在地上畫了個大圓圈,隨手撿起石子往圓里面丟,“一開始,里面的人不多,互相之間誰都不會干擾到誰。”
說著,左章的視線挪向沙陀和熊大力,“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你們散布的謠言會越傳越廣。
“而這種子虛烏有卻充滿誘惑力的謠言,會在短時間內將大量的人吸引到戈壁灘中,讓這個本來沒什么人的地方變得擁擠起來。”
說到這里,左章停頓一下,抓起一把石子丟到圓圈內,頓時讓整個圓內遍布石子,“進來的人越來越多,彼此相遇的可能性就會越來越大。
“同時因為戈壁上地勢開闊視野極好,就算兩伙人相隔五六里,只要沒有遮擋就會很輕易地發現彼此,這就給咱們探尋秘境的行動帶來了極大的影響。”
自知行事之前欠考量的沙陀不由面露尷尬,語氣誠懇的歉然道:“智深大師,我們知錯了。該如何補救,還請大師示下。”
見沙陀態度良好,左章點了點頭道:“兩個方法,要么清除掉所有進入戈壁的人,要么把他們全部引開。
“而考慮到你們倆的實力,我覺得第二個法子更適合你們。”
沙陀同樣覺得自己沒能耐襲殺所有人,疑惑道:“可是如何將他們引走呢?”
“既然他們是奔著寶藏來的,就用寶藏把他們引過去好了。”左章說著將劉家也在探尋秘境的事情告知了矮瘦男子,然后循循善誘道:
“劉家有一個氣血境武者長年這片戈壁之中探尋秘境,若是圖謀寶藏的人知道劉家獨占了沙盜的寶藏,你說他們會怎么樣呢?”
沙陀頓時倒吸一口涼氣,腦海中瞬間出現了一幅無數人蜂擁而上圍殺劉家高手的畫面!
而在場眾人同樣想到了劉家高手會遭遇什么,表情一時間都變得精彩起來。
引導眾人思維的左章只看眾人的臉色,就知道他們的腦子里想的是什么,擺手笑道:“沒你們想的那么夸張,也沒必要做到你們想的那種程度。”
“啊?”張世山率先表達了自己的不解,“為什么?這樣不是能同時解決劉家和牛角縣武人兩伙人嗎?”
左章搖頭解釋道:“要想讓他們做到你想象的那種程度,咱們就必須出一個人把他們統合到一起。
“而這個人不僅要把一盤散沙的尋寶者凝聚起來,同時還要直面劉家的氣血境高手,你覺得咱們中間有合適的人?”
話音剛落,眾人不約而同的將視線集中在左章身上。
而見眾人都看著自己,左章頓感哭笑不得,“你們看我做什么,我去的話,秘境還找不找了?”
“對對對,找秘境才是當務之急。”張世山一拍腦門反應過來。
“所以我們只要把這個消息散出去就好了。”左章看向沙陀和熊大力,“既然你們能憑借味道找到深入戈壁的人,那這個消息就由你們去散播吧。
“我也不管你們用什么手段,但是你們必須保證每一個被你們引誘進來的人,都知道劉家獨占了沙盜的寶藏。”
左章一番話說得認真,沙陀頓時明白自己和熊大力只有完成左章的任務,才能真正得到左章的認可,于是忙不迭的答應下來。
見沙陀答應的痛快,左章笑了笑指著駝獸說道:“食水和駝獸你們自己挑撿,除了散布消息,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有心用行動證明自己真心投靠的沙陀二話不說,恭恭敬敬與左章道了別,拉著熊大力備足食水跨上駝獸,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營地。
而待他們走得遠了,左章笑了笑站起身,來到篝火邊架鍋燒水,開始烹制飯食。
張世山則滿臉期待的從行囊中取出碗筷,笑呵呵地看著忙碌的左章。
“你還真是悠閑啊。”阿黎見狀哼了一聲,瞥了眼沙陀兩人離去的方向問道:“你想借劉家的手,把戈壁上的貪財亡命之徒清一遍?”
“在你眼里我做事那么絕嗎?”左章盯著鍋中逐漸升溫的湯水,目光卻冷靜到有些冷酷,“沙陀做的蠢事,導致那些貪財不要命的家伙早晚會與劉家派進戈壁的人碰面。
“但是打死也不會把拳圣秘境說出來的劉家,和誤以為寶藏被劉家獨占的人之間,天然存在著永遠都解釋不清的誤會。
“因此他們只要相遇,就注定了會在誤會中彼此敵對,直到有一方徹底敗退。
“這個結局是不會變的,而我,只不過是加速了這一過程而已。”
一旁的張世山聽得也有些愣了,不由撓頭道:“那沙陀和熊大力會不會在散布消息的途中…”
“他們弄出來的事端,自要由他們來承擔因果。”左章輕聲道:“活得下來,一筆勾銷,我幫他們一把。
“若是運氣不好…難道做了傻事不需要付出代價的嗎?”
說罷,左章就不再言語,而是靜靜盯著篝火鐵鍋,一副專心致志不為外物所擾的樣子。
端著碗的張世山琢磨著左章的話,卻覺與其費腦子強自理解左章的思路,反不如老老實實聽左章的指揮來的輕松。
一旁的阿黎則蹙眉思索片刻,旋即無所謂的搖搖頭,歪頭看著左章烹制飯食。
片刻后,鍋中湯水沸騰,左章取出一袋米,抓了兩把丟了進去,可是還沒等他系好米袋,就聽一縷極其輕微的振翅聲從夜空中傳來。
心生訝然之下,左章運足目力抬頭看去,卻見一只翼展極寬的鷹隼類大鳥從極高遠的夜空中飛掠而過!
留意著左章行止的阿黎見狀,不由好奇問道:“你在看什么?”
“這個時辰的戈壁,天上不該有大體型的飛禽。”左章神色逐漸凝重起來。
“飛禽?”阿黎聰慧至極,聞言立即反應過來,“有人在操控它!”
看著天空中飛鳥遠遠消失的夜色中,左章低頭沉吟道:“不論是什么人在操控它,都不是尋常人具備的手段。
“而這樣一來,就說明開始出現難纏的人物了。”
牛角縣,某間客棧的客房中,方臉道士盤腿端坐在床榻上,面上貼著一張符文繁復的明黃色符紙,一動不動如同石雕一般。
過不多久,大開著的窗外忽然想起一陣飛禽振翅聲,緊接著一只碩大的蒼鷹掠入屋內,直落在方臉道士腳邊。
只見這只蒼鷹體型巨大雙目有神,背上貼著一張與方臉道士面門上頗為相似的符紙,一落地就定定看著守在房門后的圓臉道士。
“師兄且稍等。”
那圓臉道士見蒼鷹直勾勾的瞅著自己,連忙起身來至床榻前,手掐印決誦了個咒,緊接著雙手齊動,將方臉道士面門上和蒼鷹背上的符紙同時摘下!
下一刻,方臉道士身軀微顫便又沒了動靜,被揭了符紙的蒼鷹則雙眼一閉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呼…”片刻后,方臉道士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然后才睜開眼笑道:“這魂御術還真是玄妙,就連我這勾通境第一重的修為也能一嘗凌空御風的痛快!”
“師兄術法精湛,師弟我著實不如。”圓臉道士奉承一句后好奇道:“師兄可發現什么了?”
“這蒼鷹夜間目力遠不如日間清晰明遠。”方臉道士先是搖頭嘆了一聲,然后才沉吟道:“不過這戈壁上篝火卻是不少,一路點數過來不下十幾伙人馬。
“他們的位置我已記下了,你且去取筆墨來。”
圓臉道士點點頭立即去取,回過頭來卻見方臉道士從被褥上扯下老大一塊布來。
“紙張太小,且在這布上面畫吧。”說罷,方臉道士立即揮毫潑墨,眨眼間就將一張地圖畫了出來。
圓臉道士湊近來看,卻見方臉道士在布上圈出了很是不規則的一塊圖形,圖形中則星星點點的點綴了十幾個黑點。
畫完后甩下毛筆的方臉道士隨手將地圖丟給圓臉道士,再次盤腿坐在床榻上,“待我暫歇片刻,等到神魂盡復,你我便動身去這戈壁灘中探上一探!”
說罷,方臉道士便閉上雙眼,眨眼間便入了定。
一個時辰后,夜色依舊濃重,方臉道士卻驀然睜開雙眼,長笑一聲神完氣足的躍下床榻,拎著依舊昏沉不醒的蒼鷹,與圓臉道士一同走出了客房。
而離開客棧之后,兩人既不準備食水,也不購乘馬匹駝獸,只是簡單辨了一下方向便徒步進了戈壁,施展遁法馳騁而去,眨眼便將牛角縣拋得不見了蹤影。
戈壁中,距離牛角縣數十里的某個巨石下,五名男子圍坐在篝火邊,一個個面色沉凝的思索著什么。
不過其中四人說是思索,其實都或明或暗的關注著一個瘦高個男子,似在等著他做什么決定一般。
過不多久,當天色泛起一絲微白的時候,瘦高個男子忽然目光一轉,從四名同伴身上一一掠過,“不管那兩個家伙說的是真是假,咱們都得去探一探。
“若那劉家真的將寶藏盡數占了,說不得要和他們好好論論。”
眾人聞言紛紛出言附和,顯然瘦高個男子所說正合他們心意。
然而他們附和的話還沒說完,就忽見一個身著青灰色道袍的方臉道士忽然出現在篝火邊!
“什么人!”
“你是誰!”
驚呼聲中,只見方臉道士滿臉堆笑的沖面色不善的五人作了個羅圈揖,游移不定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一臉戒備的瘦高個男子身上,
“這位大善人,您說劉家將寶藏都占了?敢問可否說的詳細些。”
瘦高個男子愣了一下,正思忖方臉道士的來意,卻忽然發覺對方的臉上雖掛著笑容,可眼眸中卻閃爍著駭人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