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邢夫人匆匆回到家中,把所聞所見對丈夫鸚鵡學舌了一遍,雖然內容難免顛三倒四,可‘錢景’卻被她吹足了十二成!
那賈赦可是能賣女兒的主兒,一聽有這等好買賣,如何還能坐得住?
當下和邢氏風風火火趕奔靶場,半路上,就迫不及待的擬定出‘三七’開的分成方式。
即:他賈恩侯僅僅占去七成,余下的三成好處,就只能忍痛讓兒媳婦和薛王兩家均分。
每每想到自家的好處,竟還要分潤給薛、王兩家,他心里就好似刀割一般。
暗想著,自己果然還是和兒媳太過疏離了,若能同東府那般親密無間,兒媳又怎會不和自己商量,就擅自聯系外人呢?
看來趁著璉哥兒出門在外的這段時間,自己有必要和兒媳加深一下了解,免得再生出這等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不得不說,這賈大老爺長得雖一般,心里想的卻是極美!
可惜他這番如意算盤,還沒等施展開,就先迎來了當頭一棒——等他們夫婦趕到靶場時,里面早已是人去樓空!
再尋人一掃聽,卻原來邢氏前腳剛走,王熙鳳后腳就把母親交給了薛姨媽款待,領著來家父子去見老太太了。
話分兩頭。
卻說因邢夫人突然出現,又吵著要拉賈赦入伙,來順知道自己這‘才華’肯定是藏不住了。
所以路上他跟自家老子商量了一下,干脆表現的高調些,盡量引起賈母和王熙鳳的重視,也免得被人當軟柿子惦記。
于是到了賈母屋里,來順先將靶場那套說辭,重新對老太太復述了一遍,然后又刻意補上了幾句,不好在眾人面前明說的。
“為了能更好的降低成本,甚至還可以考慮主動降低質量。”
“這樣即便日后出現跟風抄襲的,也會因為成本原因,沒法跟咱們抗衡競爭——反正短時間內,質量好的和質量差的都是一樣用,老百姓自然會選便宜的買。”
“等到那些人的買賣經營不下去了,正好咱們便宜賣出去的輪胎,也到了該修補更換的時候。”
“雖然這樣一來,多少會影響咱們的口碑,可市面上就剩下咱們一家獨大,他不買咱們的,還能買誰的?”
“到那時,咱們還可以把價格賣的再高一些,甚至專門推出高質高價的精品貨!”
這套脫胎于后世的粗淺傾銷策略,正好能解決王熙鳳最擔心的跟風仿制問題。
一時直聽的她眼中異彩連連,都顧不得是在老太太面前,脫口質問道:“這么好的法子,你怎么不早說?!”
來順訕笑道:“回稟二奶奶,我這也是剛剛才想出來的,再說先前也沒人問過我啊。”
王熙鳳這才記起,因來順那日的唐突之舉,自己刻意把這小子排除在了決策圈之外。
見都見不著,就更別說給自己出主意了。
這時就聽賈母慢條斯理的道:“咱們這等人家,總還是要顧忌名聲的,有些法子最好慎用。”
王熙鳳急忙躬身應了,可卻半點都沒往心里去。
她若是個愛惜羽毛的,又怎會暗地里拿錢出去放貸?
好在老太太也沒有深究的意思,捻著紅瑪瑙的手串,慈眉善目的轉向來順:“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來順忙恭聲道:“是我和我爹一起想出來的。”
便宜老子卻急忙矢口否認:“主要還是他自己想的,連這給車胎充氣的法子,也是他自個琢磨出來的!”
“嗯。”
賈母微微頷首,再次轉向王熙鳳,卻是正色道:“鳳丫頭,璉哥兒能有你這么個媳婦兒,當真是祖上積德了。”
只這一句,王熙鳳心下總有百般委屈,也登時全都煙消云散。
“老太太!”
她哽咽著,也不顧還有外人在場,徑自撲到那羅漢床的腳榻上,抱住老太太的雙腿,就把頭撞入了賈母懷中。
“這丫頭,這夸你兩句,你怎倒哭上了。”
賈母笑吟吟的為她梳攏著亂發,再次把目光轉向來家父子,口中贊道:“能想著為你們二奶奶分憂,這心里頭必是存著忠義的。”
說著,她又搖頭嘆息起來:“現下有些人,吃著主家的用著主家的,但凡有什么好處就藏著掖著,生怕哪個奪了他的。”
“他卻也不想想,要沒你們二奶奶這樣的,在上面幫著遮風擋雨,他縱有天大的好處,又怎么能夠守得住呢?”
“老祖宗說的是!”
來旺和來順齊齊躬身受教。
老太太又笑道:“人年紀大了就愛絮叨,這份忠心該怎么嘉獎,你們二奶奶心里有數,我就不多說什么了。”
說著,她沖鴛鴦招了招手,附耳吩咐了幾句。
隨即鴛鴦就從里間捧出塊象牙雕的腰牌來,徑自送到了來順面前。
只聽賈母道:“早年間府里人人爭它,現如今怕連知道都沒幾個了,你拿去當個玩意兒吧。”
她說的輕描淡寫,鴛鴦卻生怕來順不知輕重,忙在一旁補充道:“這是當年國公爺賞給身邊有功親衛的腰牌,如今府里也只有賴家、林家、吳家才有!”
話音未落,來旺就激動的跪倒在地,連聲向賈母稱謝。
來順雖然不覺得,和賴家、林家、吳家并列,有什么值得光榮的。
可看自家老子如此,也只能裝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拜謝賈母的看重賞識。
等他父子重新站起來。
王熙鳳也趁機整理好了儀容,賈母順勢將她扶起,半真半假的道:“該怎么做這買賣,你比我懂的多,我老婆子就不摻和了,只等著咱們二奶奶日后多多接濟就是。”
“您又笑話我!這府里什么事情,能離得開您掌舵?!”
王熙鳳跺腳嬌嗔著,約莫是覺得這場面,不該讓來旺、來順瞧去,于是就對他二人道:“你們先回去收拾收拾吧,有什么事我再找你們。”
來家父子聞言,自是急忙告辭離去。
卻說出了賈母的院子,來旺就從兒子手里討了那腰牌,在大太陽底下翻來覆去的賞玩。
“爹。”
來順見他這副模樣,便笑著提議道:“你要是喜歡,干脆弄個繩兒,直接掛在腰上得了。”
“說什么呢!”
便宜老子瞪了來順一眼,珍而重之的把那腰牌還給了他,然后又遮不住笑的,洋洋自得道:“你千萬收好了,這可是連周瑞都沒有呢!”
要說來旺與周瑞,那也是相愛相殺的典范。
明著因都是出身王家,伺候的主母更是關系親密,連帶的他二人也是稱兄道弟。
可暗地里的爭風吃醋,卻是從來都沒停過。
徐氏對周瑞之妻更是滿心鄙夷,在家里提起她時,常用‘暖腳婢’代指。
這卻是因為周瑞家的,早年間曾做過王家老太爺的暖家丫鬟。
閑話少提。
卻說來順收好了那腰牌,突然想起鄧好時的事兒,還沒來得及告訴自家老子。
于是忙拉著他到了僻靜處,把鄧好時心懷歹意,三番兩次想拿自己當替罪羊的事兒,簡述了一遍。
來旺聽后也是勃然大怒。
他親娘祖奶奶的罵了幾句,又咬牙道:“你先小心提防著,等過些日子咱這買賣有了進項,看爹怎么收拾他!”
頓了頓,又忍不住暢想:“到時候,別說什么鄧好時了,怕是連那賴大都要對咱家退避三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