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外。
場面非常的怪異。
李刺史死不瞑目,而刺史府一群侍衛,卻恭恭敬敬的站在張易之身后。
張易之目光掃視著眾人,微微一笑道:“迷途知返,很好。”
崔鳩等人略顯尷尬,把投降說成迷途知返,給他們留了幾分臉面。
“至于你。”張易之瞇了瞇眼,審視著儒雅文士:
“一直堅持要殺我,是何原因?”
面色慘白如紙的柳獻策緊守著牙關,一言不發。
張易之揚起手,淡聲道:“裝啞巴?那就殺了!”
所有人都愕然。
這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
不應該先刑訊審問,再由府衙派人押往神都,交由三法司定罪么?
“張司長,如此處理不太妥當吧。”昌延徽壯起膽子反駁道。
張易之斜睥了他一眼,冷聲道:
“先斬后奏,皇權特許,這就是神皇司。”
“怎么,你有疑問?”
一旁的思媚杏眸眨了眨,似乎被這霸氣的話給感染了。
昌延徽看了眼地上的尸體,悶聲道:“沒有疑問。”
也許這就是張巨蟒的行事風格吧。
老友誠不欺我,神都張巨蟒著實不講道理。
這邊說著話,那柳獻策早就嚇得脊骨發寒,努力保持鎮定道:
“殺我的后果你承受不了!”
“真的么?”張易之似笑非笑,突然上前猛然踹出一腳。
柳獻策慘叫一聲,咣當倒地,想爬起,卻被狠狠踩住。
張易之踩在了他的胸口,居高臨下著,漠然道:
“弱者總是喜歡嘴硬,我殺你如同殺雞一樣。”
“立刻動手!”
話罷轉身拂袖,背負著手看著遠方的燈火。
身后傳來凄厲的尖叫聲,歇斯底里,斷斷續續的,聲音漸漸消散。
場中所有不禁打了個寒顫。
實在是狠!
那狠人偏頭望來,平靜道:“崔鳩,山林那邊是在鍛造武器吧。”
崔鳩目光憐憫的瞥了柳獻策尸體一眼,他忽然發現以往效忠的侯爺,跟張司長的差距何其之大!
就因為柳獻策手上掌握了四千多水賊,侯爺便時時忍氣吞聲,有些政務還要受他鉗制。
而張司長呢,不問理由想殺就殺。
殺完不懼怕任何后果。
“不說話?”張易之打斷崔鳩的思緒。
崔鳩回過神,趕緊道:“是,硯山深處的鄔堡是侯爺的兵器庫,還有漢水藏著數千水賊。”
此話一出,思媚震愕了,自己在刺史府這么久,竟然毫無察覺。
“是卑下失職,請司長責罰。”
噗通一聲,她直挺挺跪在地上,表情非常愧疚。
“起來吧。”
張易之柔聲道:“是此獠隱藏太深,如果不是偶然,我也不會發現。”
頓了頓,目光陡然凌厲,怒斥道:
“昌長史,你該當何罪?若是李賊起兵造反,第一個就斬你祭旗。”
昌延徽面紅耳赤。
這的確是實話,如果李千里舉兵造反,肯定是先殺一府長史才能完全掌控襄陽城。
“或者你匍匐乞降。”
張易之說的輕描淡寫。
“下官絕非怕死之輩!”昌延徽抬起頭,滿臉嚴肅。
你可以侮辱我,但絕不可以侮辱我的人格!
張易之呵呵一笑,不置可否,“本來依我的性格,你注定要丟官帽。”
一瞬間,昌延徽冷汗連連。
“不過。”
張易之略頓,冷視著他:
“你可以將功贖罪,先派人端掉兵器庫,再謹慎處理刺史府后續事宜。”
謹慎…昌延徽秒懂,既然首惡已誅,就不必大搞牽連了。
“張司長,您去哪?”他好奇問。
“我?”張易之平靜道:“我去中都督府走一遭。”
“是!”
昌延徽心里有數,狠人應該準備一舉剿滅水賊了。
“爾等隨我同行。”
月亮已近天心,約莫是夜里亥時。
四周岑寂,只有漢江渾厚的流水聲永不停歇。
山南道治所,襄陽中都督府。
府門兩側立著威風赫赫的大獅子,旁邊是全副武裝的士兵守衛。
“來者止步!”
士兵持長戟對著一眾來人。
張易之面無表情。
思媚將腰牌一丟:“神皇司,這位是司長張易之!”
守衛們俱感震驚。
有人接過腰牌驗證,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神皇司”。
他們雖然是不通文墨的武夫,但張易之大名如雷貫耳,整個荊楚家喻戶曉。
家里耕田的神皇犁,小孩子讀的低廉書籍,練武場的水泥地,都源于他之手。
他人在神都,卻影響著千千萬萬個百姓。
可謂是天下無人不識張易之!
“請進!”
守衛恭敬避讓,目光停在那俊美男子身上,充滿了敬仰與崇拜。
徑直走進去,約摸兩百來步的距離,便見一幢低矮寬闊的建筑,門前擺了各類兵器與一些石鎖石墩。
張易之上下打量,“你們都督呢?”
“都督他…他…”
守衛支支吾吾,大晚上的,都督還在勾欄風流快活呢。
張易之擺手止住,漠然出聲:
“一柱香時間,沒來就永遠別來了。”
守衛逃也似的奔襲出去。
真就只一炷香左右。
一個八尺大漢氣喘吁吁跑過來,左臉還有未擦干凈的唇印。
此人生得面圓耳大,鼻直口方,腮邊一部貉胡須。
“卑…卑職容志義拜見張司長。”
他有一次上京敘職,曾親眼見到此人斬首來俊臣,真是猛男中的猛男。
什么風把他老人家吹到襄陽了。
在怡紅院,容志義甫一聽這個名字,那真唬得渾身寒顫。
“我是張易之,非假冒。”張易之注視著他。
“卑職知道,知道。”
容志義忙不迭點頭,心想你不是張巨蟒我也不會這么緊張啊。
“那就行,進來。”
張易之負手走進演武堂,坐于上首,思媚站在他旁邊。
容志義:“卑職怠慢公務,請司長責罰。”
“嗯。”張易之手指輕敲桌案,直言不諱:“前朝宗室李千里意圖造反,已被本官革殺!”
容志義懵了。
如巨石墜入湖里,腦海里掀起驚濤駭浪。
刺史死了,還意圖造反…
究竟什么情況?
張易之盯著他,話題忽轉道:
“容都督,漢水水賊劫掠商船,做了不知多少傷天害理的事,為什么至今沒有剿滅?”
怎么又扯到水寇,容志義勉強跟上節奏,如實回稟道:
“他們人多勢眾,且熟悉水域地形,最主要的是訓練有素,是卑職低估了他們的戰斗水平。”
“低估?”
張易之冷笑一聲:“是低能!”
“刺史跟水賊勾結,你們的一舉一動都被人家提前知曉,怎么剿?”
“再者說,一群賊寇就把你嚇得杯弓蛇影,你這個廢物也配替朝廷鎮守襄陽?”
演武堂一片寂靜。
在人家地盤上罵人家廢物…
誰也沒想到神都來的張司長這么強勢。
而被罵的容都督雙臉臊紅,卻絲毫沒有勇氣反駁。
張易之默了默,寒聲道:“明天本官督軍,徹底掃蕩漢水流域的水賊!”
率兵出征?
容志義焦急惶恐,“未經準許者出兵,同謀逆處置,卑職要掉腦袋的啊!”
張易之起身,厲聲喝道:“聽好,這不是商議,而是命令。”
“恕難從命,卑職要恪守規矩。”
容志義表情僵硬,艱難說出這句話。
都督這個職位,可以說是地方的軍區司令,掌管一個地區的軍事大權。
都督一般兼任治所州的刺史,但陛下顯然不會讓李唐宗室掌握兵權。
中都督雖掌兵權,但沒有朝廷旨意誰敢擅自出兵?
“懂規矩是好事。”
張易之堂內踱步,驀然轉身冷冰冰道:
“等過幾天,李千里身死的消息散出,水賊必定四處逃竄,再難清剿。”
“可…”
容志義依舊不敢妄自動兵,這是根植于一個武將血脈里的規矩。
“不必多言。”張易之打斷他的話,斬釘截鐵道:
“明天出征,本官親自掛帥,出了事本官一力擔責。”
容志義皺眉:“卑職…”
張易之不急不緩的說:“想清楚再回答,我不會重復第二遍。”
“遵命。”
迫于威壓,容志義無奈點頭。
面對權勢熏天的張司長,像他們這些地方武官,根本沒有勇氣抗拒。
李唐宗室說殺就殺,還差個都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