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學在勝利賓館下車走了,呂紅軍就又開車前行。行走不遠,忽然聽到出租車左后輪方向,發出嘰嘰哇哇的異響來,十分刺耳令人心煩意亂。據他開出租車九年加上修理汽車大半年的經驗,感覺應該是車子左后輪的軸承散架了。
下車一摸,車子左后輪輪轂熱得燙手,就知道一定是里面的那個軸承壞了。想一想,自己原來做學徒的那個天外天修理廠就在附近,就直接把車子開到了那家修理廠,讓師傅們幫自己換個軸承。
出租車的左后輪很快被修車師傅們拆卸下來了,修理廠的老板見是紅軍,就跑過來,親熱地掏出香煙給他點上,然后又問他生意如何。
紅軍就說湊合吧,一天一兩百塊錢,就是人有點累。那老板就又壓低了聲音問他,是不是和媳婦鬧別扭了,聽來修車的你老鄉孫建軍說,你正在和媳婦鬧離婚。紅軍就說,沒辦法,咱窮吶。走一步說一步吧。
二人正說話間,忽然兩輛帶著頂燈的運管執法車輛開進來在修理廠的院子里停下,下來了一群五六個身穿制服的運管執法人員來,聚攏了站在一起交頭接耳的。領頭的運管,是一個40開外的黑臉大漢。這人,呂紅軍認識,正是鵝城市交通局客運處一名專門負責客運稽查的副處長,叫孔春明。開了這么多年的出租車,運管上的頭頭腦腦,他還是認識幾個的。這些人,也就是專門管理出租車的。
修理廠的院子不小,停個一二十輛轎車還是沒問題的。但這開進來的兩輛運管執法車,卻是停在院子里,沒人過來問修理事宜,看樣子,不是來修理的。而且,像交通局這種公車,有政府指定的專門的修理廠,是不會來這個修理廠發生業務的。
呂紅軍就問這老板,那些交通局的執法人員,又不是修車,來這里做什么。老板就笑笑,對他說,你等著,馬上就有好戲看了。
二人就又閑聊了幾句。忽然間,有人在門口喊叫了一聲什么,停在修理廠院子里兩輛運管執法車輛,都快速地開了出去,站在一起的五六名運管執法人員也都快步向門口奔跑。老板說,紅軍,咱們也出去看看。呂紅軍也就跟著那老板和一群運管執法人員跑了出去。
出去一看,修理廠門外,停下來一輛黑色的奇瑞轎車來,而那兩輛運管執法車輛,則是一前一后將這輛奇瑞堵得死死的插翅難逃。幾名穿著制服的運管執法人員上前站在了奇瑞車頭前,吆喝著讓司機下來。奇瑞車上,坐著兩個男人,就是司機和坐在副駕上的另一個男子。
忽然間,坐在奇瑞轎車副駕上的男子,一把撥掉了奇瑞車的點火鑰匙,拉開車門跳下車來。那奇瑞車的司機也跳下了車,叫罵著,追打這個撥掉他車鑰匙的坐車男子,但很快,被幾名運管執法人員攔下。
那坐車的男子,就將手中的車鑰匙,交給了那個客運處的副處長孔春明。這些運管執法人員,就說這奇瑞車的司機,是非法運營,擾亂了客運市場,要對他扣車罰款。而呂紅軍則一眼就認出了,那個原來坐在奇瑞車的副駕上,后來又撥掉了奇瑞車鑰匙的男子,竟然就是前些天,坐他的出租車,中途想拿了他手機逃之夭夭的那個邋遢男子。
中國人,就是有喜歡看熱門的習慣。一些路人都圍攏過來想知道事情的究竟。那開奇瑞的中年男子,看衣著打扮和口音,顯然是郊區的農民。呂紅軍知道,奇瑞這種國產車很便宜,也就五六萬一臺,開這種車的,都是一些低收入者。
那開奇瑞的男子就委屈地向幾個運管執法人員爭辯著:“我哪里是非法營運了?我這車就是個代步工具,我有職業的,我是汽輪機廠的機修工,不信你看我的工牌。”
那人說著,就從衣袋中掏出自己的工牌給運管看。而運管們卻不看。一名運管跑到那輛奇瑞車上,在駕駛臺上拿過來了一張20面值的錢鈔來在手中揮舞著,對奇瑞車司機說,你不要狡辯了,這是你剛剛收取的運費,20塊錢。不是跑黑車的是干什么的?
奇瑞車司機就氣得面色發白渾身發抖,大罵著去追打剛才坐在他車副駕又撥了他車鑰匙的男子,那男子就飛快地跑遠了。奇瑞司機就又回來,向運管和吃瓜群眾講述他剛才的那段黑色的經歷。
原來,這男子,是鵝城市汽輪機廠的一個機修工,其實也就是個打工的,一月有五千元的工資,在鵝城也算是中等收入者了。他的家在距鵝城十多公里的鄉下,就在幾年前,買了這車奇瑞轎車,做上班用。
今天下午,他吃了中飯,就開了車往城里趕要上班。走到距鵝城五六公里的地方,忽然路邊一男子招手攔車。因為好心,就停下來了。那人坐在他車的副駕上,說要回鵝城,到天外天修理廠這兒,這司機好心,就說反正我上班也路過那里,就捎上你吧。
在車上,那坐車的說,要給20塊錢的油錢。這司機就說,不要錢反正是順路。那人非要在他的駕駛臺上扔下20塊錢。
不想,他的奇瑞在天外天修理廠門口剛一停下,忽然就從修理廠里開出來兩輛運管執法車來將他前后夾擊死死堵住,然后,那坐車的男人就撥了他的車輛鑰匙下車跑了,他才知道,自己被釣魚執法了,被當作跑黑車的了。
呂紅軍終于明白了,這些運管執法人員,早早地開著執法車輛等在修理廠院子里,就是要和那男子里應外合釣魚執法,罰一點錢撈一點外快花花。那個假裝打車的男子,就是運管口中的線人了。
那叫孔春明的客運處副主任就對這司機說,不管你如何狡辯,你都是收取了車費搞了非法營運,是在跑黑車。按照交通部巡游出租汽車經營服務管理規定第四十五條,現在對你罰款一萬元。車子先暫扣了,什么時候繳納了罰款,什么時候去文明路交通執法大隊取車子。
說著,就趴在執法車的引摯蓋兒上,給這司機開出了一張行政處罰通知書,又開出了一張一萬元的罰款單子。之后,有運管執法人員就上了這輛奇瑞,打著火開了揚長而去。另外的運管,則坐著兩輛執法車也離開了。
那奇瑞車司機,拿著運管開給他的罰款單子,癱坐在地上,委屈又無奈地哭了起來。
呂紅軍只感覺怒氣沖沖,氣憤地對身邊的修理廠老板說,這些運管,太壞了,和土匪一樣。那老板說,我都見怪不怪了。這幫人,經常這樣搞,光在我的修理廠這兒,每月都搞好幾起。
呂紅軍就說,那坐車釣魚的男子,運管不得給他分不少錢?老板說,肯定了,沒有錢誰干?聽說,每搞一輛車,這做線人的,能分百分之二十,運管罰款一萬元,這個人就能分兩千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