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是說那老棺材...林中老鬼看出了三爺我是個有大造化的人,想要拿三爺的命來擋天劫?!”
張小辮兒猛地反應過來,登時一陣瞠目結舌。
讓他震驚的不是對方狠辣歹毒的心思,而是世上竟還有如此詭異陰狠之手段!
究竟是什么妖法,能以命換命?!
一旁的孫大麻子也蒙了,手里的瓜子瞬間就不香了。
他原以為那林中老鬼致使自己暗中接近張小辮兒是為了拿什么東西,沒想到居然是......
不由狠狠打了個哆嗦,心中后怕不已。
幸虧俺口拙嘴笨,在那鐵掌柜的店里“賠了夫人又折兵”,導致原定的計劃還沒開始就破產了,否則不知會闖下什么彌天大禍......
林先生聽張小辮兒語氣夸張,還以為對方不信,便伸出三根手指,神色嚴肅地道:
“我林遠鶴對天發誓,方才所言一字一句,絕無虛言!若是在下有半點誆騙諸位,便教在下不得好死,永墮幽冥!”
張小辮兒和孫大麻子面面相覷,對視一眼,紛紛出言道:
“先生說的哪里話,哪有人會專門上門行騙的?何況......”
兩人看了看身邊靜靜喝茶的道人,那意思不言而喻。
敢在這位面前撒謊,不要命了?
“呵呵,貧道也相信林居士,只是,先生前來拜訪,為的不單單是揭穿你師兄老底的吧?”
李長清玩味一笑。
“自然......”
林遠鶴老臉一紅,低頭喝茶掩飾了一下尷尬。
“咳咳...實不相瞞,在下之所以會找上門來,是因為與我那師兄向來不對付,不僅是道德上的,還有理念...但林中老鬼道行比在下高了太多,在下雖知內情,亦有為民除害之心,奈何手段不足,力有不逮...”
說著,他放下茶杯,仰面朝天重重嘆了口氣,頓了頓,又道:
“不得已,只能另借能人志士之手除去這一大害,此實乃在下心之所想,絕無半點虛言,若有得罪之處,還望道長、二位見諒!”
說完,林遠鶴起身整理了一下儀容,鄭重對李長清鞠了三躬。
嘿...
李長清樂了。
這位林先生倒是光棍兒!
不過轉念一想,對方很可能是誤以為他真有打卦問卜的手段,什么事都瞞不過,所以才說話間絲毫不遮掩,有什么就說什么。
這樣也好,省的試探,徒增麻煩!
“言重了,既然先生如此坦誠,貧道也就不遮遮掩掩了!”
“說實話,我正想想去找你那師兄談談心呢!”
李長清沖他微微一笑,露出一排白牙。
“正愁找不到,先生便來了,這不是巧了嗎?”
“想來先生既然親自登門,必然是已知道了那林中老鬼的藏身之所,咱們各取所需,先生但說無妨!”
“多謝道長!”
林遠鶴面容一正,也不啰嗦,當即快聲道:
“好叫道長知道,那林中老鬼不能在陽氣濃郁之處現身,不然必遭天譴,它雖已不在金棺墳,但必走不遠!”
“據在下猜測,它此時不是在荒葬嶺萬尸墳,便是在這靈州城中!”
“靈州城?!”
張小辮兒捂住了嘴巴,一雙眼睛瞪的滾圓。
元寶見了,覺得滑稽,玩心發作,也照著樣子模仿起來,表情極為傳神,逗得旁邊孫大麻子捂著肚子哈哈大笑。
李長清和林遠鶴兩人可沒空理會這仨活寶。
“哦,莫不是城北的貓仙祠?”
道人問。
“正是,道長神機妙算!”
林遠鶴奉承一聲,見另外兩人不明所以,便耐心解釋道:
“林中老鬼因早間被天雷擊中,糟了老天爺的詛咒,不能見日,只能在陰氣尸氣濃重的地方活動,這附近除了金棺墳和荒葬嶺,便只有靈州城北的婁氏槐園周圍,人煙稀少,陰盛陽衰,可以滿足它的要求!”
“但那荒葬嶺自古便有許多野犬猛獸出沒,并不安全,我那師兄雖有不少詭異的手段,卻唯獨不會貼身肉搏,所以在下才會判斷,它離開金棺墳之后,有很大的可能會直奔靈州貓仙祠!”
說到這,林遠鶴捋了捋胡須,飽含深意地道:
“更何況,林中老鬼統領整個靈州城中所有的野貓花貓,乃是當代的靈州貓主!對它來說,藏在貓仙祠里不但能掩人耳目,更能更好地操縱群貓監視全城!”
“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那師兄向來膽大包天,自視甚高,它就算忌憚道長您的手段,也必不會退縮遁逃,以在下對它的了解,敢有八成肯定,它日前絕對躲在貓仙祠里!”
李長清笑了,搖了搖頭。
“這是想玩‘燈下黑’,好打貧道一個措手不及啊!”
這林中老鬼,敢于與天相搏,謀劃以命換命,倒真是有些膽略!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它躲在貓仙祠里,自忖無人知曉、天衣無縫,卻忘了自己還有一位不對付的同門師弟,想著法兒要將師兄除之而后快!
這便是智者千慮,必有一疏!
而且說句實在話,李長清從一開始便不認為,以林中老鬼那點不上臺面的手段,可以躲過命運的制裁。
除了仙神,世上還沒人能面面俱到,算無遺策,就算演義里的諸葛武侯,也有“火熄上方谷”、“風落五丈原”,更何況那它呢!
自以為能偷天換日、逆天改命,殊不知,命運早在許多年前,便已經在它脖子上套上了繩索,任其如何掙扎,最終的結局也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為別人作了嫁衣罷了!
在剛才林遠鶴叩響大門的那一刻,便決定了林中老鬼身死道消的結局。
短短幾息的時間,李長清想了很多。
不知為何,他心底忽然生出一絲淡淡的惶恐與不安。
林中老鬼不過妄圖躲過天劫便至于此,那么自己不但違背,甚至改變了鬼吹燈世界很多人物的命運,最終又會如何呢?
難道也會想它一樣,落得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嗎?
他想著,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半晌無言。
堂中眾人見道人聽到林中老鬼具體的藏匿地點后,面如死水,不起波瀾,身上忽地升起一股壓抑的氣氛,皆不知發生了什么,心中又驚又奇。
元寶似是看出了李長清的心思,一躍跳上了他的肩膀,伸出兩只毛茸茸的小手揉了揉道人的頭發。
在場之人中,唯有林遠鶴頗有幾分道行,從李長清臉上瞧出了幾分端倪,面色變了變,幾度張嘴,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
“命運啊...命運...”
這時,李長清忽然開口了,悠悠說出了一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一臉感慨。
真是可敬又可畏...
不過,貧道雖然生性懶散,但也向來不是坐以待斃之人!
到底兔死誰手,還要做過一場才能決定!
一道驚人的神光從他眼底閃過,道人緩緩從椅子上站起,摸了摸肩膀上的猴頭,淡淡地道:
“走吧,去貓仙祠,今日便是那林中老鬼的死期!”
“是,師父!”
張小辮兒最先反應過來,滿臉興奮。
半柱香后。
昏暗凋敝的廂房里,黑影閃動。
鋪滿灰塵蛛網的神臺上,一只只大大小小的野貓花貓或坐或臥,或仰或躺,圍了一層又一層,如同一面貓墻。
無數雙貓眼豎瞳閃著幽幽寒光,任誰見了這幅畫面,都絕對會毛骨悚然,止不住腿腳發軟。
似乎靈州城近乎一小半的流浪貓,都聚集在了這里,也數不清究竟有多少。
放眼望去,原本不大的祠堂里,到處擠滿了毛團般的貓兒。
群貓以金玉奴為首,除了那些散處在各條街巷中的家貓,幾乎都已云集至此,胖的瘦的、高的矮的、兇的善的、美的丑的、饞的懶的、公的母的、大的小的,幾乎什么模樣的都有,一時觀之不盡。
其中只上了貓譜的,能叫上名字來的便有千文錢、過橋金、薄耳將軍、絕雞種、圓尾虎、灶上懶、睡神爐、夜明燈、毛氈子......它們雖然各有形態習性,卻都屬于品相極佳的花貓。
而在廟堂之外,還有更多的大小貓子正向這里聚集...
在群貓中間,盤膝坐著一個干尸般枯皺的老頭,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灰袍,就好像是從古墓死人身上扒下來的古舊服飾,又蒙著個面,只露出兩只毫無生氣的眼睛。
此人不是別個,正是孫大麻子先前在金棺墳里遇到的林中老鬼!
只看其面目,若是不知情的,還真以為它是一具剛從土里刨出來的僵尸!
忽地,林中老鬼睜開一條眼縫,枯樹皮一般的老臉上微微抽動了兩下。
它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肩膀上灰塵簌簌而落,眼中露出幾分驚疑,喃喃道:
“奇怪,長面羅漢為何忽然斷了聯系......”
莫名的,它心中生出一股極為不好的預感,就好像有什么事要發生了...
沒有絲毫猶豫,它喚來一旁蹲在燭臺上的金玉奴,輕聲吩咐了幾句,抬頭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太陽已經緩緩落山,天邊籠上了一片沉沉的暮靄,透出幾分不詳的氣息。
“要離開了...”
林中老鬼瞥了眼天色,臉上古井無波。
今晨它幾次想要推算打卦,卻屢屢不得半途而廢,好像有一只無形的大手,遮住了天機,讓它無法窺測。
這不是一個好預兆。
雖然林中老鬼對自己的手段和計劃很有把握,但秉持著謹慎為上的原則,它還是當機立斷,決定趁天黑前離開靈州城,前往荒葬嶺暫避一些時日。
早就聽說那里的萬尸墳中有座春秋戰國時期遺留至今的劍室,里面沉睡著歷代鑄劍大師的亡靈,神獒新死,那里正是個絕佳的去處。
只是那嶺中有不少兇獸妖孽,此行獨身恐有閃失,還需帶幾個保駕護航的幫手。
想著,林中老鬼沖身后招了招手,立即便有幾只體態異常的靈貓一躍而出,腳步輕巧地跳到了它的身前。
老頭面無表情地伸出手,摸了摸幾貓柔軟的肚皮,心道:
有這幾只身懷絕技的靈貓相隨,應該無甚大礙了...
領著貓兒走到門前,緩緩推了了廂房薄薄的木門。
下一秒,林中老鬼愣住了。
迎接它的不是黃昏時分一陣微熏的暖風,也不是一只只乖巧伶俐的貓兒,而是一道璀璨亮眼的劍光!
清芒似水,如天河倒卷!
刺目的白光只在一瞬間,便無情地充斥了它的整個視野。
林中老鬼的眼睛逐漸睜大,瞳孔如貓一般,驟縮成了一條豎線。
這是...
它僵在原地,無法作出任何反應。
劍芒劃過脖頸的一霎那,眼角的余光在朦朧間瞥到不遠處立著一位豐神俊朗的年輕道人,提著一柄銹跡斑駁的長劍,正笑吟吟地盯著自己。
在道人身后,它還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原來如此,我命休矣...
最后的念頭閃瞬即逝,一顆枯朽的腦袋高高飛起,在半空轉了兩圈,旋即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
林中老鬼破敗不堪的殘軀轟然倒地,眼前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它死了。
“呼......”
直到此時,跟在李長清后面的張小辮兒和林遠鶴長出一口氣,懸在半空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太好了,這天殺的老鬼終于死了!
師父威武!
張小辮兒內心歡呼雀躍。
除了背刺師兄的林遠鶴,他是最想林中老鬼死的那一個了!
哼哼,想用三爺的命換你的命,沒門兒!
張小辮兒乜了眼不遠處林中老鬼殘破的尸體,輕蔑地撇了撇嘴。
師兄,一路好走...
林遠鶴仰面望天,目光復雜。
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仙...道長,這這林中老鬼,就這么死了?!”
孫大麻子瞪大了雙眼。
李長清輕笑一聲,只是緩緩收起了長劍,望著貓仙祠中四散而逃的群貓,沒有回答。
“孫大麻子,你在說什么屁話呢!”
林中老鬼一死,張小辮兒除了心腹后患,便又回歸的本性,聞言翻了個白眼,無語道:
“頭都掉了,還能有活?”
“那林中老鬼手段再厲害,到底也還是個人,人被殺就會死,這么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嗎?!”
“俺...”
孫大麻子被他說的面色漲紅,啞口無言,只得低聲訥訥道:
“俺就問問,你至于嘛...”
這時,林遠鶴噔噔噔跑到李長清身前,先行了一個大禮,而后抱拳朗聲道:
“恭喜道長,又為天下百姓除一大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