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是。”
“回去將論德策抄三遍,學學什么叫寬以待人。”
“…是。”
寓言:“你們回去吧。”
“是。”二皇子連忙站起身,拉著衛恩卓跑了。
人都走光了,假山后光線昏暗,只剩下那筆直的雪色身影,和地上躺著的小孩。
一方的皓潔出塵,襯得地上的人像那生活在淤泥中,永遠不見天日的蟲子,如此卑微渺小。
小孩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目光從蓋到眼睛的頭發中穿出來,盯著寓言看,眼睛一眨不眨的。
那雙眼睛很漂亮,烏黑清澈,黑白分明,眼底有膽怯,不安,恐懼,可是看著寓言的眼睛格外亮。
寓言與他無聲對視。
一秒…兩秒…
第三秒時,寓言動了,來到小孩身邊蹲下,望著他的目光平和溫潤,“衛錦藝?”
當今圣上子嗣繁多。
皇女有七位,皇子有十三位,這還只是上了玉蝶的。
子嗣繁多就導致許多皇子皇女會遭受忽視冷落。
九皇子就是其中之一。
九皇子的生母只是一介侍從,負責伺候冷宮的主子。
十六年前,他靠著美色爬上女皇的床,帝王涼薄,一夜過后就將這區區一個侍從給忘了。
侍從又回到冷宮,卻在一個月后發現自己懷孕了。
侍從稍有點小聰明,知道這件事曝光出去,以自己的能力,護不了孩子,便將這事瞞了下來,一直到孩子即將出生才稟報給女皇。
那時后宮已經兩年沒有過喜事,所以這件事還挺受女皇重視的,便給了侍從一個小位分。
侍從搬進自己的院子,還沒享兩天福,就在生孩子那一夜難產去世了。
所以九皇子一出生就沒了生父。
在這個女尊男卑的朝代,他因為是男子而沒有引起后宮男人們的重視,這才能活到現在。
雖然一直孤苦伶仃,歷經苦難,但好歹是活下來了。
九皇子叫衛錦藝,姓隨國姓,名字是生父給起的。
衛錦藝看著寓言的眼睛,“嗯”了一聲,聲若蚊蠅,寓言幾乎沒有聽到。
衛錦藝一直看著寓言,像是沒有見過這般好看的人,也像是因為從來沒有人在他遭受折磨時出來打斷過。
或許是因為好奇,驚艷,總之這是衛錦藝第一次這么大膽地直視別人。
寓言看著衛錦藝眼睛里屬于自己的影子,眼角微微彎了一點弧度,朝他伸出手。
那只手雪白修長,骨節勻稱,分外漂亮。
衛錦藝往后縮了一下,眼里逐漸蔓延戒備,像是長了刺,但不扎人的小刺猬。
寓言頓了一下,繼續向前伸手,他沒再躲,她撥開他額前擋著眼睛的頭發。
少年臉上很臟,像小花貓,透亮的眼睛里總帶了一分膽怯,能看出五官精致,唇瓣很紅,是個美人胚子。
就是這被欺負慣了的氣質,像池中那巍巍顫顫的粉荷,惹人憐惜,引人躇足,讓人想伸出手,將那朵粉荷摘下來,獨自占有。
寓言朝他伸出手,看起來好溫柔,“九殿下,”她對他笑了,只是不明顯,都在眼睛里,“我能帶你走嗎?”
衛錦藝一愣。
這是第一次有人喚他九殿下。
傳言怎么說來著?
國師大人絕世傾城,其美貌之名名冠京華;其言行,循規蹈矩,溫和有禮,不同流俗;其性情,溫潤如玉,涼薄冷情,云中白鶴。
衛錦藝看著面前那雙干凈的手,眼底忽閃了一下,咬著下唇,片刻后,緩緩將自己臟兮兮的小手放上去。
寓言握著他的手,等將他拉起來便松了手,微微欠身,隨后轉身,“請隨臣來。”
衛錦藝望著她的背影,過了兩秒,抬起腳步一瘸一拐地跟上她。
這也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自稱臣。
衛錦藝跟著寓言走了,除了生活的冷宮周圍,他沒有去過別的地方,也不認識寓言帶他走的是去哪兒的路。
不認識,也不問。
很乖。
她們離開假山叢后,一道黑影落下,撿走了地上二皇子落下地火云鞭。
衛錦藝身體很不好,常年挨餓受凍,營養不良,還要被幾位皇子折磨取樂。
十六歲的年紀,卻比同齡人矮了整整一頭,才到寓言胸口。
走到光線亮堂些的地方,才看清他的全貌。
瘦的像個猴崽子,頭發很長很亂,一身奴才的衣服不知是在哪兒尋的,袖子褲腿長了一大截,耷拉在地上,有血跡從衣服里滲出來,右臉有個清晰的巴掌印,那是剛打的。
不知身上還有什么別的傷,他走路一瘸一拐,發白的小臉兒能看出他在忍受疼痛。
寓言腳步一停,轉身看著隔了她好幾米的小孩。
衛錦藝走到她面前,跟著停下,仰著小臉看她,眼睛出奇的大,有種純真的感覺,像是在問‘怎么不走了’?
寓言朝他伸出一只手,“還是臣抱殿下吧。”
衛錦藝:…
他抿了抿嘴,溫順地將一只小手放在她手心里。
寓言握住他柔軟的手,另一只胳膊抱住他的腿彎,穩穩地將人抱起來,轉身繼續走。
是一個抱小孩的姿勢。
衛錦藝一只胳膊摟住寓言的脖頸,距離她無比的近,能清晰看到她卷而細密的睫毛,深靜漆黑的眸瞳,側臉清冷的輪廓。
鼻尖是她身上清冽好聞的味道。
女子墨發雪膚,白衣紅唇,極致的顏色在她身上呈現出驚心動魄的好看,不似凡間人,似天上仙。
碰一下都是褻瀆。
衛錦藝臟兮兮的手攥著她一縷青絲,看了她一路。
寓言將衛錦藝送到了云光殿,把他交給一位侍從后,便離開了。
云光殿是國師在宮里暫住的地方。
侍從也全是親近之人。
“殿下,請隨奴來。”侍從轉頭帶衛錦藝去浴房。
他剛剛聽寓言這么叫,就也這么叫了。
衛錦藝轉頭看了眼寓言的背影,跟著侍從走了。
寓言來到御書房,女皇已經在等著她了。
她此次進宮是要商量幾件公事。
其實都是些女皇可以自主決定的事,偏偏要將國師請進宮詢問一番。
因為國師那身神秘的本事太過強大,問了就可以知道這件事能不能做,有幾分把握。
只是太過依賴一個人的能力,自己本來有的能力不就荒置了嗎?
寓言眼底閃過一絲嘲諷。
“國師。”見寓言進門,女皇連忙站起身,先阻止了她行禮,然后問道:“國師此次怎么繞了那么遠的路?是有什么不順心的嗎?”
來御書房的路并不需要經過御花園。
顯然,女皇已經了解了剛剛發生在寓言身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