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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1 一劍穿喉

  程勁的親兵耿玲被楊柳請進府里,說要幫他煮些飯菜果腹,另外他的丈夫支越再有不久就能回府,可將他與兄長被強行分離孤苦無依的事同支越做些說明,或可讓他們兄妹二人再得相見也不一定,另外,若果無去處,便在這支府暫居也未為不可。

  被楊柳熱情一番招待,耿玲甚是無奈,他待直接將楊柳打暈或這殺了逃走,那今次入京便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雖然,如果楊柳戳穿他,即便有暴露之險他也不會留情。

  然楊柳并未覺察任何不對,他又何必將自己置于險境?

  支越功夫何其了得,他便如貓九命,也不夠被支越追殺泄憤。

  正猶猶豫豫不知如何回復,楊柳已經將他拉著往廳堂里坐,讓他稍等片刻,她去將背上已經熟睡的小娃娃放回床上便領他去選自己中意的客房。

  耿玲訥訥點頭,坐在廳堂里,甚是拘束,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之后,才見楊柳回來。

  “姐姐,這偌大一座府邸,就只你夫婦二人住著?”

  聽他果然問及,楊柳面色微赧,“實不相瞞,我本出身低賤,今日有幸高嫁,與支侍衛做妻,卻不敢忘本。”

  耿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有再問,選好客房后,楊柳讓他隨意,不必拘束,說完便提著老母雞興匆匆地往相隔不遠的后廚里去,似乎對于他這個不速之客,絲毫也不覺得困擾。

  看楊柳步履歡快輕盈,耿玲不禁有些同情——三兩個人住這百畝見方的宅子,豈能不寂寞冷清,不過他可沒有閑心管別人孤不孤獨寂不寂寞,趁著楊柳走開,立馬就要動身出府,否則等支越回來,他便插翅也難飛了。

  正反玉佩已經掛好,他現在只要回去同程勁復命即可。

  但他剛跨步出屋,楊柳握著菜刀一臉慌張地跑回來:“玲…玲兒妹妹…你可會殺雞?”看他行色匆匆似乎要走,楊柳面帶落寞:“玲兒妹妹,你不吃飯了嗎?不見兄長了嗎?”

  未免楊柳起疑,耿玲趕忙擺手,表示自己是看這府邸著實宏偉壯麗,他在鄉下從沒見過如此大的宅子,比他們一個村鎮還大,所以想要走走逛逛,長些見識。

  楊柳面上重新揚起笑,“那玲兒妹妹,你來幫姐姐殺雞,待吃過飯,姐姐陪你一道逛,如何?”

  耿玲心中叫苦,卻也只能答應下來。

  吃過飯,喂過印澤,楊柳便與耿玲攜手同傘而行,一道在宅院四處閑看,可惜雨勢太大,二人沒走一會,便商議待雨停了、或者天晴了再一一游賞,現在還是回堂里等待支越歸府。

  沿著青石板小道回走,走過宅院大門附近一片還未播種、翻過的土被大雨沖散沖得到處都是泥水的花園,伴隨劈劈啪啪打落傘面的雨聲,耿玲忽然停住腳側耳傾聽,“柳姐姐,你可有聽見什么聲音?”

  楊柳疑惑地望著耿玲,“玲兒妹妹說的,可是這嘀嗒不停的響動?”

  一邊回話,楊柳一邊伸手接雨,神色漸顯落寞,“今春的雨,格外多呢,還都如此急驟…”

  “是啊,玲兒素來只知春雨潤物無聲,綿綿細細,瀝瀝悠長,如此如瓢似潑,著實怪異…”

  耿玲漫不經心應話,楊柳六識不敏聽不見很正常,但他從軍這么多年,不可能聽錯——府外兵器鎧甲碰撞鏘鏘,定有大批的人馬奔行,而且離他們這支府,已經近在咫尺…

  耿玲下意識回身要逃,楊柳將他拉住“玲兒妹妹,這般大的雨,你要往何處去?”

  “柳姐姐,玲兒忽覺腹痛難忍,要去茅廁…”

  耿玲說著就要動手掰開楊柳,恰在這時,就在他們側前不遠的支府大門,忽地被十來個兵士沖撞一開,隨后便有一列列士兵二話不說沖進來,將他二人團團圍住。

  旋即更有數十柄長槍挺出抵在她們身前。

  “官…官爺,發生什么事了嗎?這…這是何意啊!”

  楊柳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忘記呼吸,瞪圓了眼不知道反應,耿玲看她指望不上,便自己開了口問。一邊問,耿玲屏息凝神尖著手指捏開對準自己胸口的一桿長槍,后一臉疑惑地望著背著手、神氣十足地從兵士中間朝自己走來的將官。

  將官體格彪壯,熊腰虎背,有他兩倍厚實,聽到他問并不答理,沖他揚揚下巴,“捆起來!”

  耿玲后退一小步,下意識地護住了自己的胸腹:“官爺,這是做甚?為何要將小女子捆住?”

  看那些兵士拿出繩子要捆的,只有他一人,更覺委屈。“小女子?”將官好笑地將耿玲打量幾眼,“本參領倒要聽聽看了,這世上哪個女子,會有你這般突出的喉骨?”

  耿玲聞言趕忙伸手捂住,眼中瞬間氤氳出淚,嚶嚶哭泣道:“小女子確實生得壯實了些,可官爺,您不能因此就把小女子當個男人看待吧…”

  將官不為所動,“是男是女,本參領一驗便知!來人,將他的衣服扒了!”

  “你們…你們怎敢!”耿玲趕忙將自己的胸腹捂得更緊,見他們果真越靠越近,自知不能同他們來硬的,便捂著臉跌坐到地上哭訴:“官爺啊,男女授受不親,小女子尚未出閣,若被你們扒了衣裙,這以后…還如何嫁人啊…柳姐姐…”

  耿玲求助地望向楊柳,卻看她變了神色,已經被請出包圍,撐著傘遠遠地冷漠地將他看兩眼,便朝將官身邊走。

  耿玲一瞬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再嚎叫哀求,只拿袖子遮住眼角繼續哭哭啼啼,以無聲勝有,博取憐憫。

  將官同楊柳拱手喚一聲“夫人”,后冷冷一笑,回斥耿玲:“那你也得是個姑娘才有得嫁不是!”

  一邊說,將官再同身邊的兵士們示意,莫同此人廢話,能長成這般模樣,還買通他西城門的守城兵衛,鬼祟來到此處,必非善類,便是女子又如何,他周虎彪兒子都以立業成家,什么樣式兒的女人沒見過!

  如今外憂內患,競然還有如此膽大包天之人,想在他眼皮子底下整事,哪有那么容易。

  不過這次,他到底還是疏忽了,若非接到楊柳遣人來通稟求助地消息,他到現在還不知,他西城的守衛竟被人買通,不做任何登冊記錄便將這女子裝扮的可疑之人放入了城來。

  若不然,不定又要鬧出什么風波,使得朝綱更不穩固,國局也更加動蕩。

  呼一口氣,周虎彪心中的大石落下,雖然疑惑這人鬼鬼祟祟到支府來的目的,但不管他是來打探軍機還是傳遞消息,被他周虎彪抓住,就不可能有得跑了。

  等等…這里…

  周虎彪轉著腦袋四下一圈掃視,雖然雨幕沉沉,視線隨之模糊,但被沖撞開的府門上大寫的“支”字還是赫赫醒目,讓他一瞬打起精神。

  確實是大皇子貼身侍衛支越得夫人派人前來通稟的不錯,可這這人畢竟來歷不明,難保支越夫婦不會為了撇清關系,刻意跟他玩這一出“賊喊抓賊”,若真是如此,那可就糟了!

  他清楚地記得,三皇子率兵離京之前,曾同大皇子說過,這城中還有幫著程振做事的內奸,莫非,支越便是那個一再將他們的軍機泄漏出去的人?

  周虎彪神色越發凝重,視線在楊柳和耿玲身上來回瞟,畢竟沒有證據,真打起來,難與其匹敵不說,支越又是大皇子最為信任的貼身侍衛,即便同大皇子稟明支侍衛有通敵賣國之嫌,大皇子當也不會聽他的一面之詞,何況,他本身還是由右相引薦來守城的人…

  右相張國遠與左相王衡的關系,大皇子與二皇子之間,本就互不信任,勢如水火…

  想到這些,周虎彪一顆心更往下沉了沉,即便心有懷疑,哪怕確有其事,他也不得不掂量清楚了再下令。

  不過,不管支越是否無辜清白,被抓住的,可不能放跑。

  “還愣著做甚!是要等本參領親自動手?”

  周虎彪怒瞪一圈將耿玲圍著遲疑不決的兵士們,他們似乎在擔心若這耿玲果真是個女子,那他們一群男人,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將他扒光,豈非欺壓良家婦女,不如禽獸?

  可他若是個男子,讓身為女子的楊柳來驗身,也不合適…

  但這些猶疑,不在周虎彪的考慮范圍。

  一來他心思正明,不存雜念,便無男女之分。

  二來,事關四平的存亡,他馬虎大意不起,見自己手下的兵士果然沒有動手的意思,周虎彪便擼起袖子,自己蹲到了耿玲跟前,伸手欲探其胸內真假。

  耿玲死死抱住自己,面上驚恐,又開始哭啼請求“官爺不要”。

  奈何同為男人,周虎彪也比他壯碩不少,又他即便有力也不敢全力使出,掙扎兩下,便被摸探進衣服里,將墊做假胸的饅頭取了出來。

  周虎彪將饅頭摔在地上起身,大怒一喝:“現在你還有何話說!”

  耿玲一看饅頭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哭得更加梨花帶雨:“官爺!小女子生來就是一副男兒的骨架,從小也被爹娘當做兒子在養,發育自然不似別家女子那般良好,拿饅頭墊墊,添些女人韻味,何錯之有?

  難道如小女子這般生長得五大三粗之人,就沒資格嫁作人婦了不成?”

  被他反唇相譏,周虎彪一時間竟找不到反駁的話,臉上變得不再好看。

  圍在旁邊的兵士有幾個還咬著嘴憋笑,既笑周虎彪吃癟,也笑地上坐的人大膽敢說,不愧是長得壯碩結實,從小被當男人養的女子,可真是有點意思。

  楊柳靜靜地站在一旁觀望,看著耿玲哭,眾人笑,周虎彪氣得跳腳,心中閃過一抹疑惑——何必拘泥這耿玲是男是女?

  雖然證實他男扮女裝,更顯可疑,更有嚴查的必要,可難道他不是男子,就要將他放走?

  他在他們這支府門前鬼鬼祟祟,不可能真如他自己說的是看門口的金柿子小巧可愛,所以徘徊不走…

  對了,金柿子!

  “參領大人!”楊柳喚住周虎彪,讓他派人調查門口的燈籠。

  周虎彪不愿同耿玲這“悍婦”再多口角糾纏,應其所言親自退回府門查看,楊柳同四名兵士緊隨。

  可當他們到得門口,甚至都將燈籠整個都拆下來劈開砸爛了,也沒發現任何異常。

  周虎彪不禁更加懷疑,“夫人,你果真確定,那‘悍婦’形跡可疑?”

  “民婦…民婦…”楊柳其實也沒有證據,只是看耿玲在自家門前徘徊鬼祟,便料定她來者不善…

  周虎彪見楊柳支支吾吾,說不出所以然,嘆口氣,“夫人,雖然你是支侍衛的夫人,但我們現在戍城戒嚴,要務纏身,可沒有幾多時間,浪費在這些小事上啊…既然沒有異常,那本參領便帶人回去城門了,這風急雨烈的,夫人還是趕快回府罷!”

  說罷周虎彪果真讓所有人都撤退離開,楊柳望著漸行漸遠消失在雨幕的兵馬,怔怔地說不出話。

  她也懷疑是不是自己錯怪了好人,正心懷歉疚,欲回身將耿玲扶起去換套干凈的衣裳,可她還沒來得及動作,便覺有一雙冰涼的大手,死死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周虎彪命手下的兵馬速回城門戍守,自己卻拐進一條小巷偷偷又潛回了支府附近。

  即便在支府沒有找到相關證據,周虎彪也不信那耿玲果真無辜清白,若非有人刻意放行,否則就他那從頭到腳都透漏出怪異的人,不可能輕易入得了城。

  他故意將兵馬調開,就是為了暗中查清,那人究竟是什么來歷,鬼鬼祟祟入城究竟又有何目的。

  在如今這種哪怕錯抓也不能放過任何可疑人物的特殊時期,他又怎會輕易罷手,之所以不將人直接送交衙門,更沒有將他抓起來嚴刑拷打,是為了讓他放松警惕自露馬腳。

  當周虎彪牽著馬悄悄潛回支府門口,所見,卻是頭下腳上、倒躺在門前階梯上的耿玲的尸體。

  周虎彪小心翼翼靠近看,不待走到耿玲身邊,便知他是被人“一劍穿喉”,于是不再往前,毫不遲疑駕馬朝另一個方向駛去。

大熊貓文學    不聞梅開之立民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