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磯,位于建康城北郊,危崖絕壁林立,三面臨空越波,形如一只矯健的飛燕展開翅膀,俯視下方浩浩蕩蕩的長江。
支狩真站在山腳下,抬頭望去,黑暗中林影幢幢,幽深疊嶂,再往上夜霧氤氳,猶如薄紗環繞,最高處的磯頭沐浴在月光里,一片銀白如洗。
“這里的天地元氣有點特別。”天恨生站在支狩真身邊,喃喃地道,“陰陽氣場非常調和,升降有序,生生不息,堪稱風水寶地,修煉陰陽功法應該效果不錯,難怪白眉和朱顏會在這里停留。”
“想不到天兄還是此中行家。”支狩真訝異地看了一眼天恨生,他未入宗門,還不曉得如何感知什么陰陽元氣,只知道白眉、朱顏這幾日留在燕子磯,日夜采擷日月菁華修煉。
天恨生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頭道:“我哪是什么行家?天魔門里沒人教我,我就偷著學,東偷一點,西撿一點,后來得了《他化自在魔經》,才算懂得些皮毛。”他嘿嘿一笑,“原,原安兄,你還是第一個夸我的人哩。”
支狩真暗嘆一聲,此人雖然出身魔門,其實性子十分單純,值得結交。他沉吟道:“天兄,此次斬殺白眉、朱顏,最好能各個擊破,不給他們陰陽合擊的機會。依我看,不如這般…”
待到他說完,天恨生爽快點頭:“聽你的就是。不過廝殺中瞬息萬變,我要靈活應對,不一定全照著你的計劃來。”談及戰斗,他眼神亮起自信的神光,氣宇沉渾攀升,似從不經事的少年瞬間變成一位身經百戰的老手。
“好!”支狩真微微頷首。
茫茫江水邊,王夷甫目送著二人消失在夜色下的疾掠身影,一顆心不由緊張地跳動著,一如跌宕起伏的波濤聲。
燕子磯最高處的磯頭上,朱顏一膝跪坐。她雙臂舉過頭頂,十指交纏,猶如結印般變幻各種手勢。
清瑩的月華自高空而來,不斷投入她的掌心,吞吐不定。白眉腳踏奇步,繞著朱顏忽快忽慢而走,時而探掌,撫過她的腹部丹田;時而又從背后抱住朱顏,胸背親密相貼…
這是合歡派的雙修功法,看似香艷,實則蘊含人體經絡、穴道、內臟的種種陰陽調和秘法,通過變換不同的體位,開拓精氣的各種運行線路,調整體內陰陽之氣的起伏強弱,對于精氣的源頭——腎臟尤具補益。
而太陰月華過于陰寒,需要白眉以自身的太陽之氣,時時幫助朱顏進行調和。
白眉一邊輔左朱顏,吸收太陰月華,一邊謹慎地神識外放,精神力延伸出去,留心四周的風吹草動,以防遇襲。
過了一個時辰左右,夜空中的明月漸漸暗澹,差不多五更天了。朱顏開始收功,雙腿放平,整個人徐徐仰面躺倒,月華一點點收縮,納入口鼻。而白眉俯身其上,軀體相貼,四肢交纏,口中緩緩吐氣,助她收攏月華。
眼看著朱顏將最后一點太陰菁華吸入,白眉不由松了一口氣,正要起身,精神力忽地一驚,感知到疾撲而來的人影。
“轟!”一條潔白如玉的碩大象鼻撕開沉寂的夜幕,挾著無匹巨力,狠狠抽向白眉的后背!
此刻,正是他心神松懈,準備從朱顏身上爬起之時,而朱顏剛納入太陰之氣,氣息不穩,一時無法以陰陽互補之法相助。
白眉心頭大駭,他在燕子磯上山沿途,暗伏了十多個魔靈,竟然無一示警。而對方出手的時機拿捏得妙到巔毫,對于陰陽氣息調和的判斷更是精準得令人發指!
一朵粉白色的合歡并蒂蓮于白眉背后盛開,花包綻放出絲絲縷縷的無形香絲,交織成網,纏向象鼻。白眉瞧也不瞧后方,整個人身化一道太陽金光,往前急急一竄。
“吼——”便在此時,一記震耳欲聾的獅吼聲響徹半空,狂暴的音波猶如雪崩一般,滾滾涌來!
白眉不由身形一滯,化身的金光被震得潰散,露出模湖的人形。而朱顏剛要起身迎敵,也被獅吼聲震得渾身發麻,體內待發的太陰精氣被硬生生打斷。
疾風呼嘯,天恨生由遠而近撲來,身后白象、金獅法相搖動,四條手臂揮動降龍杵、金光劍、蓮花錘、玄武盾,掀起排山倒海般的氣勁,迅勐砸向白眉!
“天恨生?”白眉怪叫一聲,雙方無冤無仇,這丑八怪怎會來刺殺自己?但此時無暇多想,合歡并蒂蓮的花芯內倏地鉆出男、女童子,齊齊探手一指,無數香絲化作尖銳如針的太陽光絲,灼熱刺眼,暴雨般罩向白象、金獅法相。
而他本人再度運功,重聚成一道煌煌太陽金光,往前高速竄逃。
前方便是斷崖,下方則是波濤洶涌的江水,但白眉并不在意,只要擺脫對方這一波勐攻,他便能緩過氣來,返身殺回,干死這個下賤的丑八怪!
與此同時,朱顏身上綻放出一輪明月法相,皎潔的清光不斷流轉,層層疊疊。她來不及著衣,將身子隱入月光,隨之輕靈游走不定,令人難以辨別她的具體位置。
“白眉、朱顏雖是多年的雙修道侶,但都寡情自私,漳水河一戰可見一斑。只要你全力追擊白眉,朱顏一定先保全自己,不會第一時間救援白眉。”天恨生腦海中回響起支狩真的話,丹田吞吐魔氣,身形驟然加快,從朱顏身旁“呼”地掠過,全速追擊白眉。
但白眉身化大日金光,速度遠超天恨生,眼看雙方距離拉遠,“轟——”空氣發出炸裂的疾響,一道雄渾熾亮的白芒從白象長鼻內噴出,直沖白眉背心,絲毫不給他喘息之機。而金獅再度咆孝,張開血盆大口,將男、女童子襲來的太陽針雨一股腦地吞入。
身前就是懸崖,白眉迫不得已,沖出崖頭。
這一瞬,他陡然渾身僵寒,如墮冰窖,一道至兇至絕的劍氣從懸崖下方猝然射來,支狩真身劍合一,由下而上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