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最后一個了。”
被竺清月捕獲的那只大蛾子,它的身上同樣浮現出人面花紋,那正是犧牲的死者與怪物融合后誕生的象征。
徐向陽盯著手中的照片,心中想道:
“接下來,我們又會遇見什么呢?”
四個靈媒隊員,一個是幼蟲還未成長起來,一個變作人面蜘蛛,一個則是巨大的飛蛾。
先不去考慮“為何都是蟲子”的問題,就以目前來看,這群邪靈所展現出來的威脅度都不算很高。
能夠制造幻覺的飛蛾邪靈,已經算是徐向陽到目前為止碰見過的稀有類型。畢竟,除了他的兩位朋友以外,擁有特殊能力的邪靈就很罕見。
但是那種無法傷害到敵人幻覺能力還是過于雞肋了,在正面戰斗中派不上用場。
直面幻覺的經歷,對徐向陽來說倒是挺讓人開心的。這相當于給予了他一次直面內心憂慮的機會,讓他能與自己最害怕的東西面對面交談。
其結果,就是促使他下定了某個決心。
而看班長大人的反應,她大概同樣沒有放在心上吧。
一前一后,兩人在走廊上走了一段時間,很快就回到了曾經作為靈媒小隊駐扎地點的安全屋門口。
考慮到鬼屋的內部建筑環境都受宋德壽的控制,他們能如此快地從原地點趕回來,就說明對方已經放棄用拓展或改變空間這種方式來拖慢他們的腳步了。
“哈啊。”
竺清月一踏入屋子內,就又坐到床上去了,神情看上去安詳放松,連過去一貫堅持的淑女儀態都沒能繼續保持。
徐向陽在她面前坐下。
“幾點了?”
他問道。
女孩抬起手腕,朝他晃了一下手表。
“不清楚。指針幾乎沒有在轉動,不知道是壞掉了還是‘時間流動’本身的問題。”
“這地方根本沒有能顯示準確時間的鐘表啊…”
徐向陽嘆了口氣。
身處鬼屋之內,漸漸有種不知晝夜的感覺。他覺得在這個鬼地方待久了,人的生物鐘肯定會徹底錯亂。
“從體感來說,自從我們被困在鬼屋內,最起碼過去了有整整一天的時間了吧?”
竺清月的手指輕點著嘴唇邊沿,認認真真地分析道。
“你既然在門外就通知了星潔,那她不管作業有多少沒完成,這會兒無論如何都該趕到了。”
“不不不,她在接到我消息后肯定會第一時間趕過來吧。”徐向陽吐槽道,“只可能是因為兩邊的時間流速不一樣…”
“是啊,需要重申了一遍‘想要出去,就只能靠我們自己’的結論嗎?”
竺清月將這個話題一帶而過,笑容滿面地拍了拍手邊的被單。
“是不是又得休息了?來上床嘛,我們繼續做運動,鍛煉一下身體,好不好呀?”
不知為何,他覺得班長大人對自己的態度,好像又一次變得熱情起來了。
這種忽冷忽熱的感覺還真是…
叫人欲罷不能。
而且,班長大人不知為何還擺出了一個像是宣傳廣告的模特般的姿勢,一只手撐著床鋪,雙腿并攏放到床上,額前的劉海向一側傾斜,擋住了小半邊臉,剩下的臉頰被昏暗的光線增添了幾分曖昧的氛圍,她像只貓兒般慵懶,還朝自己勾了勾手。
徐向陽的目光從她美妙的身體曲線上一掃而過,他努力擺出一副認真嚴肅的表情。
“我們還是來說正事吧。”
“什么正事?”
見到徐向陽沒有上鉤,她干脆不支撐自己的身體了,整個人倒在床上,將小臉埋入柔軟的枕頭里,聲音悶悶地反問。
“當然是關于靈媒小隊剩下的最后那位成員的事情。”
徐向陽說。
“我之前就提過,我是被電臺里傳來的聲音驚醒的。”
“嗯。你還說她最開始是在求救對吧?”
“是的,但當我嘗試回復的時候,從對面傳來的聲音就變成了詭異的笑聲。”他回答道,“最重要的是,那是個女人的聲音。”
“…所以,向陽你覺得對方就是剩下的那個人?”
“很有可能。”
徐向陽一臉嚴肅。
“就算你的猜測都是對的,向陽…”
竺清月在軟綿綿的大床上懶洋洋地翻了個滾——這個動作讓她看上去更像是正在休憩撒嬌的貓咪了——她打了個呵欠,又問道:
“這又能說明什么問題呢?”
徐向陽起身走到黑色儀器旁邊,笑著說道:
“你忘記我的能力了嗎?”
——通靈。
這是靈媒,乃至通靈者中最常見的能力。
最基礎的通靈,其實就是所謂的“觀測“到遠境與邪靈本身的能力,換種傳統的說法就是“陰陽眼”。
而通靈能力一旦變得更為強大,就能做到接近于超能力的事情:
比如通過人身上遺留的物品、以及身體的一部分,回溯對方曾經做過的事情,感知到對方所在的位置,還能傳達簡短的情緒。
以上這些,徐向陽自然全部都能做到。而且,他的能力要比那些世界聞名的超能力實驗中的人更強…
他走到那臺黑沉沉的儀器旁邊,蹲下來開始擺弄起它。
“對了,這到底是什么?”
竺清月從床上坐起來,好奇地問道。
“我不知道,大概是特制的通訊設備吧。”
徐向陽搖搖頭。
“雖然搞不懂其他用途,但最基礎的收發信息的功能還是有的,就像是傳呼機一樣。”
“欸,還有那么大的傳呼機啊。那還需要作為中樞的尋呼臺吧?”
“只是說原理有點像啦。”
他按下按鈕后,這臺儀器的喇叭出又一次傳出了“沙沙”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兩人都從嘈雜的背景音里,聽出了那個女聲:
“…有人…有人在嗎?”
“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
徐向陽和竺清月面面相覷。
“之前就是這樣?”她問。
“對。”他點頭,“如出一轍。我甚至懷疑根本不是活人在回復我,而是一盤早已錄制好的磁帶。”
“都已經到這種地步了,對方還是不肯露面。”
竺清月笑了起來。
“看來,她是準備將裝神弄鬼貫徹到底了。向陽,你打算如何做?”
“當然是把她揪出來。”
徐向陽將手放在這臺通訊儀器上。
“你要不要來喊一句?”
在準備開口前,他轉過頭來對班長大人問道。
“好啊,我試試看。”
等到他按下按鈕,竺清月將臉湊到喇叭旁邊,故意壓低了聲音,用恐嚇般的低沉嗓音說道:
“你別心急,我們現在就來找你啰”
大約十幾秒鐘后,機械般翻來覆去重復著那句話的女人聲音突兀消失了,隨之響起的是陰森的笑聲,嘈雜的背影在那一霎那消失,女人古怪而沙啞的嗓音在房間內清晰地回蕩著。
“呵呵呵呵…”
“就是現在!”
徐向陽閉上眼睛,猛地一拍設備。
他釋放出意識的觸角,如往日那般對準這臺傳出女聲的儀器發動通靈能力。
他的意識頓時脫離肉體,輕飄飄地在房間內回蕩,眼前的所有景物全都被覆蓋上了一層黑白顏色,看上去并沒有天翻地覆的變化,可是給人的感覺卻既然不同…
一條條白色的、像波浪般劇烈起伏,時而出現時而消失的線條,在他的視野里狂躁地跳動著。
當徐向陽努力想要與之靠攏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身體…不,更準確地說是意識體,被一下子拉長了,變得蜿蜿蜒蜒,窄化、瘦長,甚至能穿過微小的空洞與沒有完全打開的門縫。
這種感覺非常奇特,就好像他的意識已經成為了在空氣里到處亂竄的電磁波的一部分。
徐向陽的目光望向那些嗖嗖亂飛、軌跡看似混亂的白色線條,它們先是不約而同地集束鏈接到了那臺通訊設備上,然后又猛地擴散開來。
但是,仍然存在一個方向、一個具體的源頭…
這些由邪靈釋放出來的信號,其實都來自于同一個地方,只不過因為中途會經過鬼屋內的每個角落,到處傳播,所以才會顯得混亂。
他讓自己的意識變作的線條,小心翼翼地搭上了白色的線。
盡管可以說是第一次嘗試,但他卻有種莫名的自信,認為自己一定能成功。
而事實確實如此。
線與線相交,就像是兩根管道連通到了一起,中間的流體一下子交匯融合到了一起。
他感覺自己仿佛乘坐上了一輛朝高速行駛的轎車,玻璃窗上映照出來的周圍景象讓人印象深刻——那是無數模糊的色塊,被飛快地朝后方拋去。
等到這眼花繚亂的奇景過去,徐向陽發現自己已經到達了另一個房間。
出現在自己面前的…
是一個女人。
她約莫三十歲左右,穿著橙黃色的沖鋒衣,黑發濕漉漉地垂落在肩膀上。
女人的臉色蒼白,手里正握著一臺看上去是的步話機裝置,雙眼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雖然這一幕看上去有點詭異,但更讓徐向陽詫異的是,她居然還是人類的模樣。
沒有與怪物融為一體,五官體型甚至看上去就和生前一般無二…
她顯然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慘白一片的臉上露出異常猙獰的神態,嘴巴猛地張大,就像漆黑的“洞穴”慢慢張開,周圍的無數冷氣被卷入其中,宛如一個漩渦。
對方沒有維持自己的樣貌,直接暴露出了非人異類的真面目!
空氣中漂浮著的無數白色線條,打著旋兒被女人張得大大的嘴巴吸食和吞噬。
察覺到自己就像一張薄紙那樣被吸了過去,整個人的意識體都變得輕飄飄的,徐向陽暗叫不好,直接中斷了通靈。
徐向陽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清純無暇的可愛臉蛋,和剛才見到的那張猙獰鬼臉形成鮮明反差。
班長大人的臉湊得很近,近到能看見她濃密的睫毛,與清澈瞳孔中倒映著的自己。
他下意識往后仰去,忍不住問道。
“你、你在做什么?”
“沒什么”竺清月放下本來正捏著劉海的手指,語氣輕快,“只是看看你嘛。”
徐向陽決定不往下深究,干咳一聲后,說起了正題。
“…最后一個犧牲者,果然有點特殊。”
“怎么了?”
“我看到她的樣子了。她還保留著人類的長相,而非怪物。”
“唔,”女孩若有所思,“這是不是說明,她比另外幾個同類都要來得‘高級’?”
“有可能。”
徐向陽回答。
雖然只是猜測,但鬼屋老人確實保留了絕大部分人類的樣貌。換句話說,那個女的很可能和宋德壽一樣,是真正意義上的人型邪靈。
“無所謂啦。是高是低,一試便知,我們直接沖過去,把她干掉就行了。”
竺清月將手放在嘴唇邊上,小幅度打了個哈欠。
“向陽,你應該已經定好位了吧。”
“嗯。”
徐向陽點點頭,有些遲疑地問道:
“你不用休息一下?”
“早點解決,早點回家嘛。這樣才能安心休息。”
說到最后,班長大人還是暴露了她的真實想法:
“而且這床我睡不慣。”
聽說有起床氣的人往往會很認床,看來是真的。
想要早點通關這場“鬼屋游戲”的兩人,在休息一會兒后,決定再度出發。
徐向陽才剛打開房門,就被面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地板像工廠里的流水線,朝著視野盡頭高速移動;
墻壁與天花板的結構亦在不斷地變換著,一會兒有門和窗戶,一會兒又空空如也,有時候是刷好漆的白色墻壁,有時候是木質結構,有時候是暴露出內側鐵管的灰色水泥…
無數墻灰和木屑簌簌抖落,煙塵彌漫。
整棟屋子像是變成了一塊橡皮泥,在巨人靈活的手指中被肆意揉捏和塑型。
隱約能聽見從遠處傳來的轟隆聲,好似巨獸低沉的嘶吼。
…真是見到了讓人驚詫的景象啊。
其實竺清月有在猜測中描述過類似的場景,這也確實是與鬼屋融為一體的高等邪靈能做到的事情,但是真正看到的時候,徐向陽還是忍不住驚嘆。
沒有親眼見證這一幕的人,是難以想象這種奇妙景象的。
這一回,竺清月沒有再詢問徐向陽的意見,而是主動抓住了他的手。女孩的纖纖玉指靈活地穿過少年的指縫,最后變成十指相扣牢牢牽在一起的樣子,她笑呵呵地對他說:
“——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