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臨淄,田府。
從臨淄城墻之上回到田氏書房的大夫田和站在窗邊,就那么凝視著窗外略顯寂寥的景色。
從此時的大夫田和的雙眼之中旁人只能看出一種東西,平靜,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
沒有人知道這看似平靜的心緒下面到底還藏著什么樣的隱秘,包括站在大夫田和背后的田氏細作組織掌控者孟老。
沉默了許久之后,大夫田和向著一直恭敬地站在他身后的孟老輕聲問道:“孟老啊,你對來到齊國多日的魏國特使公叔痤如何看?”
“啟稟大夫,據老夫麾下細作傳回來的消息,魏使好像特別喜歡流連于齊國臨淄的各大女閭。”
“不過老夫覺得這個魏使實在是有些特別。”
面對大夫田和詢問孟老先是將之前收到的關于公叔痤的情報說了出來,然后談了談自己對于公叔痤的態度。
“哦。”
聽到孟老的回復之后大夫田和突然生出了一絲好奇之心,倒想聽聽這位已經年過古稀老者到底能夠對于公叔痤有著怎樣的評價。
從窗前轉過身來,大夫田和幾步之下就來到了孟老的面前。
看著孟老蒼老臉龐之上閃爍著智慧的雙眼,大夫田和語帶急切地問道:“孟老可否具體說說是種什么樣的特別?”
孟老先是沉吟了一番,隨后說道:“這個具體的老夫也說不上來。只是憑借老夫這數十年來經驗來看,這個公叔痤絕對不是他表現出來的那般模樣。”
還不等大夫田和繼續追問,書房的門外忽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被打斷談話的大夫田和用著不悅的語氣回道:“是誰?”
“啟稟大夫,是我等二人。”
從這人發出的熟悉聲音大夫田和已經猜出了來人的身份,就是他派去典客府請魏使公叔痤的那兩人。
竟然如此之快地就回來,想來他們兩人已經將魏使公叔痤請到了府中。
如此想著大夫田和心中的不悅也消失了幾分,只聽他對著房門外說了一聲道:“進來吧。”
“諾。”
在門外的一聲應諾之后,房中的大夫田和和孟老就看見了兩名面帶驚懼之色的中年人打開房門進入了書房之中。
微微探頭向外看去,大夫田和并沒有看見應該跟在兩人之后出現的魏國使者公叔痤的身影。
轉頭再看看依舊掛在他們臉上的驚懼神情,大夫田和如何能夠不知道自己交給兩人的事情他們并沒有辦妥呢?
剛剛被兩人打斷談話的不悅再加上對兩人任務失敗的不滿,使得此刻大夫田和的心中充滿了憤怒。
“人呢?”大夫田和大聲怒吼道。
看著自己面前的大夫田和臉上那無法抑制的憤怒,這兩名心腹頓時變得戰戰兢兢。
面對憤怒的大夫田和,其中一位心腹大著膽子說道:“啟稟大夫,不是我們不想將魏使請到此處。只是我們率兵前去的時候已經是晚了一步,魏使公叔痤已經先行離開了典客府。”
“廢物。”
聽到兩人任務失敗還有托詞,大夫田和一時之間更加地憤怒了。
煮熟的鴨子都能讓人飛了,他實在不知道他養這些看似忠心耿耿的心腹到底有什么用?
正在大夫田和陷入暴怒之際,一直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的孟老卻在這個時候出手了。
“按照你們所說,魏使公叔痤是在你們抵達典客府的不久之前,才行色匆匆地逃離了典客府嘍?”
聽到孟老的問話,另外一名心腹連忙上前回道:“沒錯沒錯,當時典客府的屬官就是這么說的。”
正在面對大夫田和暴怒的兩人,在看到孟老這個可能救命的稻草之后,拼了命想要抓住他。
在孟老的細心詢問之下,這兩人將自己這一段時間的所見所聞一五一十都說了出來。
聽著聽著剛剛陷入暴怒的大夫和漸漸冷靜了下來,但是孟老臉上的神情卻是越來越凝重。
等到兩人說完之后,孟老滿臉嚴肅地對著大夫田和說道:“大夫,魏使公叔痤能夠提前離開典客府絕對不是一件巧合,一定是有人給他通風報信。”
聽到孟老的分析之后大夫田和同意地點了點頭,隨后問道:“田和也是這么認為,只是孟老以為這通風報信的究竟是哪方勢力?”
“啟稟大夫,老夫以為或許是各國諸侯在臨淄城內的細作所為,因為只有他們才會關心這位魏使的安危。”
看著自己說完這一番話之后大夫田和微微點頭的動作,孟老立刻話鋒一轉繼續說道:“其實如今二十萬聯軍兵臨城下,我們要做的并不是要查魏使公叔痤背后的細作組織,而是要找出魏使公叔痤的所在之處。”
“只要我們的手中有了這一顆棋子,我們對城外的二十萬聯軍也能多一些底氣。”
孟老的話音剛落,一直在一旁靜靜傾聽的大夫田和立刻眼神一亮。
只見大夫田和幾步之下就走到了孟老的面前,隨后握住了孟老的手說道:“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孟老就是我田氏的至寶啊。”
“剛剛的一番話讓田和心中煩惱與困惑消散大半,實在是一方治病良藥啊。”
說著說著大夫田和的臉色忽然由喜悅換成了嚴肅,只聽他帶著無比鄭重的語氣說道:“至于尋找魏使公叔痤的事情還望孟老多多費心了。”
“請大夫放心,老夫自當為田氏盡心竭力。”從大夫田和的手中抽出了雙手,孟老對著大夫田和鄭重承諾。
“大夫,老夫去了。”
“勞煩孟老了。”
在大夫田和的注視之下,孟老邁著緩慢的步伐離開了田氏的書房。
只是大夫田和看不到的是,在離開他視野的那一剎那,剛剛還一臉的鄭重的孟老已經換上了一副輕松的笑容。
“叩叩叩…”
半個時辰之后,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在東方酒家那個相同的包廂之外敲響了。
“進來。”
等了一會兒之后,包廂之中傳來了孟老那蒼老且沉穩的回應。
聽見孟老的這聲回應之后,站在包廂門口等待了一段時間的中年人有些迫不及待地推開了房門。
這位中年人抬頭一看,眼前的景象讓他微微一愣。
只見這個熟悉的包廂的正中已經擺上了一張幾案,而在那幾案之上已經布滿了美味的菜肴。
甚至于這位中年人還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氣味,他絕對不會認錯,那一定是來自秦地秦酒的香氣。
還未等中年人反應過來之時,早已等候在這里許久的孟老卻是說起了催促的話語。
“小黑,還不快入席。沒看到我這個老頭已經等待了你很久了嗎?”
“哦。”
聽著孟老催促之中帶著喜悅的語氣,黑伯連忙走到了他的對面的坐席之上坐了下來。
“來,倒酒。”
還未等他坐穩孟老便已經打開了放在一邊的秦酒,就要給他的酒爵之中滿滿的斟上一爵。
等到給黑伯斟滿之后,孟老也將自己身前的酒爵給斟了個滿。
“干。”
“干。”
兩聲充滿著豪氣的敬酒之后,這兩爵滿滿的秦酒就已經落入了兩人的腹中了。
等到手中的這一爵酒喝完之后,黑伯才向孟老問道:“孟老今天為何如此盛情款待?”
“沒看出來嗎?老頭子今天高興啊。”
“就你小黑的那點伎倆我還看不出來嗎,我問你魏使公叔痤那邊是你小子通風報信的吧?”
面對黑伯帶著疑問的話語,孟老帶著笑容回答了他的問題,順便還將自己對于黑伯暗中進行的行動的判斷也說了出來。
這一下子黑伯算是知道了,感情自己暗中做的一切全都在孟老的掌控之中啊。
索性他也不再偽裝,直接將今天自己的暗中行動向著對面的孟老坦白道:“沒錯是我,在得到田和即將對公叔痤動手的消息之后。”
“我急忙趕到了典客府暗中將消息告知了公叔痤,這才使得前去的齊軍撲了一個空。”
聽完了黑伯敘述詳細經過之后孟老再次為兩人各斟上了一爵,隨后又是一爵美酒下肚。
放下手中的酒爵,孟老向著身前的黑伯沉聲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魏國使者公叔痤現在應該在太子姜貸的府上吧。”
“孟老猜的不錯,正是在齊國太子姜貸的府中。”已經習慣了孟老準確分析的黑伯點頭回應道。
“齊國北部如今已經完全落入高唐大夫田會的手中,臨淄城外二十萬大軍已經是虎視眈眈,齊國這個曾經的天下霸主恐怕是即將面臨分裂的命運。”
“我這個已經是風燭殘年的老頭子,也算是為秦國做完了最后一件我能做到的事情了。”
“這么多年都這么過來了,臨了臨了的還有些傷感起來了。”
借著秦酒的酒勁孟老回顧著這些日子以來的歷程,說著說著他的語氣漸漸哽咽了起來。
“唉。”
環顧了一下四周,看著周圍熟悉的景物,孟老忽然發出了一聲長嘆。
看著自己面前動情的孟老黑伯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想來想去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孟老,咱們回秦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