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遇到太上皇過壽之類值得慶賀的事情,或者皇親重臣有人病重,皇帝還會象征性的發放一些度牒,名為祈福。但是最近兩年,卻一張都沒發放。
兩門的人口老齡化的問題,實在是嚴重。長久以往,必然會出現大問題。導致僧道人口老齡化的是度牒,而他們也清楚度牒管控對于朝廷的重要性。如今皇帝說要發放度牒,無疑是松開了緊緊勒在佛道脖子上的繩索。
慧明驚喜道:“陛下,您所說發放,是要發放多少?”
袁天罡也急道:“陛下的意思是只發放一時,還是長久發放?”
御座之上的李世民嘴角微微翹起說:“這個要看是中原還是草原了,你們別高興的太早,朕對中原度牒的管理,依然不會放松太多。而相對應的,對于草原,朕可以放開很多很多,特別是如果你們想要出境傳教,朕不僅能夠隨你們要度牒,還能給你們出關文書,為你們提供庇護。你們覺得如何?”
“草原和關外啊。”
雖然很想說草原和關外沒有根基,想要開窗基業苦難重重,但是,幾人也明白,這已經是皇帝最大的讓步了。
有,總比沒有強....
太極殿發生的事情,李承乾雖然很好奇,但是也沒有去看。
孫思邈的心情很不好,他也不好把人撇下過去看熱鬧。
雖然沒說,但是不管是孫思邈還是李承乾,都是把對方當成是朋友的。朋友嘛,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是要湊在一起分擔減少的。但是當彼此分享快樂的時候,快樂反而會翻倍。
玄奘倒是沒什么,經歷了西渡求法的過程,經受了足夠的苦難,讓他的心境進行了一次升華。李承乾一直覺得,成就玄奘圣僧之名的,不是那些經文,而應該是這一趟路程。
崇教殿里,李承乾和孫思邈在一起拆螃蟹吃,屏風的另一邊是吃齋飯的玄奘。
“人啊,很容易就會被名聲拖累。這也是當初為何老道我要行腳天下,很少在一個地方長留。在一個地方留的時間長了,名聲起來了,就被牽絆了。治好的人多了,就很容易被人稱贊,稱贊的久了,就從人變成神仙了。
就像袁天罡建造的藥王祠一樣,前去參拜的百姓里面,好多人都是家中有人患病的。只是,其中好多人,其實貧道是救不了的。如果知道這件事,也不知道那些人會失望成什么樣子。
太子殿下,你當初說的一句話,很有道理。站的高了,雖然比其他人都高,但是摔下來的時候,也是一樣的慘啊。”
說完,孫思邈就拆開一個蟹鉗子,也不沾蘸料,直接就把肉放到嘴里吮吸起來。
秋天是吃母蟹的時候,李承乾挖了一勺子蟹膏塞到嘴里,頓時呻吟一聲。
屏風另一邊,傳來了玄奘的聲音:“孫道長,您著相了。人生在世,如果整天都在跟別人證明自己的話,豈不是太累了?做好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就好了,一些疾病治不了又當如何?跟您治好的人比起來,那些都是少數罷了。
袁道長等人確實有捧高您的想法,被動的提高自身,確實不太好。但是,就算您摔落谷底,不也能見到究竟誰是真心想要攙扶您的,誰是站在一邊暗爽的不是?只要謹守本心,不被五色所惑,也就沒什么需要恐懼的了。”
李承乾點點頭,碰了碰孫思邈的肩膀說:“您聽聽,這可是玄奘高僧講給您的道理。當然了,這個道理您聽進去也好,聽不進去也是應該的,因為玄奘法師不也沒能做到不為五色所惑,跑到屏風另一邊去,不敢看咱們吃螃蟹?”
屏風另一邊,響起了玄奘的聲音:“隨您怎么說吧,不過,太子殿下,既然今日他們覲見陛下了,或許當初貧僧答應您的事情,就辦不到了。”
李承乾道:“沒關系,我也沒想到后來會因為虜瘡的事情,被父皇接手了。您和孫道長臨陣脫逃,就已經是對孤最大的幫助了。”
“如此甚好。”
一頓螃蟹吃了好半天,三人才離開崇教殿。
宜秋宮自從接待了長樂等人以后,就被李承乾設定成了客房一般的存在。
在把孫思邈寫到一半的總結拿過來、給玄奘找來幾本佛經以后,倆人就不用操心了。
南州夷州以外,還有一些地方,并非是不存在虜瘡的。孫思邈急著將醫案整理出來,并裝訂成冊,發布天下。而玄奘翻譯完經書以后,對于佛學又有了一些靈感,準備開創自己的宗派,如今需要的是安靜的思考。
兩個人都把東宮當成了自己的避風港,一住就是幾個月的時間,一直到臘月底,才告辭離開。
臘月來臨,最折磨人的,自然就是年底的加班了。不過,因為尚書省又多了兩個尚書丞,倒是輕松了不知道多少。
二十二這一天,結束了尚書省最后的工作,并且再一次被楊師道和杜如晦坑成了尚書省值守后,三人才拱手辭別。今年大唐各地的收成都很好,南州夷州也平安下來。再加上今年并不是很寒冷,可算是能過一個安穩年了。
從尚書省出來,李承乾并沒有直接回東宮,而是出宮,拐個彎兒去了太平坊。
今年皇帝又把各地的藩王叫回了長安,看樣子是準備敲打敲打,免得開戰的時候后院起火。不過,在李承乾看來,需要敲打的也只有李淵的那幾個便宜兒子,李恪等人完全不需要擔心。
兄弟們難得聚一次,自然要找個地方好好爽一把。平康坊去不成,東宮集會的話,容易惹人非議。所以,多方協商以后,地點就定在了李治的地盤。
李治的晉王府是太平坊僅次于李泰的宅院,裝飾不論,就是后院大大的池塘,也能提供好多樂子。
進入后花園,就看到李治等人在池塘的冰面上玩冰刀,當初得知這種玩法以后,他立刻就迷上了,甚至不惜把后花園之類的全部廢棄,然后建成了這片寬闊的池塘。
冰面上玩樂的只有李治李祐和李愔,李恪則是岸邊挖了一個冰洞,嘗試著釣魚。
李泰照例是最懶的一個,正坐在岸邊的火堆附近烤雞腿,對冰面上玩耍的兄弟們視而不見。
今天到的就這幾個,李貞等人,因為不怎么熟悉,干脆就沒叫。
坐到李泰旁邊,兄弟倆對視一眼,互相點下頭,就算是見禮完畢了。
拍拍李泰的肩膀,李承乾道:“打從哥哥回到長安開始,你就很少回來,就算回來,也是到父皇母后面前轉一圈兒就跑了。說說,你最近又在搞什么?”
見雞腿烤的差不多了,李泰就把雞腿放到盤子里,切成一片一片的,邊切邊說:“木質的火車實驗成功了,但是當我準備制作鋼鐵火車的時候,遇到了大麻煩。這大家伙,實在是太重了,以現在蒸汽機的力量,雖然能讓它動起來,但是速度慢的跟爬一樣。
就這,還總是炸鍋爐,第一次炸重傷了兩個工匠以后,我甚至都不敢往上面加人了。一個火車頭都是如此,更別說后面裝車廂拉貨了啊。”
見李泰愁眉苦臉的樣子,李承乾笑道:“告訴過你不要急,你就是不聽。吃吃虧也挺好,好讓你知道急功近利不可行的道理。蒸汽機你已經研究到了一個瓶頸,想要打破這個瓶頸,密封材料是一樣,還有就是鋼鐵工藝的進展。科研嘛,從來不是單一的某一樣就能起飛的。百花齊放,才能滿園芬芳。你啊,是時候歇歇了,好好關注一下其它的項目不行?”
李泰無奈道:“悶頭猛造確實行不通啊,看樣子我是得歇歇了。這段時間,連兒子都沒好好陪陪。”
李承乾一口雞腿肉差點咽到肺里,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過后,驚訝道:“你不是就一個丫頭嗎?什么時候多的兒子?莫非是側妃生的?”
李泰無奈道:“那幾個側妃和妾侍,就兩個懷了孩子,還都是丫頭。生兒子的是閻氏,就在您去南州夷州的那段時間出生的,因為怕打擾到您,也就沒給您傳信。”
“不對啊....”
李承乾掐著手指頭算了一下,隨即立刻閉上了嘴。
那段時間出生的,說明這混蛋根本就沒遵守規矩。
李泰嘿嘿一笑,絲毫沒有難為情的樣子:“您知道就好,千萬別宣傳出去。這就是我淡出長安視線的好處,現在已經沒人關注魏王在干什么,魏王干了什么了。知道我干了壞事兒的,只有父皇母后等人,還沒傳出去。等過兩年,孩子大一些,大不了弄個假生日就是了。”
李承乾無語道:“反正,小心一點吧你,對了,侄子周歲的時候,你直接讓管家到東宮錢庫取錢,好好操辦一下,就當是我這個大伯送給他的禮物了。”
正缺錢的李泰自然是滿口答應。
雞腿兒還沒吃完,忽然冰面上傳來了一聲驚呼。
喊出來的是李恪,只見他雙手抓著魚竿,盡管魚竿都扛到背上了,人卻依舊被拖著在冰面上后退。
這是有大魚上鉤了!
兄弟們齊齊驚呼一聲,紛紛上前幫忙。
六個人的力量聯合起來,總算是跟底下的巨力抗衡住了,一點一點的往上拽,沒一會兒,一條看起來有二十幾斤的大魚,就被拽上了岸。
看到魚的樣子,李治頓時驚呼一聲說:“完蛋,三哥,你怎么把龍魚拽上來了?”
李恪驚訝道:“龍魚?”
李治指指魚的胡須說:“你沒發現這條魚有須嘛?民間傳說,這是鯉魚躍龍門失敗以后略微龍化了一點,才變成這個樣子的。趕緊放回去吧,這混蛋胃口可好了,我這池子里原本的錦鯉,差不多都被它吃了。”
“扯淡。”
就在李恪快要信了的時候,李承乾卻開口了:“什么龍魚啊,在嶺南的時候,叫龍魚的魚,哥哥不知道吃了多少。好多魚都是長得怪了一點,就被安上了龍魚的名字。
這魚應該叫鯰魚,大補啊。雖然長得這么大,肉質可能不太好了,但依然是美味。李治,去,叫你的廚子把家伙拿來,這么大一條魚,咱們一頓都吃不完。正好,哥哥教教你怎么燉魚。”
攆走了李治,李承乾跟竄天猴要來橫刀,毫不猶豫的就一刀扎在鯰魚的魚鰓上,既殺魚又放血。
摘下鉤子,看到上面掛著的小魚魚餌,李承乾才解惑。
鯰魚這東西,也會冬眠的。只不過,要是它冬眠的時候有小魚在面前打擾,估計也不介意補充一下營養。
李祐在一邊遲疑道:“真的吃啊。”
李承乾回過頭說:“吃啊,鯉魚現在都端上路邊酒樓的餐桌了,鯰魚為啥吃不得?只要是沒毒能吃的,吃就是了,哪來那么多的窮講究。雖然咱們都被稱作龍子,但是你背上長殼兒了,還是李愔會噴煙了?”
李愔撇撇嘴,指了指李泰說:“要我看啊,四哥挺像是饕餮的,你們看,他口水都流出來了。”
李泰聞言趕緊擦了擦口水說:“這幾個月的時間,哥哥吃的不好,睡得不香,你們沒見我都脫相了。既然這魚大補,可得好好嘗嘗。”
見李恪有話要說的樣子,李承乾就把橫刀拔出來,指指魚對李泰說:“想吃就動手,把魚拿到廚房去,李愔李祐,你們倆去摘菜,不要假手下人,今天咱們哥幾個,親自動手做飯。”
將三人都支開以后,李承乾才攬上李恪的肩膀,笑道:“有啥話就說,咱們兄弟雖然久不見面,但不至于這么生分吧!”
見皇兄把周圍的護衛都趕走了,李恪才開口道:“皇兄啊,齊氏也生了一個兒子....”
李承乾無語道:“生兒子就生兒子唄,有什么不能說的,莫非你被人抓住了?這可不是小事兒,鬧不好你封地會被削的。”
李恪搖搖頭,但是又點點頭,如此反復兩遍以后,才咬牙說:“孩子的事兒,長史沒有捅到朝堂,只是讓我閉門思過,對太上皇懺悔。這事兒已經擺平了,我想跟您說的是,我在封地的時候,被王家的人找上門了。”
“王家的人?”
李承乾想了想,問道:“他們莫非是跟你說,要你造反?”
李恪搖搖頭:“不是,他們就問我支不支持您當皇帝,別的沒說。”
“支不支持我當皇帝?”
李承乾頓時摸不著頭腦起來,不是,這王家有病吧?問誰不好問老子?怎么的,難道是壞事兒做到一半,忽然良心發現了?也不對啊,這些人到底在搞什么?
看著李恪的眼睛,李承乾問道:“你確定問你的是王家的人?”
李恪點了點頭:“沒錯,因為問我話的人,是宣州刺史的兒子,宣州刺史王璟,就是王家的直系。”
捏著下巴想了一會兒,李承乾依然沒能搞清楚這個問題是什么意思。
王家腦子被驢踢了,也不會閑著沒事兒跑到吳中去問李恪這樣的問題。這一類的敏感問題,好多時候問出口,就是別有用心。再加上鐵礦石的事情,幾乎用不著繼續“嫌疑”,可以坐實王家是要搞事兒了。
正思索間,李愔跑過來,跟李承乾說魚血已經放的差不多了,他們沒人會開膛破肚。
看到李愔,李承乾毫不猶豫的就問:“李愔,你在封地的時候,沒有沒有人偷著問你莫名其妙的問題?”
李愔一驚,雙手幾乎是下意識的捏住了袖子,眼神立刻就飄到了李恪那里。
見大哥點頭,李愔才點頭:“有,榮州刺史王敬明,路過我的王府做客的時候,宴席上,曾經問我覺得您更優秀,還是晉王李治更優秀。”
李恪問道:“你是怎么回答的?”
李愔聳肩道:“當時我雖然喝醉了,但是依然察覺到他這個問題不簡單,所以也就沒說,一腦袋杵進了菜盤子里。”
裝醉逃避,毫無疑問,這也是一個好辦法。
李愔回答完,李承乾毫不猶豫的就走向前院,準備問問李祐。如果真是這樣,或許,各地藩王被他們問了一個遍也沒準兒。
王家自然不會閑著沒事兒做什么問卷大調查,他們如此所為,跟造反沒什么兩樣了。只是,他們的問題為什么問的這么古怪?
廚房里,李治和李祐正拿著菜刀在魚身上比劃。
見到李祐,李承乾毫不猶豫的就問:“李祐,你實話跟哥哥說,王家有沒有派人問你一些奇怪的問題?”
李祐手里的菜刀直接掉到了案板上,大驚失色之余,他還是老實回答道:“有,陜州刺史王璞曾經拜訪過臣弟,問臣弟覺得皇子里面誰最優秀,還問臣弟對您信服不信服。當時,臣弟直接斥退了他,要他安分一點兒,別沒事兒找事兒。皇兄,臣弟對您肯定是信服的,那人,是不是您派來的?”
李承乾搖了搖頭,王璞雖然不是王家直系所屬,但是肯定跟王家也脫不了關系。
三個人,三州刺史,王家如今的底蘊,依然可怕啊。齊州、吳中、蜀地,不同方向,近乎邊陲,依舊有三個王家的人,簡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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