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國?”
本來的兇光略微收斂了很多,李世民和長孫無忌都皺起眉來。如果是新羅百濟還好說,收拾完高麗就是他們,倭國可就不好辦了。因為倭國跟大唐之間遠隔大海,不是說動手就能動手的。仗著這種地利,它的存在跟吐蕃一樣難搞。
倭國的金銀多,這一點,從遣唐使每次過來都會帶來大量的金銀就能看出來了。這些年,在太子的引導下,遣唐使每次到大唐,都會學得大量中原典籍,好多大儒也以教化蠻夷作為成就,很喜歡倭國的徒弟。至于鍛造技術什么的,忘了,或者說,自從裴家偷著教導遣唐使冶煉技術,結果名下產業被東宮侵蝕殆盡以后,所有人都明白了太子的想法,也就沒人敢教了。
雖然無奈,但是中原的典籍,對于倭國而言也算是好東西,遣唐使依舊愿意付出大量的金銀,來換取求學的機會。價格也隨之水漲船高,現在一個人想要求學,束脩的金銀應當跟本人等重,這就導致好多倭國人都刻意把自己餓得跟骷髏一樣,吊著一口氣才來大唐。也不知道旅途中死了多少人。
當然這些都不值一提,最令人注意的是,遣唐使更多時候,可是乘坐著破船,走東海而來的。
想到這一點,李世民目光灼灼的看著李承乾說:“登州造船廠是你建造的,嶺南造船廠也是你建造的,就連咱們大唐的海上力量,歸根結底也是你帶動起來的。現在你告訴朕,你是不是已經掌握了遣唐使到大唐來的航道?”、
李承乾笑了笑,從懷里掏出一封書信遞給了李世民。
那是蘇州市舶司蘇文萊送來的信,內容就是他們已經大概摸索出了遣唐使渡海而來的線路,只是因為這段路實在是太難走,市舶司都出現了折損,這才作罷。同時,信里還向東宮提出了賠償,畢竟這不是國策,市舶司這一次的損失,是執行太子私命才出現的。
李世民仔仔細細的看完了整封信,拋卻大唐前往倭國的航路幾近確定外,讓他最滿意的就是蘇文萊的態度。太子的命令是私命,所以要賠償,言下之意,則是會堅定的執行朝廷、或者他這個帝王的命令,雖死無怨。
再想起之前倭國遣唐使跟蘇州出現的沖突事件,李世民滿意的點點頭,對李承乾說:“雖然勘探線路是你的私命,但是有功于社稷,所以朕就不追究你私下里給蘇州市舶司下令的事情了,這一次,你要對蘇州補償到位,朝廷也會有賞賜。”
說完,李世民又看向長孫無忌說:“你不是一直想要在戶部組成一個總市舶司嗎?朕覺得這個蘇文萊就很合適,就讓他當這個總市舶司的郎中吧。”
對于眼前的一幕,長孫無忌早就見怪不怪了,或者說,這種事情發生的很正常。皇權雖然被限制,但是帝王的喜好還是能很大程度上決定一個人的地位。蘇文萊作為蘇州市舶司的主官,品級只是從六品,如今一躍而成為正五品上,可以說是高升了。別看只是升了三級,可是地方官和京官可是有著天壤之別。進入戶部,成為郎中,已經開啟了高升的可能。
“是,微臣回去后就準備組建市舶司總司。”
見長孫無忌答應,李世民才笑著把李治坐過的椅子拉出來,很是隨意的坐上去說:“太子,既然你拿出這封信來,是不是有遠渡東海、進攻倭國的想法?如果倭國真的有大量的黃金白銀,或許這場戰斗也不是不能打起來。”
決定戰爭的因素很多,拋卻現有的因素不談,單單“黃金白銀”這四個字,就足夠全國朝上下一心的確定發動戰爭了。
可是令李世民意外的是,回答他的是太子的搖頭。
長孫無忌驚訝道:“太子殿下,不出兵?不出兵怎么要他們的東西?”
李承乾索性也坐下來,說:“不是不出兵,而是沒必要真的打起來。對現在的倭國而言,咱們大唐是無可匹敵的巨無霸,再加上天險的庇護,他們才會裝出一副任打任罵、虛心求學的樣子,派遣遣唐使來學習,甚至不厭其煩的自降身份,烘托咱們大唐的強大。
但是,只要對倭國有所了解以后,就能知道這是一個最大的白眼狼。他們現在的卑微,是為了以后的猖獗做準備。畢竟,一個皇族亂輪不斷、連孝義都不顧的種族,實在是令人恥與之交往。
不管怎么說,咱們大唐對他們能形成足夠的威脅,用不著真的開打,只要咱們的戰艦開到倭國,就能把他們的小心肝嚇碎。在一個島國里廝殺不斷、缺乏眼界的他們,難道還敢跟咱們開戰?就算開戰,甚至不用動用火藥武器,咱們的府兵用刀劍就足夠收拾掉他們了。
不需要曠日持久的戰斗,只要一次大勝,我估計咱們大唐提什么要求,他們都會答應。到時候,咱們只要滅掉他們的舊貴族,在新貴族中挑選幾個代表,獎賞他們,那這些驟然升天的家伙,肯定會回報大唐以暫時卻絕對的忠誠。讓這些人管束余下的倭國臣民,那么這個種族就將成為咱們的礦工,一直采礦到倭國礦產枯竭的時候....”
看著李承乾在那里談吐飛揚的樣子,李世民和長孫無忌對視一眼,都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這一套,分明就是朝代更替時候,新政權的手段。這種手段不屬于帝王心術,因為國朝安定下來以后,這種手段非但無效,反而會讓安定的局面分崩離析。當初大唐政權建立以后,幾乎可以說是一大群人驗證古觀今、出謀劃策之下,才摸索出來的方法。但是,此時,就是這么出現在了太子的口中。
以前李世民還總覺得“妖孽”等詞匯,是大多數人給太子兒子貼金才誕生出來的,現在看來,恰如其分啊!
好不容易等到李承乾住嘴,長孫無忌擦了一把冷汗,才拱手問:“那太子殿下,控制了倭國,獲取黃金白銀以后呢?咱們就把這些金銀印制成金幣銀幣?”
李承乾喝了一口茶,好歹潤了潤嗓子,也沒有注意到老爹和舅舅的反應,點頭道:“是啊,印成金幣銀幣。金幣銀幣暫且不論,其實銅幣上還是有很大的文章可做。其實咱們一直以來都認為一個銅錢是一個銅錢,可為什么咱們不能將一個銅錢當五個,甚至十個用?只要在幣上印出字樣,那它就能發揮出這樣的作用不是?”
李世民插嘴道:“這樣不妥吧,一旦有人仿制了怎么辦?你或許不知道,歷朝歷代以來,都有人對銅錢動歪心思,企圖私鑄錢幣,如果一枚兩枚的,損失還不大,你提高了幣值,豈不是就讓私鑄錢幣的人能獲利更多?一旦他們干一次就收手,朝廷甚至追查不到是誰做的。”
從錢袋里又拿出一個東西放到桌子上,李承乾連解釋都不解釋了。
一樣的問題,他自然能想到。
長孫無忌離得近,所以第一個伸手將桌子上的東西拿了起來。
是一個銅幣。
不同于銅錢,銅幣中間并沒有四方形、用來節約鑄造成本并方便串的空洞,而是實心的。份量上,銅幣也比銅錢重了好多,依稀能夠感覺到,這個銅幣的銅含量很豐富。
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銅幣上沒了“開元通寶”四個字,而是被圖案所替代,除了正中央一個帶著細密花紋的“伍”以外,周圍還有花瓣一樣的圖案微微凸起。而邊緣,不同于銅錢的圓滑,而是鋸齒狀的。估計,是用來防止人在上面刮蹭。
翻到另一面,上面沒了數字“伍”,而是變成了一個“唐”字,周圍不再是花瓣,而是底部有刀槍斧鉞的圖案,看起來就像是一支軍隊站立在“唐”字面前。
最令李世民驚訝的是,這個“唐”字分明是他的寫法,飛白書法不是他的專利,但是“唐”字上面的一點,近乎刻意般的提起一點點,形成一個微不可察的鉤,卻是他登基以來逐漸養成的習慣。這表示提醒自己在確定一件事之前,要多想一下。
見長孫無忌想要把銅幣再翻過去,李世民干脆出手將銅幣搶了過來,指著“唐”字說:“太子,朕不問你為何有朕寫出來的‘唐’字作為字模,朕好奇的是,為何這枚銅幣上的團層次有別,甚至就連一個字上面細微的變化,都能弄出來?如果是澆鑄的話,恐怕做不到吧!”
鑄錢、鑄錢,自然是鑄造,就是將銅變成水以后倒進模具里面定型。雖然沒有親手試過、親眼見過,但是鑄造,沒辦法鑄造出這樣精美的圖案,李世民還是能肯定的。
這枚錢幣像雕刻的多于像鑄造的,可是,如果是雕刻的話,有絕對不可能。以太子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性格,既然已經拿出了成品,說明他心里已經有了必成的把握。
打開錢袋,徹底將里面的所有錢幣拿出來,一枚一枚的遞給皇帝,李承乾邊遞邊說:“澆鑄自然是不行的,形成的圖案不夠統一,而沒辦法統一的錢幣,怎么能用來作為錢幣使用?其實,這是水力巨錘砸出來的,配合一定的模具,只要一錘子下去,一枚錢幣就出來了。說實話,要不是學院的工學院冶鐵方面有了新的進展,還造不出合適的模具來。”
邊說著,李承乾還用雙手上下拍一下,演示了砸出錢幣的過程。
拿著大小不一、幣值不一的幾種錢幣,李世民沉思起來。
長孫無忌對手里的“壹銅錢”和“十銅錢”愛不釋手,拿在手里不停的拋上拋下,邊拋動邊說:“可是,水力巨錘的原理并不復雜,一旦流傳出去....”
李承乾笑道:“不可能的,我剛剛說了,只有工學院新工藝制作出來的模具,才能用來砸印錢幣。且不說這種工藝不會輕易流傳出去,就算流傳出去,又有什么用?工學院所屬幾百個工匠,在我離開長安的時候就接到了命令,實驗了三年,不知道耗費了多少材料經歷,才勉強將這幾種幣值的錢幣模具都鑄造出來,就這,還少了一百、五百銅幣的模具,他們還在抓緊時間制造。我可以斷定,至少民間是沒人有辦法仿造的。”
李承乾的言外之意,其實就是勛貴群體如果有想法的話,還是有可能仿造成功的。畢竟不管是水力巨錘,還是新的冶鐵技術,都必定會公布出去。以勛貴世家的家底,完全扛得起前期的花費,也能組織起規模來。但是....
誰敢?
私鑄錢幣,可是跟謀反一樣,是抄家滅門的大罪,孤零零的一個人還敢鋌而走險,而一個家族,就完全沒這個膽量了。甚至于就算操控傀儡進行,都不敢亂想。一步踏錯全族深淵,這不是鬧著玩的。
李承乾的弦外之音李世民和長孫無忌也清楚,也干脆沒有點破。
看了一眼金幣背面自己的“唐”字,李世民只覺得渾身舒服,很自然的將金幣放進懷里,接著說:“那你準備怎么更換?朕掂量了,你的銅幣,比銅錢的分量大多,難道要一個換一個?還有,既然金幣銀幣都拿出來鑄造錢幣了,那它們跟銅幣之間就必須產生互換,你準備用什么樣的比例?”
“一銅幣自然跟一銅錢保持同樣的比例,一千銅幣兌換一枚銀幣,而銀幣跟金幣之間,對比換成十個銀幣換一個金幣,父皇以為如何?”
李世民嗤笑一聲:“你要用一個銅幣換一個銅錢?嘖嘖,這一進一出,咱們可就虧損了海量的銅啊!你說的這幾處銅礦還不知道產量具體如何,朕如何敢?”
李承乾嘿嘿一笑,讓長孫無忌和李世民都驚訝起來。
這樣的笑容在太子身上還是少見,這份笑容,既然給人一種“雞賊”的感覺。與此同時,一股子陰謀的味道就彌漫出來了。
“對于平民百姓,自然是一個銅錢換一個銅幣,但是到了勛貴、世家,可就要用等重的銅錢,換取等重的銅幣了。”
“等重換等重?”
只是一想,李世民就明白了李承乾的意思。一個銅錢換一個銅幣,自然是銅幣吃虧,但是等重兌換的話,絕對是銅錢吃虧。如此一來,銅錢換銅幣絕對會吃虧。這樣的話,朝廷將會平白無故的收獲大量的金錢,盡管看不到,但是這是切實存在的。
等下,收獲?
等等,收獲?
收獲了以后....
長孫無忌驚訝道:“太子殿下,這不會就是你說的給國庫創收的手段吧!”
李承乾大笑:“沒錯,就是這個,雖然是一錘子的買賣,但是這個買賣金額,誰敢小覷?拋去不會受到影響的平民,越是有錢的人,就越是受創嚴重!特別是像世家這樣屯著大量錢幣的,更是會受到影響。因為咱們沒有坑害平民,所以就沒有百姓揭竿而起的憂慮,只要下嚴令徹底廢除五銖錢和開元通寶,世家的錢也只是一堆銅而已,澆鑄了當銅器賣,只會更加虧本。還有佛門道家,他們的錢財一樣很多。如果說此舉是在打劫,國朝這一次可是要打劫全天下啊!”
長孫無忌震驚了,本來是商量修建宮殿這件大事的,可是跟這件事相比,修建宮殿反而是小事了。還有一點太子沒說,除了世家、佛門、道家富商以外,受創最深的還有勛貴啊,畢竟勛貴也能算是世家,個個家大業大的。要是朝中那些家伙得知自己的家產會平白無故的縮水,恐怕哭著喊著也要捐錢給皇帝修建宮殿了,還犯得著假惺惺的以為當了忠臣?
李世民也很震驚,因為驚訝之余,他還發現了太子沒說的一點——銀行!銀行內的錢幣,自然是不能等重兌換的,只能一比一兌換。這樣一來,將錢存在銀行里的,將會躲過一災。經此一事,原本對銀行不感冒的,也會對銀行心生好感,也會促進銀行的發展。
好小子!這針對全天下的陽謀,就算是他也不曾考慮過。而且,這還是三年前離京時,太子就想出來的事情。成大事者,當不拘時間之長遠。現在的太子,竟然讓他也心生一絲敬畏的感覺了。這不行啊,哪有當兒子的比老子還厲害的,這豈不是武德年間的翻版嗎?要是....
想到這里,李世民搖了搖頭,把起來的心思生生掐滅掉。現在只有太子一個人具備繼承皇位的資格,隨著時間的推移,李恪已經沒有支持者了,而青雀又心不在皇位上。沒有了競爭,以自己對這個兒子的了解,大概率不會做那不孝之事的。
這么一來,豈不是說老子還得保證這混蛋小子能順利繼承皇位了?
情不自禁的看了一眼在遠處玩耍的李治,一股子憋屈的感覺,自李世民心中油然而生。他甚至已經有點了解當初的老爹李淵,是什么樣的心情了。
且裝糊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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