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個想法也只是想想,畢竟兩儀殿的取暖環境也不錯,并沒有挨凍的風險,皇帝在朝堂上說的話,還是有很大水分的。
畢竟,太極宮地勢低、濕潮是沒錯,但是也就影響宮女宦官一類,皇帝怎么可能因此而得病呢?
這么想著,跟隨李澗走進甘露殿以后,李承乾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就連長孫無忌,也是哭笑不得的表情。
今日的甘露殿,跟之前是截然不同啊,門窗透風不說,連本來應該生的火盆都沒生,看樣子皇帝這是準備一演到底。
坐在桌案后邊搓手邊看奏折的皇帝看清楚來人以后,無奈的一笑。如果是外臣,這樣的布置還有點用,但是在太子和長孫無忌面前這么干,就有點過了。
“你們來的正好,朕正不愿意在這殿里待呢。這里的擺設就是給外人看看的,來,咱們去安仁殿敘話。”
哭笑不得中,李承乾和長孫無忌也只能跟隨皇帝到安仁殿去。
一直以來,甘露殿才是皇帝的寢宮,皇后住在兩儀殿,安仁殿雖然曾經分給楊妃,但是楊妃拒絕了,所以這里也就成了閑置的宮殿。未成年沒有搬出去的皇子,就住在這里,比如李治。
如今才十歲的李治,還沒有開府建牙,跟城陽等人一樣,還是住在宮里。不過到底是皇子,還是夠資格住在一座宮殿里的。
才到安仁殿,小小的李治就跳出來迎接,拱手施禮的格外得體。
“父皇,舅舅,這個是....”
直到看清楚李承乾身上的衣服,李治才大吃一驚:“原來是皇兄!”
李承乾郁悶無比,相比較李泰,他跟李治相處的時間確實不多。再加上這三年的時間不在長安,李治不認得自己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情理之中的事情,倒是讓皇帝和長孫無忌開懷大笑。
長孫無忌顯然很喜歡這個最小的外甥,居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禮儀這個東西,就是給外人看的,如今我等都在宮中,就不要拘禮了。許久不見,來,舅舅正好考校一下你的功課。”
被長孫無忌領著,李治顯然很是開心,但就算是這樣,他也沒有多余的動作,只是笑著看向舅舅。這一幕,怎么看怎么想是木偶戲,而李治,就是那只被提著的木偶。
見李承乾皺著眉頭,李世民不滿道:“有什么不妥嗎?要朕看,你這個太子就是因為太野了,才這么的沒規矩。當初是太上皇寫信讓你回來的,你回來以后,竟然沒有上門請安,真是不孝!”
李承乾愣了一下,隨即苦笑:“這您可怪罪不到兒臣的頭上,那封信字體蒼勁有力,怎么看怎么沒有太上皇的字跡,擱誰都會以為是您偽....得,您就當兒臣不孝吧,要不兒臣順便也不給大明宮工程掏錢了?”
“咳咳,趕緊進去,這外面還下雪呢。”
李承乾不掏錢的發言,無疑戳中了李世民的要害,只能裝作什么都沒發生。
進入安仁殿,跟外面的天氣頓時不一樣了。安仁殿雖然也是老工程,但是后續也經過改動,地板下鋪設了通煙氣的管子,雖然這么干清灰格外的費勁,但是這個時候,已經沒有比這個更合適的取暖方法了。
伴隨著皇帝進來,一個山羊胡子的官員拱手施禮,看起來像是教導李治的。
長孫無忌走到李承乾的身邊,小聲說:“這是秘書監的上官儀,飽讀詩書,并且寫得一手好字,現在是陛下最喜歡的近臣之一。”
上官儀啊....李承乾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說實話,他對上官儀沒什么興趣,感興趣的是他的孫女上官婉兒。只不過如今的則天大帝走上了不同的人生路線,他的孫女出沒出生還未必,恐怕也沒機會變成內相了。
分別落座,相比較朝會的時候,長孫無忌就顯得隨意的多,不等皇帝開口,就自顧自的端起茶杯喝起茶來。反觀李治,在上官儀的陪同下,坐在椅子上就像是雕塑一般,連胸膛的起伏都不怎么明顯了。
這哪里是教學,分明是把人當木頭人練啊!
微微皺眉,李承乾對上官儀說:“孤跟父皇還有趙國公,有要事相談,你帶著殿內的宮女宦官都出去。”
上官儀拱手一禮:“不止太子殿下要跟陛下商量什么?以至于微臣都不能隨侍?太子殿下若是擔心微臣泄密的話大可不必,微臣本就是秘書監少監,切不會泄密的。”
看著上官儀和魏征如出一轍的板子臉,李承乾敲著桌子說:“叫你出去自然有孤的道理,你是秘書監少監,就能聽了?以下質上,此為一,耽擱孤和父皇、趙國公的時間,此為罪二。再敢多說一句,信不信孤叫人把你叉出去?”
上官儀明顯還想說點什么,但是伴隨著李世民的一聲“出去吧”,他也只好拱拱手離開。
伴隨著上官儀的離開,李治明顯松了一口氣,雖然還是端坐,但是人卻不是那么像石頭了。
拍了拍身邊李治的肩膀,李承乾笑道:“還記得舅舅的話?一家人面前,不要這樣。有說有笑才是活生生的人,一動不動的那就是木頭。皇兄要跟父皇他們議事,你自己去玩吧。”
“謝皇兄!”
李治微微一笑,跟皇帝老爹和長孫舅舅施禮后,才蹦蹦跳跳的去了自己的書桌。這樣的動作,打從上官儀教導他以后,就一直沒有再做過了。
“有你和青雀像個野人已經夠了,你還要把雉奴帶的不守規矩嗎?”一手撫額,李世民無奈至極。
李承乾笑道:“雉奴正是應該玩鬧的年紀,全部剝奪了對他也太殘忍了。不說這個,父皇,不如咱們現在就說說讓國庫盈利的事情?”
此言一出,不只是李世民,就連長孫無忌的眼神也慎重了起來。不是他們不感興趣,實在是李承乾在朝堂上說的話,實在是太驚人了。給國庫創收?國庫創收的方式原本只有收稅、查抄、戰沒這三種,因為銀行的出現,才多了一個利息得利。
打破原本的歲入方式,生生的增加一種,已經讓他們驚為天人了,如今,太子竟然還要加一種?雖然匪夷所思,但是有銀行的前車之鑒,不管是皇帝還是長孫無忌對太子的話都不敢小看。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所以他們也只能按耐住好奇心,等著李承乾主動提出來。
不自覺的將手里的茶杯握緊,連茶水流到了官服上都沒有察覺。直到李承乾主動提起來的這一刻,長孫無忌才終于開口:“太子殿下,雖然不知道你這個方法是什么,但是如果對朝廷的聲望有所損害,微臣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李承乾搖了搖頭,伸手將腰上的錢袋摘下來,從里面拿出了一塊金子、一塊銀子、一小塊絹布還有兩個銅錢,放到了桌子上。
看到這些東西,李世民心頭一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是又偏偏像是沒有所得,不由得皺起眉頭來。
“金子、銀子、絹布、銅錢,這都是目前咱們大唐市面上乃至于民間,能作為錢幣使用的東西,有什么問題嗎?”
作為戶部尚書,長孫無忌自然是什么事情都會第一時間和錢聯系到一起。
李承乾點頭,拿出銅錢說:“大唐建國,太上皇執政的時候,因為天下才安定,加之邊關內亂不斷,仍用隋之五銖錢。直到武德四年七月,太上皇才廢了五銖錢,行開元通寶錢,徑八分,重二銖四絫,積十文重一兩,一千文重六斤四兩。錢文由歐陽詢書寫,面文‘開元通寳’,形制仍沿用秦方孔圓錢,這沒錯吧。”
長孫無忌道:“沒錯,就是這個樣子的。但是,盡管廢除了五銖錢,但是因為天下之大,就算廢除一種錢幣,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全部廢除的。戶部的鑄錢廠,每年收回的銅錢有限,想要全部更換,可不是一時之功,恐怕,要到太子殿下執政期間,才有可能全部更換完畢。當然,這還是在戶部擁有了銀行,能夠吸納大量銅錢、朝廷歲入翻倍,鑄錢廠能放開手腳挑揀重煉的情況下。”
作為戶部尚書,這件事長孫無忌自然清楚的很。事實上戶部最近幾年發愁的就是這件事,換錢不是隨便換的,首先得收回舊銅幣,才能用來鑄造新錢幣。大唐本來就缺銅礦,以至于好多時候鑄錢廠需要往銅料里摻點別的金屬才行。而五銖錢,因為大量被世家囤積,一般情況下很難發散出來,只是民間的錢幣,其實早就換完了。
囤積大量前朝錢幣卻很少發散出來,這也是朝廷對于世家的怨恨之一。因為世家的存在,銅錢的更替才會這么艱難,以至于太上皇發布的法案,直接就成了笑話。白紙黑字的,但是沒辦法抵擋現實的壓力,只能默認五銖錢跟開元通寶并存。
“戶部的事情,朕也知道,朕也不止一次的想要將天下的所有銅錢都換成開元通寶,但是這不現實。徹底廢除五銖錢,最先承受不住的就是百姓,因為現在市面上流通的五銖錢依舊不少。商人少了點錢沒什么,但是幾枚銅錢,卻有可能將尋常百姓逼上絕路。”
李承乾點點頭,將手里的開元通寶和隋五銖錢放到桌子上說:“父皇體諒天下百姓是應該的,戶部鑄錢廠因為缺少銅礦而艱難,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但是,這件事上,其實父皇你們從一開始就走入了誤區。”
“什么誤區?”
李世民和長孫無忌都好奇起來,如果這話是別人說出來的,他們還能不屑一顧,畢竟朝中這么多聰明人都沒想出來方法,隨便一個人是能推翻這么多人的?但是對于李承乾,他們相信,因為事實證明,這個太子的智力確實近乎妖孽。
“為什么要收回換了再發出去?咱們不能直接換嗎?”
長孫無忌一手拍在腦門上:“太子,你忘了微臣剛剛說的話了?咱們大唐缺銅礦,所以鑄錢廠只能一邊收回重鑄,一邊再發散出去。一樣的主意,也不是沒人出過,但是事實擺在這里,也只能用這種最笨的法子啊!”
李承乾笑了:“可是,若是朝廷有足夠的銅礦呢?”
“你說什么?”
一句話,將李世民和長孫無忌都驚的站了起來。
李承乾從懷里掏了掏,找出一副地圖,在桌面上展開。
當下,李世民也不坐在首位了,幾步走過來,跟倆人擠在一起看地圖。
“饒州樂平縣、宣州南陵縣、太行山、華山之間的中條山、粟州會寧縣,這幾個地方,東宮所屬的商隊,都探查出來了銅礦,根據老礦工的勘探,儲量豐富,預估至少比朝廷目前掌握的幾處小銅礦產量高多了。還有東川郡,雖然路途遙遠、交通不易,但是那里的銅礦儲量也不錯。至于如果這幾處還不能讓您二位滿意的話,吐蕃的玉龍雪山,也是一處銅礦產地,正好那里還是吐蕃大相祿東贊的領地。”
聽著李承乾充滿誘惑的話語,李世民和長孫無忌卻偏偏從誘惑中抽身而出。
“吐蕃暫時還不能動,雖說親率證明鍛體之法是能克服氣疫對大唐士兵的影響的,但是上面的嚴寒和崎嶇的道路,依舊是我們進攻吐蕃的大敵。跟吐谷渾,甚至是突厥不一樣,吐蕃占據著地利,咱們根本沒辦法謀劃。事實上,朕已經有些心動了,若是答應成為吐蕃的宗主國,下嫁公主給他們聯姻,至少咱們能放松一些對吐蕃的提防。”
“父皇,您覺得吐蕃就不是一條白眼狼了?”
見皇帝老爹的想法往和親的方向飄了,李承乾趕緊出言制止。
思緒收回,看著李承乾手里的地圖,李世民道:“你是什么時候命人勘探銅礦的?而且,遠到東川郡、吐蕃境內,甚至都被你勘探到了,是何手段”
李承乾無奈的聳聳肩:“兒臣這不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嘛,東宮所屬的商隊,一直都有特定的幾個人,不只是為了隨商隊創收,還為了完成兒臣的指令。探索銅礦,就是其中之一。事實上,兒臣對于大唐的錢幣制度,不滿已經很長時間了。”
說完,李承乾拿起那一小塊絹布,說:“首先就是這個絹布,這玩意兒之所以能當成錢幣,其實是因為需求大,歸根結底,這東西用于交易,相當于以物換物。百姓們愿意以物換物,咱們管不著,但是朝廷也拿絹布當錢幣,就有點掉價了。還有金銀。”
拿起桌子上的金銀,李承乾接著說:“金銀本來就是作為裝飾物使用的,因為稀有,它們就被定義成了金錢的一種,但是,完成定義的不是朝廷,而是商賈自身,可就鬧笑話了。銅錢確實能夠滿足小門小戶的使用,但是,要讓它滿足大宗貨物的交易,可就為難人了。一個商賈的交易如果達到萬貫,那他要運輸的銅錢有多少?六萬四千斤!甚至還要更多。這么多的銅錢,怎么運?幾輛馬車都分擔不了啊。”
長孫無忌皺眉道:“不是還有銀行嗎?有銀行的交易,他們不是用不上運銅錢了嗎?”
李承乾無奈道:“確實,銀行能夠滿足大宗交易,但是,一旦出現身價百萬,甚至千萬、上億的商人呢?要是商人的交易隨之也達到百萬。千萬級呢?可以預見,他們的交易必定不是一種兩種,要是每一筆交易都要通過銀行,那會是什么場景?所以啊,真實的錢幣,還是有必要出現的。金子銀子現如今不被朝廷視為正式的錢幣,沒有官面制定屬于金銀的制度,勢必會導致金銀的價格不受控制。脫離管控,對戶部,甚至對朝廷而言,就是失職。接手銀行以后,相信趙國公已經了解到掌控,對于朝廷而言的重要性了吧!”
長孫無忌機械的點點頭,確實如此,原本他只是以一個“盈利機構”定義銀行的,但是隨著接手,銀行的各種作用也就體現出來了,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銀行通過交易,能夠確切的了解天下各個州府,哪里的商人多,通過交易記錄,甚至能摸清楚各地的商業都是什么。以往好多富商、世家家族,都一個比一個能裝窮,但是通過銀行的交易數據,他們的面具再也不能起到效果了。
誰有錢,誰沒錢,直接就能了解。
李世民拿起金塊和銀塊,開口道:“你的意思是,朝廷要將金銀也鑄造成錢幣?咱們哪來那么多的金銀?”
李承乾拱手道:“事實上,現如今因為金銀能代表貨幣的原因,已經有不少金礦銀礦的出現了,甚至好多身價巨萬的商人,白手起家就是因為金礦銀礦。當然了,咱們大唐金礦銀礦儲量有限,或許一時能夠支撐,但是長久了就不行了。但是啊,有一個國家的金銀卻很多。”
“哪個國家?”
聽到李承乾的一句話,皇帝和長孫無忌都面露兇光。近處的只要不是吐蕃突厥,別的國家誰也不能抵擋大唐的天威!
看了一眼東南方,李承乾笑了:“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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