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次張嘴,又幾次不知道該怎么說。作為皇親國戚,當今皇帝的大舅哥兼老友,當今皇后的親哥哥,長孫無忌的家業自從皇帝繼位以后,就如同吹脹的氣球一般。就像李承乾所說,家產越大的人,受到的損失也就越大。粗略估計,這一次,他的家產縮水恐怕能達到兩成。兩成啊!對于一個已經初具規模的家族來說,兩成絕對堪稱傷筋動骨了。
看到長孫無忌話到嘴邊卻又好幾次都生生憋回去的樣子,李世民微微一笑,他現在確定,只要這件事透露出去,那么朝中那些裝腔作勢的混蛋,恐怕哭著喊著也要給他修建宮殿了。畢竟,修建宮殿的成本雖然高,但是跟每個人的兩成家產相比,還是差了不少。
嘿嘿一笑,李世民伸手在長孫無忌的肩膀上拍了拍:“輔機,拋卻君臣的身份,咱們就是一家人,這種事情怎么能對你下手呢?也罷,到時候,朕命人到你家單獨兌換,也是一比一,如何?”
如何?不如何啊。
長孫無忌苦笑道:“陛下的心意微臣領了,可是,一旦文武百官都被坑了,微臣一人獨善其身,怎么也不叫個事兒。您還是連微臣一起坑吧,這樣微臣也好做人。”
在不引起眾怒和兩成家產面前,長孫無忌到底還是選擇了前者。錢沒了還可以再賺,但是為人處世的形象垮了,那可就不是多少錢的事兒了。
見皇帝明顯偏向于長孫無忌,李承乾就知道自己這個舅舅圣眷不衰。
從皇帝手里拿過銀幣,李承乾笑道:“其實,舅舅還是有辦法規避這一次的損失的。只要將家里的銅錢全部換成銀子金子,就行了。第一階段是兌換銅幣,還牽扯不到金銀,等金銀也開始兌換的時候,必然不能這么干了。現在一兩銀子的市價跟一貫錢差不多,代表著一千個銅幣的銀幣,一枚的幣值就是一兩銀子。到時候,銀幣跟銀子之間的兌換,勢必要等價兌換。
這也是我為什么說這次的搶劫是一錘子買賣。舅舅只要盡可能的兌換銀子,就能減少損失了。至于眾怒,其實也很簡單,朝中諸臣,肯定好奇你為什么這么干,你不妨把事情做的張揚一點,跟從的自然是撿著了,不跟的純粹是自己蠢,估計也沒人敢拿這件事當說項。”
聞言,長孫無忌連連拍手:“這個好,這個好。這樣吧,承乾,聽說你的妃子已經懷了孩子,當舅公的沒什么送給他,不如就把東郊長孫家的那片地送給他,如何?”
“這....外甥就代替孩兒,卻之不恭了!”
到底是給長孫無忌出了主意,李承乾覺得收一點指點費沒什么不好的。長孫家在東郊有很大一塊地,雖然從現在看起來,這片地沒什么用處,但是隨著長安和洛陽的發展,那里必定能卡在交通要道上,寸土寸金都是少說的。
見大舅哥和兒子都皆大歡喜了,李世民忍不住皺了皺眉,坐到長孫無忌的位置上敲敲桌子:“你們先別急著樂,事情這么多,咱們還是要先捋順了再說其它。太子,你說,咱們是先進攻倭國,還是先開采銅礦?你的打劫計劃,總得打好基礎,再開始吧!這樣,朕的宮殿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修建呢。”
李承乾和長孫無忌收起笑意,重新坐下來。
整理一下思緒,李承乾才說:“開采銅礦是第一位,這是毋庸置疑的,地圖上的那幾個地方,先緊著離長安近的地方開采。另外,銀行其實就收集了大量的民間財富,戶部的倉庫,恐怕沒少堆積銅錢吧。既如此,那就先拿這些進行銅幣的鑄造,同時,將東宮、舅舅府上、皇宮的黃金白銀用于初始的金幣銀幣鑄造,這,就算是給咱們先謀求一點福利吧。
倭國的事情急不得,三艘無敵戰艦的‘無敵’,是體現在近海上的,遠海作戰,就沒那么無敵了。所以,還是要靠中等的戰艦才行。現如今登州造船廠才剛剛完成各個臨海州府的武裝,還沒有擴建東海艦隊。想要進攻倭國,就得等他們造出足夠的艦船才行。據我估計,開采銅礦并冶煉出成品來,以太原銅礦為例,差不多需要三個月的時間,戶部還是大量囤積銅幣、并取得一定的成果,還需要兩個月。這樣,時間就到了貞觀十三年的五月份,剛好可以開始動作了。如此一來,宮殿的修建,也能提上日程了。”
聽完李承乾的敘述,李世民道:“這只是你預想的速度,別忘了,現在是冬天,冬天開礦能有多快的速度?”
李承乾哭笑不得道:“父皇,您忘了火藥?這可不是一個單純的殺人魔,用于殺人它確實威力無儔,但是,用于開礦開山,它也能造福天下啊!”
長孫無忌欣喜道:“如果有火藥,那太子殿下的設想就不是空想了。陛下,戶部還有大量的結余,不如立刻就開始做吧!”
李世民皺眉,盯著長孫無忌的臉說:“你不是跟朕說,戶部已經窮的掉渣了嗎?怎么現在又有結余了?”
“這個....嘿嘿嘿。”
無言以對,長孫無忌只能用尬笑回應。
沒心情在這個事情上多做糾結,李世民擺擺手說:“既如此,就按照太子說的這么做吧。”
揮揮手示意長孫無忌趕緊滾蛋,李世民的視線又灼灼的看到了李承乾的身上。
三年以前就開始謀劃了啊!
不動則已,動則謀算全天下,確實有為人君主的資格了。現如今,他才知道自己當初對于太子“能當好守成之君”的期盼,是多么的可笑了。
李世民伸手在李承乾的肩膀上拍了拍,感受到李承乾那堅實的肌肉,不由得微微一笑:“你能主動為父皇分憂,父皇很是欣慰。但是,下次這種容易惹眾怒的事情,還是先跟朕商量商量。你還只是太子,承受不住太多的怨恨。這一次的事情,朕替你擔著了。處理政務之前,先去你皇爺爺那里看看吧,那封信確實是他口述出來的,只是執筆的不是他而已。”
李承乾點點頭,起身行禮以后,轉身出去了。
皇帝的一句話,有幾個詞語讓他格外的在意。“主動”、“承受不住”啊....
目送著太子離開,李世民朝側邊招了招手。
沒了上官儀的監視,李治終于松快了很多,可是見到父皇的召喚,還是恭恭敬敬的踱步過來,恭敬的行禮。
在李治的肩膀上也拍了拍,李世民感慨道:“你有一個好哥哥啊,若是你哥哥順利繼位,你和青雀等人,才能安然渡過一生。朕看出來了,你很討厭上官儀,所以朕準你隱瞞身份,去貞觀學院讀書,你覺得如何?”
李治心中一喜,連忙答應:“父皇,兒臣愿意去!”
李世民點點頭,伸了個懶腰,才起身離開。
皇后那里去不得,甘露殿又忒冷,還是到楊妃那里去吧。
另一邊,走出宮門的李承乾,就已經猜到了皇帝的想法。強爺勝祖,確實是每一個皇帝的想法,也希望自己的繼承人夠聰明。但是啊,偏偏皇帝這種生物,最是多疑,多疑到了連自己的兒子都要懷疑的程度。本來想兒子考試及格就好了,但是當兒子考了滿分的時候,他不僅不會歡呼雀躍,反而會擔心自己的地位會不會受到影響。
縱觀中原歷史上,有多少皇帝是一直當到死的?又有幾個是禪位了的?皇位啊,坐上去就想坐到死,也不知道這是個什么心態。
晃晃腦袋,嘲諷的一笑后,李承乾叫來了東宮的馬車,上車朝大安宮駛去。
現在的李淵,比起皇帝還要自在,不用操心國政,只需要一門心思的找樂子就行了。
本來應該在貞觀九年就完蛋的他,因為生活中多了一些樂子,不是單純的喝酒找女人,反而活到了現在。
大安宮的防衛依舊森嚴,但是已經沒有了那種畫地為牢的味道。現在的李淵,如果愿意,甚至能到長安城外玩耍,雖然到了晚上依舊會被身邊的人“很禮貌”的請回大安宮,但是比起以前困居一地,不知道好了多少。
才要下馬車,就有一個宦官匆匆而來,走到馬車邊恭敬的說:“太上皇有令,今后太子殿下到訪,可以乘坐馬車直到殿前。”
坐馬車直到殿前?
李承乾很難想象,這個命令居然是李淵下的。
既然人家說了,照做就行,所以李承乾又回了車廂,一直到馬車行駛到殿前,才下車。
相比較貞觀初期,現在大安宮好多的宮女不再是青春靚麗的女子,隱約能猜出是當初的一批。看樣子李淵現在也沒有多少心思尋歡作樂了,畢竟上了歲數,再如以前一般瞎搞,真的是找死了。
進入大殿,李承乾就聞到了一股子酒香,偌大的一個圓桌前,竟然不只是李淵一個人。
長樂和唐善識?
認清楚陪坐在李淵身邊的兩個人,李承乾瞪大了眼睛。
看到皇兄,長樂頓時嘟起了嘴,氣勢洶洶的站起來,大跨步的走到李承乾面前,卻什么都不說。
伸手在長樂的臉上捏了捏,李承乾笑道:“小丫頭長成大美女了,可是你嘟著嘴是幾個意思?怎么,看到皇兄不開心?”
長樂嬌哼一聲,反手捏住了李承乾的臉說:“壞皇兄,你當初可答應過我,等我大婚的時候,你要送我一套金首飾、兩匹寶馬、一頂金絲檀木的轎子、還有好多好多,連嫂子也答應了我好多東西。結果呢?我大婚的那一天,你就送了一對兒破玉,哼,今天碰到了,你必須給我個說法!”
大婚?
看看另一邊一臉尷尬之色的唐善識,李承乾頓時明白怎么回事了。
好家伙,原來在自己逃離長安的這段時間里,倆人已經完婚了。當時他肯定在嶺南,是東宮自主送的大婚禮物。
心生一絲愧疚,李承乾反手握住捏在自己臉上的兩只手,笑道:“這件事,確實是皇兄食言了,但是現在皇兄不是回來了嗎?當初答應你的那些東西,肯定馬上幫你兌現。另外啊,作為賠禮,哥哥帶你去東宮寶庫,你喜歡什么就拿什么,行不行?”
對于長樂,李承乾除了親情以外,還有感激。畢竟,他當初和蘇媛未婚先見面,都是托了長樂的福。
“太子殿下,這不妥吧,長樂,還不松手,哪有人能隨便捏太子殿下的臉的?成何體統!”
長樂還沒說話,在她身后的唐善識終于忍不住,開了口。
聽到唐善識的話,李承乾頓時皺起了眉頭。
長樂更是直接,轉頭就說:“一邊兒去,我們兄妹倆說話,你別插嘴!”
“這....”
哭笑不得中,唐善識只能無奈的回過頭去。
“那說好了,這次可有皇爺爺作證!”
得到了李承乾的承諾,長樂才松開手,笑著抱住了李承乾的一條胳膊。
別看長樂如此的嬌慣,但是李承乾很清楚,這丫頭雖然性子是這樣,但是對身邊的人,還是比較細膩的。從唐善識被訓斥了,卻沒有生氣,就能看出來。更何況,長樂成親以后,并沒有回到公主府,而是按照李承乾曾經的囑咐,直接搬去了唐儉家里,硬是將唐儉夫婦向兒媳婦問安給轉過來了。現在唐儉逢人就吹自己不知道積攢了幾輩子的福氣,不止得到了大唐長公主的下嫁,公主又如此的孝順。
這樣就很好,雖說“尚”研讀起來,更像是駙馬入贅給公主,但是成親是毋庸置疑的事情。與其高高在上嫁到夫家當“太上皇”,不如放低身段,這樣既能獲得夫家尊重,又能收獲天下人的夸贊。
看了一眼唐善識,李承乾忍不住輕哼道:“小子,當初孤可是跟長樂保證過的,以后不管誰娶了她,要是敢欺負她,孤一定打斷他的腿。你要是敢對不起長樂,嘿嘿,到時候你爹可都攔不住孤!”
唐善識苦笑,拱手道:“太子殿下放心,到時候就算您不動手,父親大人也一定打斷我的腿了。再說,得媳如此,夫復何求,絕對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情的。”
見唐善識這么說,李承乾才笑了。
唐善識雖然長得一般化,但是學問足夠,為人也潔身自好。雖然家族頂不過長孫家,但是選他可比選長孫沖那個混蛋好多了。
在唐善識的肩膀上拍了拍,李承乾才走到李淵的面前,撩起衣襟就要下跪。
李淵對這一幕早有準備,笑著拉住了李承乾說:“來看我這個老頭子就夠了,用不著下跪表孝心。”
至于李承乾先跟長樂和唐善識說話,先忽略他的事情,李淵更是一點不在意。年紀大了,這種小輩之間的玩鬧,反而更讓他覺得溫馨。
李承乾來了,唐善識自然就被擠到了旁邊。
拿起桌上的酒壺聞了聞,再看看李淵的面色,李承乾笑道:“黃醅酒雖然不如高度酒喝著爽,但是少喝點對您的身體有益無害。這樣就好,您多活幾年,還能看到重孫輩兒長大呢。或許您不知道,太子妃已經懷上了。”
“真的?”
聽到這個消息,李淵臉上本來就沒斷過的笑意,更加深了好多。這兩年他腿腳不利索,已經沒有多少出去的心思了。最讓他高興的是長樂幾人經常會來看他,皇帝雖然忙,但是偶爾也會過來陪他喝酒。這樣的日子,當初被迫禪位的時候,如何敢想?
“好,那朕就再多活幾年,哈哈。不說了,一別三年,你已經長這么高了,這一次總不能推辭說不能喝酒了吧!”
李承乾苦笑,但還是很自然的拿起酒杯,給三人都倒了一杯。
一杯下肚,第二杯馬上就來了....
一直喝到李淵覺得迷糊了,三人才告退。
走出宮殿,此時的雪已經停了,天氣寒冷,只是一陣風,就讓人忍不住把脖子縮起來。
瑞雪兆豐年啊,回想起當初的大蝗災,李承乾才發覺自己竟然已經在大唐生活了這么長的時間。
馬車就在階下等候。
回到東宮以后,李承乾首先進的就是書房。
果然,一大堆奏折已經擺放到了桌子上,而張赟的懷里還抱著一大堆。
將抱著的奏折放到桌子上,張赟開口道:“太子殿下,杜仆射送信過來說,您還是到尚書省大堂工作比較好。他們外臣不適合頻繁進入東宮,再說,從尚書省處理完奏折發放到六部,也很快。”
看了一眼東宮的辦公環境,再設想一下尚書省的情況,李承乾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那明天開始,就換到尚書省去吧。不過,你先去看看,要是尚書省沒有取暖設備,桌椅破舊,就從東宮取錢換一茬。一個個的都成了朝堂頂級的大佬,怎么辦公的時候還是喜歡裝窮?”
張赟笑道:“這是慣例,習慣的力量不是您一句話就能改變的。不過您這么吩咐,奴婢這就去看看。”
點點頭,拿起一本奏折,李承乾苦笑出聲。
忒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