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達海手下的管事們,很是缺德,他們高價買下了王家商號旁邊的店鋪,還拉起了橫幅,上書“太子殿下的產業,全長安最便宜的煤炭,百姓也燒得起”。
有錢能購買煤炭的,都不由自主的被條幅吸引,前去看看太子的煤炭會是什么模樣。
務本坊,就在皇城之前,能住在這里的人家非富即貴,自然不缺買煤炭的錢。
見一個客人圍著煤炭轉圈子,管事老張就迎了上去。
“客人可是要買煤炭?您放心,這是太子的產業,斷然不會賣假,都是上好的煤炭,經久耐燒。”
戴著麻布手套翻看了一下煤塊,管家模樣的客人點點頭:“都是好煤,最難得的是沒有煤渣子,都是塊煤,管事貴姓?”
老張笑嘻嘻的說:“小人免貴姓張,您說的沒錯,前來買煤炭的,一般都是用來燒煤爐子,生火用得都少。煤渣子不耐燒,自然不會加入商品里去。哦,對了,還未請教閣下是?”
“你就叫我一聲老齊好了,我是長廣公主的管家,算起來,咱們也算是一家人,這煤炭的價格能再降點嗎?你也讓我回去的時候,憑此邀功一下。”
見齊管家掏出了袖子里沉甸甸的錢袋,老張立刻就笑了:“這您放心,太子殿下賣給姑姑東西,吃點虧都沒關系,只要您回去的途中,幫我們宣傳宣傳就是!”
說完,兩個人有說有笑的進了店鋪。
跟人滿為患的太子商鋪相比,前一日還人潮洶涌的王家店鋪,今日算是門可羅雀。就算有,也是因為太子那里的煤炭價格太低了,想要比對一下而已。抽樣查看以后,他們依舊會選擇太子的。
最令他們氣憤的是,太子那里的煤渣子,不是丟掉了,而是制作成了煤餅,賣給平民家。
平民家不在乎煤餅難燒廢料多,人家在乎的是煤餅的耐燒,一文錢五十個大大的煤餅,這分明就是白送!
一連三天,令王家管事憂愁的是,再沒有一個人登門自己這里,就算有,也是要求退貨的。按照人家的說法,同樣的煤炭王家就賣這么貴,不是擺明了在坑人嘛!
“管事,咱們得想想辦法了!要是再這么下去,咱們回到本族,一頓家法是逃不過了!”
大家族的家法,比官家的刑罰還令人恐懼。官府的刑罰都是為了肉刑處置,除非是重犯,否則不會打死人。可家族的家法,則是對內寬松對外嚴格,像他們這樣不是王家直系,只是依附過來工作的下等人,打死都只能老實承受,報官都沒用。
王家管事自然清楚家法是什么樣的,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先降價吧,降低到跟太子那里的一樣,老夫這就給家里寫信,請求家里派遣直系子弟過來。”
得到管事命令的仆役喜出望外,立刻就去傳信各處賣煤的店鋪,一起降價。降價雖然掙得少,但是好歹是賣出去了。煤炭這東西跟別的商品不一樣,只有冬天的時候才值錢,等冬天過去,夏季雨多,要是防護的不到位,就會全部廢掉。
王家的動作自然是要轟轟烈烈的,可是令他們意外的是,明明他們把價格都降低到跟太子那里一樣的價格了,可顧客還是對他們視若無睹,寧可排隊,也要購買太子那里的煤炭。
“活該啊!我說世家豪族怎么都賊有錢呢,原來是黑了心的提價,蒙頭往家里撈錢!還是太子殿下實在,你看看,王家改價格了吧!”
“老哥哥說得對,哼,王家就是黑了心了,煤賣得富商都用不起,讓我等貧民小戶只能干看著。你看看人家太子做的多大氣,雖然沒把煤炭價低到咱們用得起,但是弄出了煤餅子。家里囤一堆兒,一冬天都不愁燒的。”
“就是就是,我還聽說啊,當初太子摔傷腿的時候,就是王家鼓吹說太子腿好不了了。不過,這件事兒沒人抓到證據,不然的話,太子干嘛不問罪王家,只是拆穿了王家的黑心面目?”
“這位老哥從哪兒得知的消息?太子腿摔了怎么了,說句大不敬的話,就是沒腿,俺也支持他當皇帝!”
像這樣的對話,在長安各處都不斷的出現著。在暗衛成員有意識的引導下,一股子“王家是黑心人、太子仁厚”的輿論風向,正在形成。
人在001號院子的李承乾,看到暗衛送過來的報告,笑得肚子都疼了。
扔出一個話題,調動社會輿論而已,這一手,后世的時候不知道多少人都在玩,他不過是借用了一下,沒想到在唐朝成效斐然。
也難怪劉邦要斬白蛇,黃巾軍也要“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口號了。整天在土地里刨食的百姓,最喜歡的就是說閑話,“人云亦云”的行為,哪怕在后世那么開放的年代,都避免不了,就更不要說現在了。
雖然愚弄百姓讓他有了一點罪惡感,但是想要對付王家,也只能這樣了。
如果說在煤炭生意上,想辦法讓王家虧本,就是他的計謀,也太可笑了,世家豪族的底蘊,可不是一兩次生意失敗就能損傷的。他真正的目的,其實是對王家的名聲下手。
名聲這東西,不管是平民百姓,還是王公權貴,都視若珍寶,至于像五姓七望這樣的世家,那是命根子一樣的存在。
“哼哼,也不知道王瑛那老家伙得知王家在長安的名聲臭了,會是什么表情!”
把密報扔進火盆里燒掉,伸伸懶腰,李承乾決定繼續練習自己的射箭技藝。
該死的馮盎明明答應了要教,可是進入學院后就像是色狼見到了美女,學習起來比學生還要上心。本來決定年前動身回去的,結果卻一拖再拖,搞得嶺南本族還以為他出了什么事兒,派來了馮智彧打著上貢的名頭過來刺探。結果,來探聽消息的這一位也陷進學院了,只是派遣老仆拿著信物和書信回去報平安。
雖然馮盎沒時間,但教練,李承乾還是不缺的。
阿史那雪雖然開不動五石弓,但是射箭卻很不賴。有她當陪練,對箭術還是有提升的。
冬季的寒風吹起來,對射箭的干擾很大,但越是這樣的環境,就越是磨練技術。
一箭射中九環后,李承乾吹了吹僵硬的手,繼續射下一箭。
“十箭有八箭能射中靶子,已經很不賴了,你干嘛非得射中紅心?”
暴露在寒風里,張赟都懂的鼻涕老長,阿史那雪卻絲毫不在意。
分心之下,箭射到了地上,李承乾無奈的回頭說:“中原有個成語叫‘精益求精’,你知不知道?再說我不好好練練射箭,你再看不起我怎么辦。”
聽到這句話,阿史那雪有點臉紅。剛來到大唐的時候,她的確覺得唐國的太子是個廢物。畢竟,在她小的時候,她的父親就告訴他漢人只有作戰的將軍、士卒還有點勇氣,那些當權者,恐怕突厥勇士一聲厲喝,都會嚇得尿褲子。
至于皇族,那就更窩囊了,打仗只會讓將軍上,治理國家只會讓大臣做,自己就剩下吃喝玩樂。太子,未來會成為皇帝的人,肯定好不到哪兒去。
不過,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她大概也知道父親說的也不全對。至少,她發現唐國太子,并不是一個酒囊飯袋。
他的劍術很好,根本不是花架子,拳腳功夫也不賴,那個叫張赟的宦官很厲害,可就算如此,他也能在張赟的手下堅持好久。箭術雖然跟突厥勇士沒法比,可是看他現在全神貫注的樣子,就知道過個一兩件,箭術也會大成。
長相從來都不是重點,最讓她佩服的是他拼死治傷的事情。雖然魯莽,但是這也是勇氣。
不知不覺間,她才發現,似乎,這就是自己想要找的如意郎君。
雖然,這是漢人太子,注定不會跟突厥保持友好。
直到箭壺里最后一支箭射到靶子上,李承乾才滿意的點點頭,吩咐于泰把阿史那雪送回去,他打算去青雀那里看看。
本來是一個實驗水力風力的場地,自從李泰加入后,就在不停的擴建。研究尋常東西的時候,就在工學院,研究重要的東西的時候,就到那個秘密的試驗場地去。
風力,到底還是被降伏,如今水力風力的巨錘,已經送給了軍器監,軍器監的歐陽爍在試驗這東西的性能后,專門來到學院道謝,并且寫了折子為工學院請功。按照他的說法,有了這兩樣東西,大唐的制甲冶煉等能力,能飛躍五倍不止。
寒冬的季節,李泰卻沒有在魏王府貓冬,而是縮在工學院的實驗室里擺弄鐵和木頭。雖然,實驗室里足足有十幾個煤爐子....
“青雀,你這是鼓搗什么呢?”
見李泰在拿著兩塊鐵片在比劃,并沒有忙于其中,李承乾就好奇的問。
放下手里的鐵片,李泰才要發怒,當看清來人是自己的皇兄后,就變成了笑。
“皇兄,您來的正好,春耕的時候,您不是說過,能把犁、播種、培土給結合到一起,省事兒嘛,所以我就想制作出一個這樣的犁杖來。
東漢崔寔有一本《政論》,說那時候就有種地的耬車,由三只耬腳組成,下有三個開溝器,播種時,用一頭牛拉著耬車,耬腳在平整好的土地上開溝播種,同時進行覆蓋和鎮壓,一舉數得,省時省力,其效率可以達到日種近二十畝。
可是我去司農寺問過了,有這個東西,但是圖紙已經失傳。在按照記載推斷了耬車的結構后,我覺得,就算有,也很難推廣開,因為百姓們還是喜歡用手播種,耬車撒下去的種子實在是太多,浪費。”
見李泰噠噠噠的說個沒完,李承乾震驚不已。要知道這小子如今才不過十一歲,就考慮的這么周到了。百姓們喜歡用手播種的事情,他可不能無師自通,絕對是去農戶家里問過。不管什么東西,只有迎合市場需求,才會被歡迎,這一點,沒想到李泰現在就懂得了。
“青雀,你去農戶家里問了?不然你怎么知道農戶用手播種,就是怕浪費種子的?”
李泰嘿嘿一笑:“那是自然,既然耬車未來是要推廣給百姓的,不問他們的意見怎么成。不說這個了,皇兄,昨天我回宮看望母后了,您猜猜我得知了什么消息?”
“有話快說,明天我也要回宮給父皇母后請安,沒準兒還得搬回東宮去,就算你不說,我也能知道。”
老先生還在的時候,他還能住在學院這里,如今他老人家離開了,作為太子,他必須盡快返回東宮。畢竟,太子,就是要宅在東宮里面的。
見皇兄沒被吊起胃口,李泰只能繼續爆料:“母后說,已經給你確定了正妃的人選,你猜猜是誰家的?”
正妃確定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個人選應該不會變化吧。
李承乾無奈的一笑:“秘書丞蘇亶的長女?”
聽到李承乾淡淡的語氣,李泰卻不平靜了。
“母后說,蘇家長女是她秘密接見的,還嚴令我不能說出去,皇兄,您是怎么知道的?”
從李泰嘴里確定了猜想,李承乾立刻就沒了興趣。
歷史雖然變化了,但是東宮正妃還是蘇氏啊。
不過,從東宮正妃、包括魏王正妃的人選上來看,皇帝老爹明顯是不想再跟有權有名的家族結親,防的就是外戚專權。不過,公主還是要嫁到大家族,特別是新興家族的,這是皇帝籠絡人心、鞏固政權的手段之一。
“皇兄您想什么呢?可是也想提前看看蘇氏長什么樣?您放心,弟弟沒忘您幫我的事情,嘿嘿,不如,明日咱們就去蘇家拜訪如何?”
見李泰一臉奸笑的樣子,李承乾無奈的搖了搖頭,語重心長道:“青雀啊....”
“這么驚險刺激的事情,咱倆心知肚明就好,可千萬別跟別人說啊!”
李泰立刻從善如流,絕口不再提這件事,而是繼續鼓搗起自己的鐵片來。
為了研究出能夠勻量播種的耬車,他已經實驗了好多種構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