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太子,在這個時代,其實是最不安穩的一個。朝中的將軍大臣之類,干點壞事什么的,只要不是謀反的大罪,沒準還能憑借功勛保命,甚至于一兩次不被處置。
但是太子不一樣,作為一個阻礙了一些有心人上進之路上的頑石,只會被人連根拔起,或者砸的粉身碎骨。
世間的事情其實都是這樣,空想跟現實,永遠是不一樣的。
直到把最后一張信紙放進火盆,李承乾才笑了一下。
自己說到底還是不夠成熟啊,雖然活了兩輩子,但是還是陷在阿Q精神里面逃脫不出來。聰明人和一般人的差別,大概就在這里。聰明人,總是會站在最糟糕的角度上處理事情,而一般人,總是會情不自禁的往好的方向思考,哪怕一次次經歷事情軌跡的變壞,也不長記性。
靈堂之上笑出聲來,本來是很失禮的事情,但是李安仁看到太子笑出來以后,卻也不由自主的笑了一下。
爺爺離開之前最擔心的,就是太子沉浸在悲傷之中走不出來,現在好了,看樣子那封遺書,很管用。情不自禁的走過去,他還是希望太子能回到屋里去,免得著涼。
“殿下,夜里冷,要不您回房間休息一下?”
“不用,安仁先生,不如孤與你一同為老人家結廬守孝如何?”
李安仁苦笑道:“殿下有這份心就夠了,不是至親,您這樣反而過猶不及。”
李承乾點點頭,尊敬一個人只要放在心里就好。
守靈一夜,天明的時候,看著一動不動的棺材,李承乾終于徹底接受老人家走了的事實。
傳聞停尸三天以上再入葬,就是為了防止人沒死透就被活埋。既然老頭子沒有揭棺而起,看樣子是真的離開了。
踩著初升的陽光離開靈堂的時候,李承乾忽然發現自己現在的想法是如此的可笑。
揉一揉被寒風吹木的臉,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秀秀有一樣本事,那就是總能在你最需要的時候,恰到好處的做一些事。
比如現在,李承乾才回到家里,她就已經準備好了溫熱的洗澡水。溫度,正好可以直接跳進去。
被女子寬衣的富貴活法,李承乾到現在也沒有習慣,堅持自己一個人脫衣洗澡。
好好的泡了一段時間后,也不穿內褲,擦干身體就鉆進了被窩。
歲數大的離開了,歲數小的還是要活下去。
思緒紛亂的時候,很不適合處理別的事情,所以李承乾準備好好睡一覺后,再考慮其它。
一覺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晚上,床邊就擺著一個小桌子,上面還有溫熱的飯菜。
也不穿衣服,裹著被子就坐在床上開吃。
雖然后世的時候自己還是個情感白癡,但是李承乾還是知道,如果有一個女人能夠知道你什么時候需要什么,那就必須趕緊追到手,娶回家。
不過秀秀倒不用他追求,她現在已經是自己內定的女人了。
房門被人推開了,令李承乾意外的是,走進來的居然是阿史那雪和秀秀兩個人。
“起來就好,你要是再睡,沒準我就要叫你起來了。”
“雪姐姐,殿下守靈守了一夜,怎么能叫他起來啊。”
“秀秀,我跟你說,男人的懶惰都是慣的,一次懶散習慣了,第二次就會習慣的要懶散,最后慢慢變成一個只會吃喝玩樂的廢物。你別看我,我們西突厥的好多貴族就是這樣的,越是生活安逸,就越是懶。”
看著在門口討論起來的兩個人,或者說兩個女人,李承乾邊往嘴里扒拉著米飯,邊忍著笑意。
兩個女人就能湊一臺戲,果然如此,也不知道這兩個女人是怎么聊的,現在,明顯已經情同姐妹了。
見李承乾吃飯的樣子不雅,阿史那雪張了張嘴,卻還是沒有說什么。
等他吃完,倆人就把餐盤連同桌子一起收拾了起來。自從得知自己的弟弟在一個新開的馬場里,生活的挺自由,沒有被苛待后,阿史那雪就像變了一個人,就連秀秀教她宮廷禮儀,她也不抵觸了。
李承乾自然沒精力關注這些,叫了一聲,一直等候在屋門口的張赟就走了進來。
“老張,李師的葬禮怎么樣了?”
“殿下,朝廷的旨意已經下達,追封老先生為司空,謚號‘文正’,這已經很了不得了。”
李承乾點點頭,司空的追封喝文正的謚號,確實很不錯了。雖然這東西只是一個人死后的哀榮,但是能夠獲得一個很好的謚號和追封官職,也是對一個人生平的極好評價。
老先生的一生可以說是顛沛流離,從北周到現在,不知道經歷了多少事。但是不管是什么年紀,老人家都謹守“方正”二字,光明磊落到了極點。在這個官員普遍有自己的小九九的時代,是一股清澈的溪流。
睡了一整個白天,精神卻還是有點靡頓,不用說,一定是感冒的前兆了。
“你去孫先生那里,給孤弄點驅寒的藥來,順便把黎達海叫過來。”
遣走張赟后,李承乾伸著懶腰穿衣服,已經想好了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干什么。
人的負面情緒,憋的時間久了就會出問題,后世的時候他能在外賣員的崗位上堅持這么久,就得益于他排解負面情緒的手段。
或是打游戲,或是彈吉他,實在憋不住的時候,就到游泳館發泄一頓。
如今也是一樣,既然心里不好受,那就找個發泄的渠道就好。在喪禮期間彈琴什么的不太妥當,拿王家當出氣筒,就沒問題了。
黎達海也在自己的新家里貓冬,聽到太子的傳喚,就帶著厚厚的一個賬本過來了。
唐朝商人的記賬方法亂七八糟的,至少在李承乾看起來是這樣。有印書坊在,表格就能夠制作出來,再加上借貸記賬法,賬目看起來就整潔的多了。
“殿下,咱們囤積的煤炭已經快千萬斤了,如今王家還沒有開始售賣,咱們難道還要等下去?”
“人家不賣,就是想著等天冷的時候把價格抬上來,不到用煤的時候,怎么賣出好價格啊。既然王家還在憋著,咱們也等,只有等他們開始販賣的時候,咱們再低價售賣,才能在他們的臉上狠狠摑一巴掌。要是咱們賣的早了,人家也跟著降價怎么辦?”
“殿下說的是,只有當他們高價售賣煤炭,才能體現出咱們的厚道來。只是殿下,如此一來,咱們豈不是少賺了太多的錢?老奴計算過,這些煤炭按照您定下來的價格,就算都賣掉,咱們也賺不到多少,刨去給工人的工錢等,能有兩萬貫的收益就燒高香了。”
兩萬貫啊....
兩萬貫就是兩千萬個銅錢,對普通百姓家來說,兩千萬個銅錢跟兩千萬元是差不多的,還得說是零幾年的時候。混蛋黎達海,什么時候連兩萬貫1都不放在眼里了?
“閉嘴,咱們這次就是為了收拾王家,只要他們少賺,孤就開心,要是能弄的他們聲名狼藉,莫說賺的少,孤吃點虧都行!對了,工部那里,你去過了了吧!”
黎達海點點頭說:“自然已經去過了,李尚書看了您的信,立刻就選擇要咱們的煤炭。工部跟王家簽訂的合同是一年一訂的,只要過了今年,就該是咱們供應了。”
李承乾點了點頭,這樣一來,王家就算有大量的煤炭資源,賣不出去,也只能自己留著燒了吧!
現在煤炭的使用很少,一些鐵匠能用到,用煤爐子的人家用得到,用得最多的就是火窯和水泥作坊。現在水泥作坊已經全部交到了工部管轄,李大亮雖然是武將,但是精明似狐,在制定合同的時候,寧可一年一訂,也沒有把期限延得太長。
至于鐵匠和用煤的人家,肯定會選擇質量相差不多,但是價格低廉的煤炭。
如此一來,王家的煤炭,除了留著自己燒,李承乾實在是想不出還有什么渠道能賣出去。
“現在天氣這么冷,讓運輸隊停止運輸吧,今年不同于戰時,為了勝利,怎么拼命都不為過,但是太平年間拿人命掙錢,可就是喪天良了!煤田的開采也停止,記得給所有的工人、管事,都發放福利。”
黎達海笑呵呵的點點頭:“殿下放心,已經安排下去了。”
在太子的手下工作就是不一樣,該得的不會少得一文,到了年節還有福利可以拿。在誰手下干活兒,都沒有在太子手下干活兒舒坦。
揮揮手讓黎達海離開,看著手里的賬簿,李承乾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該死的王家,你以為你壟斷了煤炭行業?中華大地上的煤礦多了,你手里有的也只是并州的那一部分而已。好好的詩禮傳家,繼續賣閨女賺錢,孤也只會鄙視你們,但你們閑著沒事兒對皇儲的位置動歪心,可就咬著牙接受孤的拳頭吧!
將賬簿收進抽屜,喝掉張赟端來的藥,穿上棉衣后,才出門。
老先生的葬禮很隆重,因此學院的期中家長會都因此而耽擱了。
學院的正門,面對的就是渭水,隔岸建造墓地不太妥當,所以學院的墓地就建造在了后面的山上。
天氣很冷,可是翁仲的雕刻卻沒有停下。所謂的翁仲其實就是墓地前面的各種石像,老先生怎么說也是重臣,是有資格立翁仲的。
李大亮派來了工部最頂級的工匠,閻立德也把將作監最好的工匠派了過來,再加上已經了解了流水線工作方法的閻立本,所以雕像的速度很快。
“殿下,陛下說,您沒有機會為老人家結廬守孝,那就為老人家立碑。我們已經把碑面制作出來了,只要您把碑文寫出來,交給下官就是。”
聽清楚閻立本的要求后,李承乾就頭疼不已。
寫碑文啊,這個沒辦法剽竊,只能靠他自己來,而且還不能寫得太差,否則丟掉的可不止是自己的面子。
無可奈何之下,李承乾只能灰溜溜的回了家,還不時的到楊度、方孝全等幾位老先生那里求教。最終在出殯的那一天,才終于把碑文撰寫完成。
當棺木下放到墓坑后,這位和藹可親的老人家,就開始了另一個世界的旅程。
太子太師李綱的離去,只是在朝廷中掀起了一股風暴,或許還有一些有識之士,喝酒的時候,不忘記遙敬這位老人一杯。至于普通的市民,就是為一位八十多歲的老人家故去惋惜一下,然后該干嘛還得干嘛。莫說事太子太師死掉了,皇帝換人跟他們的關系都不大。今年的冬天明顯會很寒冷,多給家里屯點柴禾才是正經事。
煤爐子作為一種新的取暖方式,被大面積的推廣開來,將作監下轄的鐵匠鋪,在容量、薄厚上制定了不同的標準。達官貴人家里用的自然是有花紋雕刻的高級貨,平民百姓買得起的爐子,也不會出現質量問題。
爐子堪稱家家用的起,但是燃料,終究是一個大問題。
以往的冬天證明,煤炭是一種很好的燃料,比起木炭更耐燒,容量大一點的煤爐子,只要晚上填滿,就能燃燒到天明。不像木炭和木頭,填進去沒多長時間就燒光了。
可是煤炭只有少數的幾個商號有得售賣,價格都高的讓人咋舌,莫說普通百姓家,就是一些商人,都舍不得購買,只能不斷囤積干柴。
一種人有一種人的活法,雖然覺得那幾個商號和他們背后的王家喪天良,可還是沒人直接指責他們。
眼看著天氣越來越冷,經不住上門詢問的任越來越多,王家的商號終于開始了售賣。
三斤煤炭,一文錢的價格,看起來不算什么,可是真的買的時候,才知道有多昂貴。這哪里是燒煤,這分明是燒銅板啊!
好多富商忍著肉疼,接受了這個價格,至于勛貴之家,照例是不會對價格有任何異議的,堂堂勛貴家因為幾文錢的價格糾纏,不夠丟人錢。
可是當大量購買了煤炭的勛貴家,得知太子也開始售賣煤炭,價格還是五斤一文錢的時候,立刻開始叫苦不迭。
錢的多少不是問題,這點小錢還是掏的起的,可是,太子跟王家的價格差了近乎一倍,可就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