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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上奏

  “既然到了,那就拜訪一下看看吧,孤對于流民也是很好奇的。只是,衛公,明明現在是太平光景了,為何這些人卻不選擇下山入籍,反而還要窩在秦嶺里面當野人?”

  李靖嘆息一聲,無奈道:“殿下,凡是百姓,不僅要上繳賦稅,還要服勞役,種種。這些流民都是自隋末隱入深山,如今出世,則短缺了大唐十年左右的賦稅勞役,按理說是有罪的。若是根據正常的律法,他們只有償還了拖欠,才能入籍為民。”

  聽完,李承乾也無奈的撇撇嘴。

  感情是因為拖欠朝廷賦稅勞役,這些人才不敢離開深山。

  說起來秦嶺確實是個避世不出的好地方,首先這里足夠荒涼,除了幾條商道外,到處都是蠻荒。就算哪個蠢皇帝想要征討他們,也不會進入秦嶺。秦嶺實在太大了,那些野獸在威脅流民的同時,其實也是他們的屏障之一。

  長孫沖忍不住說:“承乾啊,咱們還是避開比較好,咱們說到底是官軍裝束,跟他們見了面,不打起來已經很不錯了,你還要進去?一旦這個營寨里面的人數夠多,咱們可是有去無回啊。”

  柴哲威也點點頭,表示贊同。

  跟著太子出來就是這樣,任何有可能出現的危險,都要趕緊避開。

  看了一眼劉莽隊伍抬著的野豬,李承乾笑了笑,對李靖和牛進達說:“衛公牛公,您二位可愿意跟孤一起進去?咱們帶著見面禮,總不會被趕出來吧。”

  李靖看了一眼太子,皺了皺眉頭,以他的性格,是絕不建議太子接觸這些流民的。但是,這么長時間的接觸,他也知道太子實際上也很倔強。

  進去的人不需要多,十個人就好。有他和牛進達在,護著太子出來還是沒問題的。

  想到這里,李靖開口點將道:“于泰、劉莽、竄天猴、方朔、趙興、鐵錘、東方粟,你們七人隨殿下和我等進去,切記一旦有危險,務必把太子先送出來。”

  牛進達則哈哈大笑,他早年間經歷過饑荒,對這些流民,堪稱感同身受,如今太子明顯有接觸流民,為流民發話的意思,他自然是全力支持。

  確定好進入的人選后,李承乾被李靖強迫的換上了一套金絲內甲,才被允許出發。

  讓鐵錘等人抬著野豬,在劉莽的指引下,眾人下了山坡,最終走到了營寨前。

  看到這個營寨的防御,李承乾不由得感慨人類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心靈手巧的生物。

  雖然不想一般山賊那般埋木樁為寨墻,這些流民也砍伐了很多的樹木,以正常生長的樹木為樁,一根一根橫放著摞成了防御墻。

  墻高大概有七八米,正是野獸無法跳躍的高度。圓柱的樹干橫截面墻體上,還插滿了木刺,讓熊等擅長攀爬的野獸也無可奈何。

  墻體很強大,寨門就差了點,不過兩米寬的大門,看起來有點弱不禁風。不過考慮到會有人值守,若是有倒霉的野獸真的沖擊寨門,在人數夠多的情況下,沒準也是送營養的。

  按住李承乾,李靖命竄天猴先上前叫門。

  在不清楚是否有敵意的情況下,李靖才不允許太子去冒險。

  竄天猴膽子小,所以上前叫門的時候戰戰兢兢的。

  不過好在沒有什么萬箭穿心的畫面出現,在竄天猴一陣跳腳的解釋過后,寨門居然開了。

  一個身穿破破爛爛麻衣的老頭,帶著兩個衣服堪堪蔽體的小女孩走了出來。

  跟著竄天猴走到眾人近前,老頭毫不猶豫的對著牛進達跪倒,頃刻間痛哭流涕:“官老爺,您行行好,我等就是為了躲避戰亂才到這深山生存的,您要征兵打仗,青壯走了,我們這些留下的孤寡就沒活路了啊!您行行好,和兩個是我們寨子里最漂亮的閨女,就送給您行樂了。”

  隨著老人話音落下,兩個少女流著淚,認命般的跟著跪倒在地。

  看到這一幕,李承乾有點心酸。倒不是覺得這個老人軟弱可欺,實在是之前的世道還真是亂。

  這些流民久居深山,此時甚至不知道外邊的仗已經打完了。

  牛進達最受不了這樣的場景,越過兩個小女孩,走到老頭面前把他攙起來。

  嘆息一聲后,牛進達道:“老人家,您誤會了,我們來這里不是征兵的,就是想知道你們是怎么生活的。長安周邊的戰火,十年前就已經結束。而現在,已經沒有軍閥混戰了。你們久不出山,所以不知道這些。”

  “真的?”

  一聽說不是來征兵的,老頭的眼睛頓時又出現了希望的光芒。

  鐵錘嘿嘿一笑,說:“老人家,您看看,我們這上門來還帶了禮物,你還不趕緊讓我們進去?這三四百斤的野豬,扛著可沉了!”

  看了一眼野豬,再看看這十個人的隊伍,老頭才最終放下心來。

  拱拱手,老頭道:“倒是山人簡慢諸位了,這就入寨吧。老夫劉楊,是這個山寨的寨長。”

  說完,劉楊恭恭敬敬的引領牛進達入內。根據身材和鎧甲,他理所應當的將牛進達當成了頭頭。

  李靖等人也看破不說破,能夠將太子隱匿起來,他們也樂見其成。

  伸出綠色令旗,連揮三下后,李承乾才跟著進入了山寨。

  寨門的地方居然跟城門洞一樣,而且隔幾步就有陷阱,若不是劉楊叮囑,就連李靖也不會察覺到這里跟正常地面有什么不同。

  常年的深山生活,讓他們自然而然的掌握了很多的狩獵技巧。有這些陷阱在,寨門確實不需要有多堅固。

  穿過寨門洞后,就能看到寨子內部了。

  如今就要入秋,好多人都在忙著囤積糧食,預備過冬。

  所謂的糧食,就是一些草籽之類。唯一看的過眼的,大概就是各種肉食了。

  因為要儲存,好多人都在搬著肉在火堆上熏烤。

  看起來是個豐收圖,可是真的看清這些住民的樣子后,李承乾已經不知道要說什么了。

  衣不蔽體啊!

  好多的漢子,就穿著短褲一樣的麻褲,暴露在外的皮肉早就曬得黝黑。而婦女,穿著就像是后世的連衣短裙,下擺連膝蓋都不到。這也就是山里,若是在外面,這樣的裝束是要浸豬籠的。

  兩個被當成禮物送出去的小女孩,進入寨子后就沒了蹤影,再出現時,也換上了連衣裙一樣的麻衣。

  走到一個木屋前看了看,牛進達嘆了一口氣,不知道說什么好。

  這樣的屋子,御寒效果很差很差,冬日里大概只能靠生火取暖,可木屋里生火,還要冒著被燒死的風險。從好多新木屋下的焦炭來看,這樣的悲劇已經發生過了。

  見一行人久久不知道說什么,劉楊就知道他們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

  無可奈何的笑笑,劉楊道:“也就是這個樣子了,雖然在這山里生活的很苦,但是不用擔心會牽扯到戰亂里。曾經我們附近的一個村子,就是因為不肯送糧食給一路大軍,一夜之間就被屠戮了。到了老夫的村子時,老夫勸左鄰右舍交了糧食,趁他們再來要糧之前,一起搬進了山里。”

  說起往事,劉楊的眼眶就有點濕潤。

  鐵錘扛來的野豬,在劉楊的引導下被送到了熏肉火堆的附近。

  他們儲存的肉大多是野雞野兔之類,像野豬這樣的獵物,除非是陷阱,否則很難抓到。

  在一邊目睹了一頭野豬從頭到腳沒有一點浪費的全被利用起來后,李承乾久久不知道該說什么。

  伸手拍拍李靖,李承乾小聲說:“衛公,您幫我問問,他們有沒有出山的打算。”

  李靖點點頭,對劉楊拱手問道:“劉老,你們在這深山里過的這么難,有沒有想過出山入籍?現在已經沒有了戰亂,出山的話,已經不用擔心生活以外的事兒了。”

  劉楊聽到這個,連連搖頭:“不能出山啊,不能出山啊。且不說我們流民拖欠朝廷的賦稅,就是出山后,也沒有地能種。以前有地的時候,還只是勉強糊口,現在地都沒了,怎么活命啊!”

  牛進達忍不住對李承乾說:“殿....公子,按照律法,流民出山,是要被編進賤籍的,賤籍者自然不可能擁有土地。武德年間雖然推出過政令,流民出山入民籍,但是分地的事兒,卻還是沒提。”

  見李靖已經跟劉楊聊起來,并且離開了這里,李承乾才說:“這怎么能行啊,難怪咱們大唐的戶籍只有兩百萬戶,休養生息了九年多還沒什么起色。我就說,感情統計的時候是沒把流民統計進來啊。地?現在缺地?您也是有地皮的人,您說說,您的封地里,土地種的過來嘛!”

  自長安出來,荒蕪的田地見的也不是一塊兩塊。

  就是這么怪,明明有土地,卻沒有種地的人。自漢朝以來幾百年的連續戰亂,將本來地比人值錢的格局,硬生生改成了人比地值錢。

  牛進達自然也知道這個律令不正確,但也沒辦法發話。他是武將,不能操心文官的事兒。

  在袖子里摸索了一下,找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和一塊炭筆。

  這兩樣可沒法上奏折,而且,他這個未成年的太子,還沒有上奏折的權力。

  不懷好意的看向牛進達,李承乾笑道:“那個,牛公,您看看,您上奏的權力,能借給我用一下不?”

  牛進達也笑了,拱拱手問:“太子意欲何為?”

  李承乾指著眼前的寨子,說:“這些人,說到底是咱們大唐境內的住民。他們因隋末的戰亂而避世不出,就算拖欠了大唐的賦稅勞役,也情有可原。而我大唐,現在對外不敢隨意開戰,對內賦稅一減再減,就是為了盡快恢復生產,恢復國力。與其鼓勵多生多育,眼下收攏流民不正是最快的方法嘛。”

  牛進達笑了笑,但還是說:“殿下未免想的有點太美好了,這樣的想法,不止您一個人想過。可是,為什么沒人實施?就是因為律法不能隨便的更改。能隨便更改的律法,就不具備約束力。現有的唐律,自建國的時候起,就是鐵則,咱們只能將它細化,或者增添,但是不能強行更改。若是因為流民開了更改律法的先例,以后怎么辦?難道碰到為難的事兒,都要修改律法?那作為鐵則的律法,豈不是太掉價了?”

  “但是,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不知變通,難道就這樣一直僵持下去?牛公,您且放心,奏折,李師還是教導過我怎么寫的。您信不信,只要我的奏折呈上去,律法必改!”

  “呦呵,這么大的口氣。”

  另一邊,李靖走了過來,聽到李承乾如此肯定的話,頓時大感興趣。

  走到火堆邊坐下,李靖道:“既然殿下這么有自信,上奏的事兒,算老夫一個吧。到時候老夫二人一同聯名上奏就是!”

  在收攏流民這個問題上,李靖本身也很積極。

  說起來可笑,在沒有戰事的時候,他這個衛國公除了在府邸里喝酒、教教太子、兒子外,竟然什么事都做不了。

  皇帝就是因為手握兵權,才能跟太子各種較量而不落下風。登基為帝后,又豈會繼續留著這個禍患。

  雖然名義上程咬金還是左武衛大將軍,但是他卻沒有了直接調集左武衛軍隊的能力,若要出兵,必須有皇帝的圣旨、兵符等,缺一不可。

  以往無聊的時候還能到駐地跟自己的兵一起練練武藝,如今為了避嫌,誰還敢輕易出長安。

  說來可笑,就是打獵,各家都不敢調用太多的家將。

  若是流民收攏,國力提升,那么用不了太長時間,大唐就有了對外發動戰爭的底氣。到時候,軍方才能一改常日里的頹態。

  見李靖答應聯名上奏,李承乾頓時更有底氣了:“既如此,等狩獵結束回東宮后,我就起草奏折。”

  指指角落里探著頭看客人的瘦弱孩子,牛進達嘆息道:“殿下,不如咱們狩獵所得,就送給這個寨子吧,都是野味,咱們運回去也就是享受一時的口腹之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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