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勝也知道李綱病重會帶來多大的影響,連忙答應一聲,轉身就去太醫署尋找御醫。
摸著老先生蒼白的臉色,李承乾嘆了一口氣。
可能,就算昨晚他上前阻攔,老先生也不會聽他勸說。活到了八十多歲,在這個普遍短壽的時候,說起來是榮耀。可是,對老先生而言,未嘗不是一種折磨。
看著同代的人一個個死去,甚至妻、子都在自己之前離開,對活下來的人而言,有多么酸楚,大概只有老先生自己一個人知道了。
御醫沒多久就趕到了東宮,望問切后,御醫放下了李綱的手,一臉凝重。
最怕的就是大夫凝重的表情了,古今都是一樣。
緊張的拉住御醫的袖子,李承乾問道:“怎么樣?不會有事吧!”
御醫點頭,卻又借著搖頭。
一邊正常來上課,卻撞到事件的李泰不耐煩道:“混蛋,到底是好是壞,你倒是說話呀!再吊人胃口,本王弄死你!”
沒人能無視一個王爺的威脅,御醫想了想才說:“恕微臣直言,短時間來看,李太師不會有什么問題,宿醉對青壯而言不算什么,但是對李太師這樣的老人家而言,實在是傷身體。可就算是這樣,最遲明日,他也能醒過來。
只是,從長遠角度來看,這次的醉酒,讓李太師元氣大傷,眼下已經入秋,隆冬季節,就是正常人都容易發病,更不要說李太師這樣的老人了。更何況,這次元氣大傷,很難調理,就算是太醫署的老人出手,恐怕一時也難以成功啊。”
李泰鄙夷道:“還御醫呢,結果連給人補那什么氣都辦不到,本王要你們這些御醫有什么用?”
伸手按住要發飆的李泰,李承乾連忙問道:“御醫,既然太醫署的老人出手都不能成功,民間的人怎么樣呢?孤相信,民間一定會有高手的。”
御醫笑道:“太子殿下果然聰敏,沒錯,太醫署沒人有這個能力,民間卻有。據微臣所知,就有兩位。一個是佛門的苦竹大師,另一個則是道門的孫思邈道長。這兩位,在醫術的造詣上無人能比,佛門道門也經常拿這二位作比較,只是孰強孰弱,就沒法比出來了。要想調理好老先生的身體,大概只有這二位出手,才行。”
又是孫思邈啊。
說實話,李承乾對這個時代知名人物之一的“藥王”孫思邈,也是很感興趣的。只是這一位很少出現在明面上,一般都是行腳荒野,要想找出來,實在是有點難。
拱拱手,李承乾道:“既如此,那還請御醫先開些補充元氣的藥物,孤這就找辦法尋找孫思邈道長。”
對于大夫,不管是古是今,都該尊重一些。
御醫還禮連說不敢當,背起藥箱離開了。
看著御醫離開的背影,李泰嘟囔道:“皇兄,依我看這家伙分明就是沒本事,去年給您看病的那個御醫,也推到了這個什么喵的人身上。御醫都是一個模樣,都是蠢才!”
無可奈何的拍了“醫鬧人士”一巴掌,李承乾無奈道:“就你話多,行了,既然李師身體不好,你就先回去吧。”
李泰拒絕道:“這怎么行,師父生病,做弟子的應當常伴病床邊伺候才行。皇兄你就不要趕我走了,我要留在這里照顧李師。”
見李泰認真的樣子,不管他是演出來的,還是真心實意的,有這份心,就已經足夠了。
趕不走干脆就不趕了,走出李綱的臥室,李承乾走到書房,給皇帝老爹寫了一封私信。
想要在大唐的國土上找人,朝廷的力量才是最強大的,更何況,還有一個神奇的百騎司。事到如今不求救也沒辦法了,雖然手下有卑賤者聯盟,但是遇到皇宮以外的事情,李承乾發現,自己的力量還是有些不夠。
用不著走卑賤者聯盟的路子,太子寫給老爹的私信而已,用不著那么掩飾。
早上送出去的信,直到晚上才送回東宮。
李世民對太子給他寫信的事兒很是新奇,所以居然拿朱筆批改了一番。
“父皇如晤:兒臣于東宮頓首,因李師未醒之故.....”
這么一段下面,寫著:“父子之間的家書,用不著這么正式,好加上頓首什么的,這么嚴肅,看了讓人笑話,正常問安就行。”
除此之外,好多遣字排句錯誤的地方,都進行了修改,就連寫得不夠美觀的字,旁邊都有批注。
看著這封像試卷多過像書信的信,李承乾哭笑不得。
看樣子,雖然把教導的職責交給了李綱,皇帝老爹還是挺關心自己的。
幸運的是尋找孫思邈的事兒,皇帝老爹答應了下來,也沒有因為李師醉病的事兒問責。
不幸的是,借著書信,一個命令也不用傳達旨意,直接就在書信里下達了。
“太子攜親率再赴秦嶺,護平民秋收。”
就這么一句,雖然沒有正式的圣旨頒布下來,但出發的事情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自從發現太子親率的便利,或者說是東宮的有錢后,朝堂的那些鐵公雞,在利用東宮省錢方面絲毫不以為恥。
崇文館的建設就算了,春天發現下達命令給太子親率比給府兵下命令簡單后,兵部理所應當的把秋獵的任務也交給了東宮。
不用說,兵部是打定了主意不會出一點軍械糧餉了。因為就在皇帝的回信抵達東宮的第二天,就有一則兵部的公文也送到了東宮,將太子親率的出兵合法化了。
“忍忍吧,自武德年間以來,朝廷年年減免百姓稅收,歲入很少。可這些朝臣能夠用那微薄的歲入支撐起朝廷,甚至接連打了幾場硬仗,可見他們的能力。世上無難事,只要放下臉皮,什么事兒辦不到啊。”
已經醒來的李綱,得知了李承乾忿忿不平的原因,只能出言安慰。
李承乾嘆息一聲,和李泰李恪一起將老先生扶起,在他背后墊上靠背。
一場醉酒到底讓這位老人受到了重創,虛弱的連起床的力氣都不足。不過好在人還挺精神,就是不得出屋,需要一直待在臥室里才行。
拍拍李泰和李恪的肩膀,李承乾認真道:“我就要帶領太子親率進秦嶺了,這段時間里,你們倆要將李師照顧好了,要是出了什么差錯,你倆等著的!”
李泰李恪自然連連保證,一定好好照顧老先生。
次日,在五百侍衛和衛國公府、瑯琊縣公府家將的護衛下,李承乾坐車離開了長安。
馬車的兩側,是騎馬的李靖和牛進達父子。
邊疆無戰亂的情況下,這些老將平日里都很悠閑。因為秋獵靡費過多的原因,皇帝下令暫時廢止秋獵活動。連最后的樂子都沒了的李靖和牛進達,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
“太子殿下,微臣的箭術也算不錯,這次狩獵,且讓微臣給您射殺一只虎豹,以報再造之恩萬一。”
騎著馬的牛見虎意氣風發,剛出屋的時候,還是一副骨瘦如柴的樣子,可是短短幾個月的時間過去,人就像吹氣一般吹了起來。那瓷實的肌肉,確實不負他的姓氏。
“虎豹什么的,遇到再說,咱們這次出來狩獵,主要的目標是禍害莊稼的野豬、鹿、獾一類的野獸。”
掀開車簾,李承乾對騎馬的牛見虎羨慕不已。
早就夢想過策馬奔騰,可是因為穿越前落馬的事故,從上到下都不允許他現在騎馬。
渭水軍營很快就抵達了,進軍營后,李承乾先是夸獎了劉莽。
端午時候的龍舟賽,劉莽他們很爭氣的奪下了第三名。雖然已經獎賞過,但李承乾又如何不知,只有在軍營里再夸獎一次,才能讓他們得到更大的滿足。
整裝完畢后,已經是第二天,第二天一大早,太子親率的隊伍便從渭水的方向,進入了秦嶺。
秦嶺還是那樣的蠻荒,雖然朝代已經更替到了唐朝,但是人類這種生物在這片大地上,還沒有達到徹底占領的程度。
野雞野兔之類的也就驅趕驅趕,碰上個頭大的,才會有人出手射殺。
長孫沖的箭術很不錯,隔著百步遠,依舊能射中奔跑的兔子。
再一箭射中獵物后,長孫沖笑道:“這就是沒帶上我家的獵狗,不然,這些兔子一只都跑不了。射中獵物,也犯不著讓人過去撿了。”
接過長孫沖的獵弓試了試,李承乾無奈的放棄了。
雖然他自負力氣比起尋常孩童要大不止一倍,可是對這種強弓還是有心無力。
見太子有點消沉,柴哲威安慰道:“承乾,你還小,等你十幾歲的時候,也能跟我們一樣,用這弓了。聽說你的劍術和拳法得到了兩位將軍的真傳,真是令人羨慕啊。”
牛進達走過來,一人敲了一下:“太子的成就都是自身努力的結果,跟老子沒那么大的關系。你們幾個要玩可得趕緊,等崇文館建設完,你們都得進去學習!”
一聽說就要學習了,程處嗣等人叫苦不迭。
眼下他們雖然識字,但是對學問并沒有多深入的學習。在這之前,他們更多的是在學習家學。每個家族都有自己的處事方法,而這個處事方法,是需要嫡子仔細學習的。
隊伍前進過了兩個山頭,終于遇到了大家伙。
一只渾身是土的野豬,從草叢里竄了出來。
終于看到大家伙,長孫沖等人興奮無比。
嗖嗖!
一支箭來自長孫沖,另一支箭則來自牛見虎。
自從能走路后,牛見虎算是徹底活了過來,不止把虧損的身體給補了回來,還好好的磨練了一下自己的技能。
弓如滿月,弦如驚雷,箭如閃電。
箭矢射到野豬的身上,卻只是彈跳了一下,根本沒能射進去。
牛進達在一邊解釋道:“殿下,您別看野豬這玩意兒就是比家豬強悍點,真要對付它,一兩個人是絕對不行的。盛夏和秋季野豬要離開領地范圍找吃的,就會用松樹油滾滿全身,再裹上一層泥土,箭矢之類的短時間根本破不開。”
李承乾點點頭,朝著前方伸出了紅色的令旗,連續下揮三次。
這次出動,李靖把指揮權交給了他,想要看看他調動部隊的能力。
在這個通信基本靠嘴的年代,李承乾干脆編了一套旗語,方便指揮。
看到信號,早就急不可耐的劉莽,帶著自己攻堅大隊的成員嚎叫著沖了出去。
隊長的性格決定了隊員的性格,攻堅隊的成員都是肌肉大漢,各個勇猛異常,明明鎧甲還是舊式的破爛鎧甲,根本防不住野豬的沖撞,可他們還是一人撿起一塊石頭沖了上去。
野豬也不是沒腦子,見這么一大群人沖過來,毫不猶豫的撒腿就跑。
劉莽等人根本不懼地形的影響,奔走跳躍著追擊。
沒一會兒,消失在視線里的眾人就抬著野豬回來了。
三四百斤的大家伙,獠牙被砸斷,頭部更是血肉模糊。而攻堅隊的眾人,看上去沒一個受傷的。
尉遲恭的大兒子尉遲寶琳看到這一幕,興奮的攥緊了拳頭,走到李承乾的身邊哀求道:“殿下,再遇到野豬,您讓我也跟他們一起出動可好?”
“不好!”
李承乾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他的請求,尋常的士卒受了傷,怎么都好辦,要是這些國公家的嫡子受了重傷,那才叫麻煩。
劉莽帶隊回來的時候,讓隊員們歸位,自己則一直進入隊伍中心,跑到了李承乾面前。
“稟報太子,我等在追逐野豬的時候,發現密林中有一營寨,里面還有炊煙冒出來,應該是有人居住。”
“這秦嶺里還有人?”
李承乾大吃一驚,這得是多猛的人,才能在這地方安家啊,魯賓遜也沒這膽子吧。
跟上一次的圍邊狩獵不同,他們這一次可是真正的更加深入秦嶺一層。從上一次的經歷來看,秦嶺里可不缺虎豹熊之類的猛獸,在這里生活,跟在刀尖上起舞有什么區別?
李靖嘆息一聲,道:“應該是隋末的流民吧,事實上秦嶺深處確實有不少的流民。為了躲避戰亂,他們只能到大山里面尋求庇護。大唐境內的流民很多,莫說是秦嶺,幾乎每到一處,荒野的地方都有人避世隱居。”
“躲避戰亂的流民啊。”
李承乾想起了《石溪雜記》里面的記錄。跟戰亂相比,秦嶺深處的猛獸,確實什么都不是。這些人本來也是安分的農民,只是迫于無奈才離開了賴以生存的土地,到這深山里面尋求活路。
沒有經歷過,所以沒有感覺。但是從流民的選擇來看,就能知道戰爭,到底有多么恐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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