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淵帶著四郎和陳小貓來到慈侖凈宮后方。
千丈懸崖下,稀稀落落的浮度人正向慈侖凈宮虔誠祈拜。
極目更遠處,摩訶城的輪廓在云氣下隱現。
陳小貓和四郎開了眼識,將摩訶城細看了一遍。
大街小巷都關門閉戶,人煙蕭條。
此地是浮度人的國都,就算再國家再弱小,也不至于如此凋零。
不到一刻鐘,城中就有四五起送葬的隊伍,多則三四人跟隨,少則只有一兩人用簡陋木車將尸體運走。
四郎猜測道:“摩訶城發生了疫癥?”
身后,蒼老而沉重的聲音響起:
“在徽國人看來,可能是疫癥。在我們浮度人心中,這就是天罰。”
四郎和陳小貓同時回頭,看到一個耄耋老者杵杖立在山間一塊凸出的巨石上。
老者相貌平平,眉宇目間卻有博大而強勢的氣息吞吐。
浩浩天風中,他的灰色袈衣漫天鼓蕩,遮出一片雄渾剪影,讓人覺得慈侖山脈中又誕生了一座新的山峰。
乾淵立刻向那人跪拜。
“你是?”陳小貓心中警惕。
“本座乃凈蓮宗主事——曲都。”老者語氣緩緩,面色從容。
陳小貓心中暗暗驚訝:這人體態怎能這般輕盈,離這么近,她居然沒有察覺。
她用去魅術開了法眼,發現對方只是一個幻像。
陳小貓并不想費心思去猜曲都的想法,只搶先道:
“不管是疫癥還是天罰,都不是我們造成。
你若想打我朋友主意,就是大錯特錯。
他離開浮度這么多年,若是你們的拉色達天震怒,早就降下懲罰了。”
曲都聽后,只是溫和一笑:
“夫人說得在理,只是,大尊者是我們與上天溝通的唯一使者。
不管天罰是因為什么原因,能向拉色達天祈禱化解天罰的,只有大尊者。”
說罷,曲都以手中大杖輕輕杵地兩次。
即刻有低級修行者奉上幾卷大畫卷,在陳小貓和四郎面前攤開。
看著那畫卷的人形輪廓邊緣,四郎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只是蜻蜓點水地瞄了幾眼。
陳小貓倒是看得仔細:畫卷上確實記載了過去千百年內,每逢遇到疫癥,只要大尊者與拉色達天溝通,疫癥便能獲得緩解。
她用去魅術查看,這畫卷上沒有近期施法的痕跡,確實是久遠年代傳下。
陳小貓低聲對四郎道:“這些畫卷好像是真的?”
四郎點頭:“嗯,這是人皮畫卷,是浮度人最珍貴的史料。”
陳小貓又看了眼那畫卷的人形輪廓,有點頭皮發麻。
現在的情勢讓她和四郎都拿不定主意。
如果帶走長工,會耽誤無數浮度人的性命。
如果不救…她實在無法接受將長工留在此地,讓他去面對未知的一切。
畢竟,他曾那么信任她。
既然他叫她“老大”,她就不能輕易放棄他。
她與四郎對視一眼,瞬間明白彼此的想法。
四郎略略思量,問曲都:“能保證他平安么?”
“自然。”
“既然此事關系到這么多浮度性命,我們可以將朋友留下。不過…”
“怎么?”
“我們夫婦也要一起留下保證他的安全。”
曲都沒有拒絕,果然給夫婦二人安排了一個兩進的房間。
陳小貓選了一間臥室將長工安置到床上。
她和四郎則在臥室外面安頓下來,如此一來,可以更好保證長工的安全。
安頓好后,陳小貓和四郎在房屋周圍布下隔音防查探的結界。
因為反噬的原因,陳小貓已經感覺到自己天魔境修為已經回跳了一個小境界。
她將天石卵重新吸入體內,回到焚元境,也就是人界金丹巔峰。
四郎則開始翻閱謝清云帶給自己的書卷。
想到摩訶城中的慘況,陳小貓忽然很想探一探。
她進入靈識幻境,沒有小蘑菇菌絲的引導,她無法走太遠。
還好摩訶城離慈侖凈宮很近。
她的靈識穿梭在大街小巷,身邊時有送葬小隊走過。
尸體上方,漂浮著他們的靈體。
大約因為去世的人太多,冥界都來不及接引。
她盡力想走入有人染病的門戶,看看那些人的癥狀。
但所及有限,剛剛打開一家房門,就感到靈識幻境在收縮,無法再前進。
從靈識幻境中出來時,陳小貓居然又收到了冥界傳來的飛書。
翻開飛書,陳小貓臉色驟變。
四郎問:“發生了什么事?”
陳小貓皺眉不解:
“鄭呂秋說,浮度發生大疫。他派陰差來接引時,這些人往往剛入冥界,靈體便化為虛氣,然后灰飛煙滅。”
“這么奇怪?”
陳小貓點點頭,繼續道:
“更糟糕的是,有好些陰差接引了浮度靈魂后,也出現了同樣癥狀。
所以,他們暫時不會再派人來浮度接引。
先前接引過浮度靈魄的陰差,現在也暫時被限制起來。
但情況是否會變得更壞,目前還不敢肯定。”
這疫癥竟然可以讓靈體被傳染!二人幾乎同時沉默。
空氣中頓時充滿無聲的恐懼和焦慮。
浮度的疫癥始于半個月前,僅僅十多天就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而冥界是六道輪回之所,每日數以億計的生靈通過輪回道進入三界。
如果冥界出現大面積感染,最壞的結果,便是滅世。
四郎道:“這不是普通的疫癥,這是魔疫。”
“什么是魔疫?”
四郎焦慮搖頭道:
“紫霄閣藏書中對魔疫也只有只言片語的介紹,只知道曾在上一劫發生過。”
陳小貓迅速在腦海中搜索了一遍,浮度的人皮畫卷中,所繪都是普通疫癥,沒有一次造成過如今這種大規模死亡。
二人正在沉思,陳小貓忽然聽到離此兩三里之處傳來嘈雜之聲。
其中一人道:
“國王現在已經震怒了,如果慈侖凈宮向蒼天祈禱無用,就要繼任的大尊者去生祭。”
另一人道:
“就怕生祭也不管用,說實話,今日若不是國王親命,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出門來傳這個旨意的。”
陳小貓望向四郎,他也正深深蹙眉望著她,想來也聽到了那段對話。
她堅決道:“無論如何,我絕不會讓他們把長工生祭了。”
四郎眼神凝重:“現在已經不僅是長工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