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七日,鬼方前鋒拓跋真率步騎十萬、巫師八百人陳兵堯河之畔,連營十里。
沈稷率一眾文武官員登上慶德樓,但見紅石灘前,鬼方步兵、騎兵陣列有序、整秩如山。
數百名鬼方巫師手持法杖,游弋于大結界外,不時向結界發起法術沖擊,在巨大的藍色屏障上留下水漬似的光斑。
大結界內,千名紫霄閣修士結印而起,不斷對結界進行修復加固。結界上受到沖擊的光斑很快就恢復如常。
拓跋真見大結界一時難以攻克,隨即向左右翼分兵步騎兵各一萬,巫師百名,圍堵堯京東、西兩面,隨時進行襲擾。
堯京方面的布防陣容在數日前已整齊就位:
近期從鄰近州縣緊急征調的兩萬步兵堅守東西南北角四大衛城,未得將令,不得出戰。
四方城門各有兩千常駐的布防軍,守城戰將皆為忠誠勇猛的老將。
幾位大修士也已在堯京聚首:
紫霄閣主謝清瀾隨沈稷鎮守北門,直面強敵。
玉葉道尊鎮守于西門,趙氏天理道尊鎮守東門,實力最弱的南明山莊封神秀鎮守南門。
各方位皆陣列修士千名,隨時修補結界,應對鬼方巫師襲擾。
眼下,援軍未到,城防空虛,堯京的生死只能寄托于鴻蒙大陣造出的結界。
一大早,便有人來敲門。
陳小貓打開院門,里正夫人正領著一些婦人肩挑手提,說是大皇帝到城門督戰,問陳小貓要不要帶點東西,一起去犒勞士兵。
她想著,四郎已經好幾天沒有回家,雖然祝隱每天都幫她傳四郎口信,說自己很好,但她終究還是有些不放心。
她拿上紅玉彎刀和銀弩機,跟著一眾婦人們來到北門。
因為沈稷親臨,北門的警戒變得十分嚴格。離慶德樓一里之遙的長街,已不許百姓前進,婦人們把東西送給警戒的衛兵,都掃興而歸。
陳小貓則悄悄跳上一座二層館閣,仰首眺望慶德樓,想遠遠地看一眼四郎。
她剛剛探出頭,便聽到耳邊風聲呼嘯,一支長箭破空而來。
陳小貓躍身閃避,瞬息間又有十來支長箭、弩箭向她追來。
她估計自己大約是被當成刺客了,還是逃命比較要緊。于是,她左沖右突閃避箭雨,不知不覺間竟然沖到慶德樓下。
五名紫霄閣修士同時跳下城樓,將她圍在劍陣之中。
陳小貓剛想解釋,疾勁劍花已到身前。
她一避再避,終是無果,只能召出祝隱,噴吐龍息,將五名修士凍住。
她正想帶著祝隱立刻溜走,四面警戒之聲已經大作,城樓上又有兩名紫霄閣修士御劍殺來。
長街之上,陳小貓輕盈后退數丈,抬眼卻見到其中一名修士正是息長老。
大約息長老也在同一時間看清了她,與身旁的修士一起收了劍,眼神中隱隱流露出一種冰冷厭惡。
陳小貓當然知道,因為自己“拐”走了四郎,他們都很不喜歡自己。
她對息長老敷衍地假笑,想要轉身走掉,卻又不甘地向城樓上望了一眼,正好看到一個金甲少年沖到女墻邊向自己這邊眺望。
那是…四郎?
這是她一次見到四郎身著戎裝。
驕陽下,他挺拔勁朗,金甲輝光冉冉炫目,紫色護額為他清雋的容顏憑添了幾分英氣。
四郎他,真是那個傳說中的英雄少年郎啊!
陳小貓呆在原地,眼中有些驚癡。
待她反應過來,四郎已經飛身來到她面前。
她正要開口說點什么,卻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四郎一把擁入懷中。
“四…四郎…”陳小貓覺得心臟似乎要從胸腔中跳出來,說話都變得有些不利索。
過了好一陣,四郎才放開她,道:“我很掛念你。”
“我也是。”她望著他,眼眶忽然有些濕潤。
許久,她從兜里掏出一個編得歪歪扭扭的紫色絲絳,遞到他手中:“在我們明州,男子上戰場前,都有家人送這種小絲絳,我不太會編…”
四郎拿起絲絳端詳一下,笑望著她:“好看。”
陳小貓想起他們在汐鎮的談話,道:“四郎,我跟你回堯京,是要與你一起上陣殺敵的。”
四郎微微沉眸,沒有作答。
陳小貓看出四郎的擔心:“放心,我的修為可比很多修士都強。”
四郎神情仍然猶豫:
“戰場情況復雜,你畢竟是個女孩子。”
陳小貓微微抬頭,眼神非常篤定:“女子怎么了?四郎能做到的,我也一樣可以做到。”
四郎無言地望了她一會兒,眼神有些贊賞,還有幾分愛憐和無奈。
“你們這樣,是在三軍之前秀恩愛嗎?”不知何時,玉葉已來到他們身旁。
四郎和陳小貓立刻收斂起表情,各自站定。
“我西門那邊正要找個小幫手,就是你了。”
玉葉眼帶醉意瞄了二人一眼,拉起陳小貓就走。
陳小貓心中正在微微埋怨四郎不肯兌現諾言,此刻一聽玉葉說有事可做,便很開心。
四郎輕嘆一聲,召出窮奇銀杖,遞給陳小貓道:“危機時刻,拿它防身。”
她回首對四郎甜甜一笑,隨玉葉騰空而去。
慶德樓上,沈稷待四郎回到自己身邊,淡淡發問:“就是她?”
四郎默默點頭。
沈稷微微挑眉:“口味獨特!”
四郎不滿地睨了沈稷一眼,又隨他一起立于樓頭觀察敵我動態。
沈稷若有所思地問:“你覺得拓跋真下一步會做什么?”
“結界!鬼方深入太快,又未完全拿下代郡側翼的幾座重要城池,一旦北策軍副帥整兵反攻,我方援軍到達堯京,鬼方不但輜重糧草會有危機,還有可能被甕中捉鱉。所以,他們一定想速戰速決。”
沈稷表示贊同:“眼下,我們的取勝之策就是拖時間,待援軍到來,再與鬼方擇地決戰。只是不知道是否天遂人愿。”
四郎思量道:“拓跋真一定會想盡辦法來破壞結界。但我們也可以利用結界優勢,消耗他們的士氣。”
二人正探討間,鴻蒙大陣微微變色,紅石灘邊傳來一陣騷亂之聲。
沈稷遠眺敵陣,面色漸漸凝重:“你看,該來的總是要來。”